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人在塵中不是塵

102 人在塵中不是塵

隔天中午,我坐在沈寰九車裡,廣播里重複播放著關於沈寰九嫌疑人事件的最近進程。

他到底是個商場上的公眾人物,出了這麼大事,各個板塊都在針對這起事件發表自己的觀點,商業版的評論家說沈寰九算不得個商人,只是個穿著西裝吸老闆姓血的大惡人,逮著機會就把沈寰九所推動的經濟影響力全部否定,光聽著廣播里聲音就能聽出那種仇富的恨意以及過激的個人思想。娛樂版的則不嫌事大,甚至提出質疑,誤導網友覺得事情另有隱情,換句話說就是誤導大眾進去一天就被放出來的嫌疑人,到底是不是花錢擺平了這個世道里的一些無法對人言說的規則。

至於平頭老百姓們版本就更多了,有人說這個社會法律只是針對沒權沒勢的人,也有人說沈寰九年輕有為,絕對相信他不會是個殘暴的人。

沈寰九一度換了很多台,可換來換去總能聽見關於自己的消息。最後他也只能無奈地勾唇一笑,換了張輕音樂的碟子陶冶情操。

我問他:「你心煩嗎?」

沈寰九開著車,聲音里噙著淡淡地笑對我說:「我無法阻擋生活給我帶來的一切悲和喜。要真煩,好像也沒用。」

剛才廣播里那些激進的話依舊在我耳邊回蕩,我冷著臉,很不高興地說了句:「現在的傳播速度太可怕了,怎麼誰都能做個道德家,吐倆口唾沫罵幾聲才痛快。」

沈寰九一邊開車,一邊騰出只手摸著我的手背,意外反問道:「三歲,要是我們沒認識過沒愛過,你還會和現在一樣激動地為我叫不平?真的不用在意,只要你認定我是個爺們就夠了。」

我突然間就無言以對。

沈寰九又笑了笑:「遇到事的時候最好別看別聽,要是有必要連解釋也省了。」

沒錯,沈寰九就是這樣,起初的時候他總是連解釋都不願意,他是懶得解釋,乾脆就把心事全一窩子自己吞了。

到了地方,沈寰九從後備箱里拿了好幾袋子的東西,都是準備給我爸媽的,照理說這是場面上一個女婿應該做的,我也早知道他準備了這些,可關鍵時刻,我望了下小區的玻璃窗,看見外面懸挂的小孩兒衣服時,突然握住沈寰九的手腕。

「怎麼了?」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不解。

「要不,咱空手去。」我說。

沈寰九皺了下眉頭:「這樣不好吧?」

我抿嘴說:「我突然想看看要是咱就這麼空著手去,會怎樣。」

沈寰九無奈地勾唇:「你啊,算不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看著他,深深呼吸了。

沈寰九沒有把提著的東西放下,低垂著眼睛說:「你要是真想試點什麼不是這麼試的,一會瞧我的就好。」

「啥意思?」我很是好奇地問。

沈寰九很老謀深算地眼神從我臉上滑走,身子越過我說:「跟上。」

就這樣,我和他一起進了電梯。

「幾樓?」他問。

我腦袋忽然空白了幾秒,有點想不起是幾樓,後來才說:「十五。」

沈寰九看我一眼,手指按在了按鈕上。

來之前和我阿爸打過招呼,一出電梯就看見斜對面那門外有把小凳子,凳子上坐的人是我爸。他一把老煙槍正吸著煙,看見我和沈寰九到了,忙碾了煙瘸著腿迎上來說:「來了啊。」

我心窩子突然間就有點難受。

沈寰九把東西交到我爸身上,帶著我一起進了屋。

爸爸的新媳婦正在飯桌上擺碗筷,奶奶帶著眼鏡在織毛衣,奶奶說毛衣是織給我的,是高領的。

我無法說清當時的心情,帶著溫暖,質疑,反感,擔心,反正很多很多的情緒都像奔流的浪頭一樣緊著來。

「快坐快坐,這個點要放農村裡頭,早就吃飽喝足幹活去了。」我爸跛著腿把兩個座位又給用干抹布擦了一遍,喊我和沈寰九坐。

奶奶也是,放下了頭繩和木針,摘掉眼鏡拿著還差倆袖子沒按上的毛衣隔我胸前比劃,然後笑了笑說:「大小正正好好的。三歲啊,現在時代不同了,奶奶織的毛衣你肯定穿不出去,不過北京冬天的時候很冷啊,冬天也近了,你填衣服裡頭暖和,我給你織短點,到時候外面看不出來款式洋不洋氣。」

我垂下的手捏著自己的褲子料,久久都沒去握那毛衣,更準確來說,是有點不知所措。

「行了,媽,毛衣先擱那,孩子該餓了。」我爸說了句,然後就召喚大家都過來坐。我看了一圈問:「我弟呢?」

后媽笑笑:「上幼兒園了,擱那吃飯,晚上才去接。」

我『哦』了一聲。

爸說知道我和沈寰九結婚了,還以為我倆不會過來打招呼了。

我被說到臉有些紅,沈寰九替我解圍:「我們太忙了,最近沒騰出時間來。」

「沒事,你們自己覺得過的好就行了。」我爸的新媳婦說。

飯吃到一半,沈寰九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隨後開口道:「爸,今天我和三歲過來是有事想請你們幫忙。」

