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IOS們不要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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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遇到貞德之前,他的祖國割土求和,連年戰敗,人人都說上帝連一絲名為希望的光芒都不肯賜予法蘭西。

直到他遇見貞德。

在許多許多年後,吉爾德雷斯元帥都能回想起他見到貞德的第一面是怎樣的場景。軍中對她的評價當時已經呈現出十分明顯的兩極分化,一方高聲讚頌著,這是法蘭西聖女,是救國聖女,聲勢浩大地宣告著這位自稱見到了神跡的少女的即將到來,另一邊反對的聲音在這樣狂熱的擁躉下顯得微乎其微,卻仍然帶着滿滿的惡意詆毀着她,不就是個牧羊女嗎,裝什麼裝,她遲早有敗露的時候。

出於年少時的遭遇與種種不足為外人道的經歷,吉爾德雷斯自從承襲爵位之後就表現出了過分的冷靜與堅忍,為人處世十分謹慎,不管外界對他這人再怎麼褒貶不一也都形成了一個共識:

這個精明的青年,行事毫無顧忌,為人果敢堅忍,和王室里那些塗抹著白粉,戴着厚重的羊毛假髮的藍血貴族是截然不同的人物。

當這種評價傳到他耳中的時候,法國王室已經將百合花的紋樣賜在他的軍旗上了。年輕的法蘭西元帥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漫不經心地往地上一插,好讓黃土拭去血跡,而就在此時,一陣歡呼爆發了:

「聖女貞德,聖女貞德!」

他平時的冷靜與機敏幾乎在這一刻全都拋到了天外,只能看到那個梳着粗髮辮,穿着銀色鎧甲的少女騎在馬上,手握戰旗一路行來,周圍的陰影與惡意都不得不為她帶來的明光而低頭退卻。

貞德拔出查理五世賜給她的劍,雪亮的劍鋒反射著奪目的光輝,她喊道:

「愛我,就跟隨我!」

「誰擁護上帝和他的少女?誰同我一起打到奧爾良去?」

雪白的戰旗獵獵飛舞,金色的流蘇比正中午的陽光還要耀眼,那種純粹的光明與奉獻式的犧牲精神,幾乎是連一秒鐘的時間都不用花費,就已經讓吉爾德雷斯將那個穿着銀色戰甲,手握長槍與戰旗的少女銘記在心底了。

——我願意跟隨你,我願意同你一起打到奧爾良去。

那是1429年的8月里一個極為難得的好天氣,陽光久違地從法蘭西上空盤旋許久的烏雲中慷慨地露出蹤跡,微弱的亮金色逐漸展露出溫暖的模樣,窺探著旌旗獵獵飛舞、刀劍之聲鏗鏘不斷的戰場。

人們都知道,陽光格外眷顧淺色的事物,兩相疊加之下更能給人一種明亮的、充滿希望的感覺,而這種感覺正是深陷戰爭之苦的法蘭西和英格蘭雙雙急需的。對於一個法國人來說,不管是誰,如果讓他用當下看到的東西來舉個例子形容這種希望的感覺的話,他第一個想到的,必然是永遠飄揚在法蘭西陣中的那面洛林十字旗,和法蘭西的護國聖女那一頭色澤淺淡的、淡金的長發。

潔白的旗幟在法蘭西聯軍那一方高高飄揚著,法蘭西的子民們紛紛抱着接近狂熱的態度口口相傳,歌頌著、讚揚著聖女的神跡與英勇,她的無私她的善良她的聰慧,他們口中的「聖女」。已經完全帶有了傳奇的色彩,與事實相去甚遠。按照常理來說,這樣將一國的生死存亡都牽繫在一個人的身上的行為未免有大大的不妥,然而對於法蘭西,這也算得上是兵行險棋了。

「——我才沒有那麼偉大。」貞德將旗幟與長劍細細擦拭好,珍而重之地放在自己的床邊,然後才捲起一塊乾淨的毛巾咬住,為了讓處理傷口之時,避免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咬斷自己的舌頭或弄傷口腔:

「吉爾德雷斯卿,我準備好了。」

這時,一直隱藏在黑暗裏的人才向前走了兩步,終於將自己暴露在這過分強烈的秋日燦陽之下。

法國人的骨子裏或多或少都帶有一些自名為「浪漫」的因子,情話張口就來,詼諧幽默,善於交際,然而這些特質並未在這位年輕的法軍元帥身上展露半分。

他總是這麼一副不苟言笑的、端正而自持的嚴肅模樣,比起熱情浪漫的法國人來說,他可能更像是在一副法蘭西的皮囊里填充了百分百的德國佬。就好比說當下,他只是匆匆看了眼貞德遍佈血跡、綿軟無力的右腿,就相當拘束地移開了眼睛:

「……我還是叫個女隨軍醫師來給你處理吧。」

在剛剛得知貞德受傷的消息之後,他整個人就處於一種極端冷靜與暴怒交雜的詭譎情緒當中,然而這些所有的負面情緒與陰暗情緒被他控制的極好,完全不會在他的女武神面前展露半分。

然而貞德因失血過多而愈發蒼白的臉上卻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她搖了搖頭輕聲道:「不行啊,摯友。」

