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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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音眸子中映出燃了滿天滿地的火焰,咬牙道:「如今只能合你我四人之力,勉力護住桃姑娘仙元,只是咱們法力亦所剩有限,如此一來,更當兇險非常。」目光自慕薇、龍泉、蚩猛的臉上一一掠過,接著道,「若稍有閃失,便只有化作劫灰,永世不得超生。」

蚩猛猛然抬頭,眼中蘊了徹骨的痛,道:「若是她去了,孤即便活著,也與行屍走肉無異。只是,不知你們可願助我......?」

慕薇默了一默,緩緩行至蚩猛身邊,盤膝坐下,十指纖纖結出如月夜青花般的法印,嘆息道:「終歸你是我哥哥。可此番我卻是為的桃姑娘,你並不用承我的情。」

龍泉撓了撓頭,挺起胸脯高聲道:「小桃子平日里與我甚是投緣,我自是要救她!」

蚩猛終於抬眼瞧著龍音,清俊的眉宇間情緒莫測。

這二人一是昆崙山中翩翩佳公子,一張逍遙琴浪跡三界,一是大乾坤宮登基新魔君,一把自在箏征戰八方。一場天界與魔界的地盤之爭將他們推向封口浪尖,《桃花庵歌》何去何從令二人勢同水火。如今,逍遙琴與自在箏皆被困入塔內,生死邊緣,過往的一切恩恩怨怨彷彿都如潮水退去,只余了心底最初的光輝與善良。

如果沒有這一切,或許他們會成為把酒言歡的至交好友。

可惜如果往往只是如果,對龍泉來說還不如一隻火龍果,委實是種十分沒用的果。

龍音並不言語,只撩起淡青長袍,在慕薇身邊坐下,捏出法印將僅余的仙澤凝在指尖,道聲:「開始吧。」

蚩猛微垂了眼睫,點點頭,四人各據一角在桃歌身邊圍出一方小小天地,四道瑩瑩如月的仙澤匯聚成一股,涓涓流入桃歌印堂。一時之間,天是那麼靜,地也是那麼靜,九天妖火灼灼無聲,只聽見幾人心跳的聲音。

桃歌蒼白臉龐很快便暈出些血色,四人相視一笑,全力施為,只求拖得一刻是一刻,定要將桃歌活著帶出龍棲塔。

不知過了多久,便是龍泉擱在火上烤的那數枚地瓜,彷彿也經歷了幾世的枯榮。肉元帥高大的身影終於在火幕中出現,龍音遠遠望著那枚殘破的玄鐵面具,不禁覺得分外順眼。由此可見人的審美觀也是隨著心情變化多端。

四人收了法決,節奏統一的將目光鎖定在肉元帥身上,卻見他面具下露出的半張臉殊無喜色,不禁心頭一沉。

龍音正待開口,肉元帥卻一抬手將慕薇攔腰擄了過去,陰森道:「這塔里周遭我再熟悉不過,掘地三尺亦沒什麼生路可尋。怪只怪你們幾個命不好,莫怪本帥手下無情。」

幾人心頭一窒,莫非龍祖的傳說終歸只是個傳說,龍棲塔便是他們應劫之地?

慕薇為救桃歌耗盡了功力,已是強弩之末,如今落在肉元帥手中,連抵死掙扎亦是無力。

龍音、龍泉與蚩猛皆是目眥欲裂,卻亦無計可施。慕薇此時卻出奇的平靜,只定定望著龍音,雙眸中映出脈脈水色,仿若含了千千萬萬年的執著,淡如**的唇微微一動。

龍音隔著九天妖火荼靡烈焰,拚命想讀出她最後的一句話,卻終是不能。

一直曉得她對他來說如此不同,直到將要失去的一刻,龍音方才明白,這個倔強又敏感的姑娘,已將一朵薔薇深深鐫刻入他的血脈。若說桃歌施「破魂」之術離去之時,他經歷的痛楚撕心裂肺,此時卻已痛到沒心沒肺。

若是慕薇不在了,四海八荒五行三界,於他,又有何意義?

龍音拼盡全力,也只能邁出淺淺的一步,遙遙向慕薇伸出右手,蒼白指尖微微顫抖,彷彿想抓住些什麼。

烈火紛揚將他綉著並蒂蓮的淡青袍袖灼出墨色斑點,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卻只拉近了一點點。可只是這僅有的一點,也能支撐他用全部的生命繼續向前,只要離那抹艷麗的紅再近些,哪怕分分寸寸,都是好的。他一生從未如此狼狽,且作為一個藝術家,卻為了一個姑娘如此狼狽,委實有些失了體面。不過這些已並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個姑娘。

肉元帥已露出獠牙,眼看便要將慕薇囫圇吞了,龍棲塔卻微微一震,連帶著滿天火幕亦黯了一黯。肉元帥手上一頓,卻只見一條銀色巨龍衝天而起,所過之處挾風裹雨,揚起泱泱水幕,漫天火焰觸之即滅,只餘下青煙裊裊。

此時九天妖火已將將燃足二十四個時辰,如何肯輕易退縮,火苗掙扎著向四處延伸,竟似要借勢重燃。但那銀龍翻翻滾滾,在青煙中時隱時現,忽的一聲怒嘯,竟在塔中孕出一場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間九天妖火無所遁形,片刻之間,塔內只餘一片茫茫水澤。

塔身又是轟隆一震,銀龍化作一道白光落地,一身小肥肉顫顫巍巍,竟是龍泉現出了真身。

龍音又驚又喜,半晌方道:「你胖成這樣,化作龍倒是瞧不出來。」

龍泉得意道:「早知道我化出原身如此威猛,咱們便也不用受這許多鳥罪。看來這塔里配有自動識別系統,應該和將軍府門口那面鏡子是一個原理,只是恐怕年久失修,我若化作人身它便認不出我了。方才我見慕薇受制,情急之中現了真身,瞬間便不受任何禁制,還將九天妖火滅了乾淨,哈哈,我爺爺的爺爺真是太也英明神武!」

話音未落,塔身又是一番巨震,肉元帥忽的放了慕薇,仰天長笑,高聲道:「當真是天不絕我,天不絕我!龍棲塔鎖了本帥十餘萬年,終是讓我等到真龍入塔,如今肉元帥又將重見人世,快哉,快哉!」

龍音將慕薇緊緊揉進懷中,修長指尖微顫,輕輕劃過她額間芙蓉花鈿,啞聲道:「幸好,幸好你沒事。」

慕薇輕闔了眼睫,嗔道:「你欠我的尚未還清,我若有事,豈不是便宜了你。」

幾人死裡逃生,皆是欣喜非常。蚩猛常年不變的冰山臉上亦露出微笑,只是那笑卻在一瞬間僵在臉上,墨色眸子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他小心翼翼低頭去看桃歌,終於對上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零零星星的火光將絕色容顏映成秋海棠的淡金色。

桃歌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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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記之七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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