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

六(三)

龍泉一呆,扭頭將龍音慕薇望了一望,心道怎麼蹭個飯還要門票,將手縮進袖兜,變化出厚厚一疊四海八荒旅遊勝地的門票,準備矇混過關。誰知那小兵十分敬業,一張張檢查了半柱香時間,並沒有發現桃歌獨家發售的門票,抬頭狐疑的將龍泉瞧著,顯然是在斟酌要不要將他抓起來。

龍音未免多生事端,上前道:「咱們剛出來上茅房,票丟在裡面了,你得讓咱們進去拿。」

那小兵撓撓頭,道:「不行,裡面人那麼多,你們一進去,恐怕我就找不著了。」

慕薇眯起眼睛,咯咯笑道:「這法子倒也不錯!」拉起龍音龍泉,頭也不回衝進了大帳中亂糟糟的人堆,留下門口小兵目瞪口呆。

只見帳內燭火高燃,桃歌一襲月白素服,靜立在人群中,含笑拱手,正與七大姑八大姨們寒暄。燈光酒影中歲月無聲,恍惚便似十餘萬年前,桃姬在百花盛宴中絕世的姿容。李涼在桃歌身後執劍而立,面無表情,眼波卻從未離開過桃歌半分。

龍音擇了雞腿比較肥碩的一席落了座,為慕薇斟了杯清酒,搖起摺扇遮住半張臉,低聲道:「聽說這壽宴最初是李涼起意策劃的,此人背景複雜心機頗多,如此安排定有深意,你可曾察覺有何不妥?」

慕薇托著腮,一手把玩著田黃玉杯,道:「咱們且看緊了桃姑娘便是,一切小心為妙。」

吉時已到,賓客紛紛入席,桃歌高高坐在上首鋪了白虎皮的錦塌之上,默默飲著酒。一番推杯換盞之後,便迎來了當晚的重頭戲——入雲坡全體軍民文藝大匯演。龍泉啃著雞腿,看的津津有味,不時高聲叫好,直到被慕薇掐住耳朵,方才發覺酈縣那一乘墨色馬車,不知何時已停在舞池邊。

輕風拂起織錦,烏木窗格內人影只隱約可見,卻已流出一股清華風雅之氣。慕薇不禁贊道:「沒想到人間竟有如此人才,倒真是名不虛傳。」

龍泉咬著雞腿含糊道:「比起我龍音師哥如何?」

慕薇莞爾一笑,悄聲道:「旁人看來許是伯仲之間,不過我審美觀比較特殊,一向比較偏愛崑崙出品。」

此時營帳內鼓樂聲忽的一靜,一名司職報幕的小兵高聲道:「酈縣縣郡為花將軍獻上一曲《桃花庵歌》,恭祝花將軍壽福康寧!」

龍音、慕薇皆是一驚,龍泉咬著的一口雞腿也忘了吞下肚,訝然道:「《桃花庵歌》?我是不是食物中毒產生幻覺了……」

龍音遙遙望了望高台上的桃歌,卻是容色悠遠,看不出什麼情緒。她早已失了做神仙時的記憶,自然不曉得《桃花庵歌》和《正月里來是新春》有什麼分別,況且她對美男向來不怎麼感冒,酈縣進貢的這支曲子於她,好比虞城的雞生的蛋和外地進口的雞生的蛋,吃起來都是一樣的。

在此期間,已經有四個小兵將馬車挪到了舞池正中,看來這美男甚是大牌,並不准備下車。這著實是不尊重領導卻又別開生面的表現,群眾不禁放下筷子議論紛紛,卻在琴音響起的一瞬統統安靜了下來。

天邊是一輪圓月,月下有白霧無邊。這琴聲便似響起在遙遠的回憶中,纏纏綿綿傾訴著萬丈紅塵中的聚散離合,紛紛擾擾繞上每個人心間。

確是《桃花庵歌》。因使的只是凡世中一把普通的琴,缺了些靈韻。饒是如此,也足以令聞者動容。

慕薇握緊手中酒盞,額間的芙蓉花鈿映著酒色栩栩如生,喃喃向龍音道:「世間能奏《桃花庵歌》的,無非你我、哥哥與桃姑娘。可哥哥重傷在身……」

龍音握住她微涼的手,沉聲道:「必定是蚩猛。只是這曲子音律布調極是浮躁,絕不似往日,只怕他已受制於人。」頓了頓,又道,「來者不善,這齣戲若是蕭球安排的,定藏了極厲害的后著。我只是想不通,他此番沖著蚩猛而來,如今卻又為何興師動眾搞這麼個把戲。」

龍泉將啃了一半的雞腿插在腰間,默默祭出龍尾鞭,扯過龍音的袍子抹了抹滿臉的油星,興奮道:「管他唱的什麼戲,先打趴下再說!」

琴音未休,營帳中燭火明明,雖賓客滿堂,卻寂然無語,只顯出無邊的荒涼。桃歌面色蒼白如紙,這琴音熟悉的如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可若細細回想,便覺頭痛欲裂,幾欲昏闕。

她終於忍不住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舞池正中那片沉沉墨色,月白身影瘦削卻堅定,彷彿一隻撲火的飛蛾,顫抖著抬起手,試圖掀開層層織錦的華蓋。酒席間龍音龍泉與慕薇早已蓄勢待發,用仙澤將桃歌牢牢護住。

指尖觸及馬車,卻頓了一頓。都說女人的直覺很准,此時就是個證明。桃歌雖已是凡人,卻總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幅墨色織錦后撫琴的人,及他這支喚作《桃花庵歌》的曲子,與自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很明顯的是這種聯繫不是什麼好的聯繫,並且很有可能是刺客與目標之間的聯繫。

但女人同時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好奇心強。因此桃歌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動手,要觀摩一下車內撫琴之人。不幸的是,這件事情她終歸沒能做成,只因一隻骨節修長的手已輕輕捲起車簾。

這隻手在大乾坤宮內,握的是魔界江山,在大乾坤宮外,撫的是魔錚自在。無論哪一樣,都很合襯。半明半暗的燈影中,顯出修眉朗目的年輕君王,長發如瀑並未如平日一般束起,膝上擺了張黃楊木製的琴。

果真是蚩猛。只是他不但面泛隱隱青氣,顯是體內劇毒未清,脖子上還橫了柄吹毫斷髮的黃金匕首。

桃歌不禁驚呼出聲:「恩公,你......」

這匕首的造型做工無一不彰顯主人的暴發戶身份。慕薇面若寒霜,緊咬著嘴唇並未說話。龍音祭出逍遙琴,向隱在蚩猛身後的蕭球道:「蕭老闆好興緻,想聽曲子同在下說一聲便是,卻何苦為難魔君。」

營帳內亂作一團,好在大家常年處於戰備區,算是見過些世面,對於刺殺與被刺殺什麼的早已做好心理建設,很快便平靜下來,紛紛準備逃跑,卻發現唯一的出口已被一隊黑甲武士封住。

李涼雙手執劍,撐在身前地上,緩緩道:「都坐下,一個都不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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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記之七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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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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