「在他們眼裏,聖女怎麼能受傷呢?」

吉爾德雷斯一言不發地走上前去,拿起乾淨的繃帶與藥水,以一種幾乎輕柔到了發癢的地步的力度開始為貞德的傷口清洗包紮。

這對這個向來克制而冷靜到非人地步的人來說,簡直堪稱稀世奇景了,如果這幅畫面被任何一個普通的法國士兵看到,他恐怕會立刻去接滿滿一盆冷水潑自己一臉,以證實剛剛自己沒有產生什麼詭異的幻覺。

但是由於他向來對貞德一直都是這麼個態度,她倒也沒為之而深表詫異,只是在包紮到一半的時候,傷口實在被刺激的生疼,便想隨便說些什麼事情來轉移注意力,正好可以節省以後需要為之商榷的時間:

「吉爾德雷斯卿,我們的援兵什麼時候能到?僅憑這支兵力懸殊的部隊,想要攻下英軍的壁壘恐怕傷亡數會很大的,如果可能,我想儘可能減少我們的損失。」

吉爾德雷斯手下的動作微微停了一瞬:「聖女,您真是……善良啊。」

他包紮傷口的動作又輕又快,在他成功地將接下來那些過分熾熱與僭越的話語吞回肚子裏去的時候,正好完成了最後的纏縛和打結,他將紗布和剪刀放回托盤裏,捲起帘子,讓明媚的陽光能夠照射得到這個簡陋的行軍帳篷的每個角落。

貞德之前因為疼痛而發白的臉上終於因為這句誇讚而泛起了十分淡薄的血色:「摯友,請不要這麼盛譽我,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緊急時刻,危機當頭,換做誰都會去這麼做的,就好像正聚集在你我的軍旗之下奮戰的將士那般——」

「可是你受傷了。」吉爾德雷斯對貞德那些過分自謙的話語置若罔聞,這對向來把貞德的字字句句奉若金科玉律的他來說,是十分罕見的事情。他快步走到貞德身前單膝跪下,仰起頭來看着這位年輕的、英麗的「奧爾良少女」:

「摯友,我很擔心你。」

人之所以能稱之為「人」,就是因為人有着動物所難以比擬的、更難以學習抑或是超越的本能,比如說愛,比如說自知之明,再比如說克制。然而以上提到的這些東西,在此刻於法蘭西元帥的身上盡數體現出來了。他那些熾熱的感情,那些執著的信仰與瘋狂的渴望,盡數被濃縮在了簡之又簡的一句話中:

「這是我的失職。」

貞德失笑:「說什麼呢,吉爾德雷斯卿,你可沒有被國王下達保護我的強制命令,更何況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聖女啊。」吉爾德雷斯仰望着銀甲金髮的少女,輕聲道:

「如果你真的覺得我已經做的足夠好了的話,那麼就請你下次不要受傷了。」

「我記得在那一次險象環生的戰役里,你甚至願意用護身符去交換那個英國俘虜的命令,這是多麼可貴的、慈悲的仁愛之心,請把這種心思多分給自己一點……」

他壓抑著自己的種種混亂的思緒,低頭吻了吻貞德的手,珍而重之得一秒鐘都不敢多加停留:

「那我就放心了。願上帝保佑你。」

那隻手與之前他親吻過的貴族少女、公侯夫人們保養精緻的玉手完全不同,上面不僅有着粗礪的劍繭,更是有着不計其數的、大大小小的傷口,這些傷痕與風霜使得這隻手完全不像一隻少女的手,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貞德她明顯更偏向於一名戰士。

在同齡人尚且只能編織刺繡,忙於瑣碎的雜事,將大好青春日復一日地消磨在無休止的勞動與瑣事中的時候,她就已經穿上戰甲與男裝,投身於軍營與戰場了。

這種英武的、堅定的女性,在遇到貞德之前,吉爾德雷斯一直以為世界上是不會有這種至真至美的人的,他甚至曾因為那位布列塔尼公爵的外甥女而對世上一切女性都心生厭惡與反感,在他的眼裏,所有的女人都是身上生長著充滿毒液的倒刺的荊棘,他的早年生涯里甚至沒有任何與「愛」有關的感情。

後來有一天,荊棘叢里突如其來地生長出了一朵白玫瑰。

他和貞德並肩走出軍帳,來到作戰沙盤前,將名為「奧爾良」的城市抹平,插上法蘭西的旗幟,年輕的元帥微微一側頭,就能看到旁邊正雙眉緊皺,與人們商討著接下來的行軍路線與部署的時候,突然就覺得之前一直被他所厭惡的陽光,都沒有那麼刺眼了。

正如聖經的雅歌所高聲讚美的那樣,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荊棘內。

隨着貞德的聖女之名在軍中愈發遠揚,另一些關於她的不利傳言也在悄然散播開來,流言傳播的速度幾乎與她戰無不勝的速度一樣迅猛:

「無論如何,我還是覺得作為一個女孩子,她這樣拋頭露面實在……啊啊,有失體面,太沒規矩了。」

「你聽說了嗎,她甚至昨晚親自去把那些軍妓趕出軍營了!」

「這可不是上等人的做法——啊,我忘了,你想想,她本來就是個牧羊女嘛。」

種種與其相關的誹謗日囂塵上,然而讓人尷尬的是,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對貞德的品行真正做出什麼具有毀滅性打擊的評論,畢竟貞德素來品行端正又高潔,完全找不到能夠挑剔的地方,這就讓流言的傳播者們陷入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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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跑偏十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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