「什麼事?是不是新聞的事?」我爸和奶奶同時問出來。

沈寰九點頭:「經濟出了點小問題,爸你這有錢嗎?能不能借點給我們。也不用很多,五六萬就行,當然能多點就更好。」

我恍然大悟,原來沈寰九說的試是這麼個試法。而且沈寰九說的金額好像特別針對我爸現在的情況,我估計他們的存款頂多不會過十萬。

「行。」我爸想也沒想:「卡裡頭還有九萬多,你們倆的經濟要是真遇上了麻煩,這房子賣了也值不少錢。」

我內心驚濤駭浪,因為爸竟然連問都沒問就這麼說。我下意識看向奶奶,奶奶也說:「對,咱有個地睡覺就行,實在缺錢就把房子賣了,我們一家都搬雞場里住去,現在雞場不是大了嗎,安倆房間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我唾沫一口一口的咽,心裡突然就暖到不行。很不可置疑地問:「奶奶,爸,你們……沒和我開玩笑吧?賣房,給我錢?」

其實奶奶是個很精明的人,她比我爸要聰明多了,她自嘲地笑笑,滿手皺紋的手抓緊了我的,說:「三歲啊,奶奶以前錯了,到了北京才曉得人家是怎麼對女孩兒的,現在奶奶覺得孫子孫女只要孝順,心好,都一個樣,你倆真要缺錢房子就賣了算了。」

回去的路上,我把手指打成彎鉤子,擱置在上下牙齒間輕輕磨著。然後忽然就扭頭問沈寰九:「為什麼會這樣?」

沈寰九很聰明,他知道我在恍惚什麼,淡淡地說:「起步不同,思想的寬度肯定也不同。學到了,思想自然也變了。」

轉眼就又是一天日夜交織。

沈寰九打電話問時赴人找著沒,時赴吞吞吐吐的說:「不知道算不算找到。」

因為開了擴音,所以時赴那頭吵鬧的音樂聲我都聽在耳朵里,然後DJ喊麥的時候,酒吧名字也被喊出來,是上回三毛叫我去的那個,也是最近在北京異常火爆的那個。那,好像是陳浩東的地盤。

「你小子這話是什麼意思?」沈寰九眯著眼睛問。

時赴說:「她在喝酒。我進去的時候,正好看見陳浩東也在吧台上,她坐了過去,這會兩人好像聊得挺歡的。」

「慫了?」

「不是慫,是不知道怎麼辦。」時赴自己先在嘆氣。

「既然是消費的地方,你進去消費就是。當老闆的打開門做生意,還能把客人往外碾。」沈寰九說。

「泰薩帶著我手底下那幫人去洗桑拿了,我一個人跑去喝什麼酒。上回拿槍抵了次陳浩東的腦袋,我進去不等於把自個兒送別人手裡挨打。」時赴說。

沈寰九看我一眼,眼神瞬間犀利地問道:「你拿槍對著陳浩東的頭?什麼時候的事?」

我的心一下就吊了起來,其實我去見陳浩東也不需要瞞著沈寰九,只是姚叔說不想讓他知道,我總不能打個老人家的臉。

時赴沉默了兩秒,坦白道:「就你被帶走的那天下午。」

沈寰九的一隻手插進褲兜里,臉色難看起來,他舉著電話慢慢地說:「先打電話預定好位置,我陪你。」

沒再說更多的話,沈寰九看著我,沒罵我,但臉上明白著不愉快。我給他倒茶喝他不接,過了五分鐘自己去倒杯茶喝自己的。

我心裡也有氣,他喝茶的時候我一下就從他手掌心裡把杯子給奪了。

我嘟著嘴說:「我又沒和他上床,你板著臉多膈應人。我那天是被他氣瘋了,以為他幹掉了別人想賴你頭上,所以才和約了小公園見。」

沈寰九抬了下眼皮子,不陰不陽地笑:「約小公園?你不知道一般約小公園沒有好事嗎?再說,我不在,他要真把你操了怎麼辦?為了你,我已經變得不像自己,恨不得操翻這個社會!」

他是真的金剛怒目了,我不喜歡爭吵,也明白或許那件事是真沒做的妥當,於是就趴在他腿邊,隨即臉蛋也貼在他大腿上說:「別生氣了,好不好。你說話大聲的時候,挺嚇人的。」

沈寰九的氣在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就消了,他利索地把我拎起,慢慢地說:「三歲,我知道你長大了。有事我們可以一起面對,不要單獨去見什麼人,特別是他。」

我舉起三指作發誓狀:「沈大人,小的遵命。」

沈寰九盯我看了幾秒,綳不住笑出來,手指戳我腦門低潤說了句:「小東西,敢不聽話就要你好看。」

時赴電話進來的時候是二十分鐘后的事,沈寰九聽了幾句把電話掛了,然後遵循我的意見問道:「想不想會會王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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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你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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