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寂寞易燃(十六)

16.寂寞易燃(十六)

周霽燃讓楊柚先回去了,後者走得乾脆,毫不留戀。

他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安靜工作到了下班時間。

陳昭宇一直在辦公室,周霽燃換了自己的衣服,才去找他。

他敲了一下門,見對方抬起頭來,才喊了一聲:「陳哥。」

「嗯?」陳昭宇有點意外,「有事?」

周霽燃走進來:「齊太太的事,我應該給你一個交代。」

陳昭宇忙擺擺手:「不是你的錯。」

周霽燃也不提楊柚,只是說:「我出獄有小半年了,也麻煩你夠久了。」

陳昭宇豎起眉毛:「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自家兄弟多見外。」

「我不算正式員工,就不給你遞什麼辭職信了。」

「周霽燃!」陳昭宇生氣了,大吼一聲,「你當不當我是兄弟?」

「陳哥,我叫你一聲哥。」周霽燃從容微笑,「齊先生夫婦是什麼性子的人,我們都知道。禍是我闖的,你聽我的,就按我的方法解決。」

陳昭宇知道他說的都對,依齊太太的性格,勢必要跟丈夫告狀。而那位齊先生,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小肚雞腸得很。

「那你怎麼辦?」陳昭宇臉上泛起愁容,「小雨的醫藥費不是一筆小數目,你現在已經很吃力了。」

「送快遞的活,我可以做全職。」周霽燃說,「你不用考慮我。」

「霽燃……」陳昭宇還在猶豫,周霽燃眼神堅決,他嘆息一聲,說道,「那好吧,遇到困難了,一定要跟我說。」」

「知道了。」周霽燃點點頭,「對了,之前攢的活我都分給他們了,細節也交代好了。」

陳昭宇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謝了,兄弟。」

陳昭宇看着周霽燃離去的背影,他步履堅定,並不見惶惶之色。他忽然想起之前周霽燃對楊柚的評價,當時他不以為意,現在深以為然。

這個女人,真的很危險。

絲毫不用指望她百鍊鋼化繞指柔,只要她身上染著劇毒的刺不主動來刺你一下,就算萬幸了。

周霽燃離開修車廠,說不上輕鬆或是沉重。他找了個背風的地方,點燃了煙盒裏的最後一隻煙。

周霽燃回家的時候,楊柚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見他進來了,就筆直地盯着他。

楊柚眼裏蓄了光,一如往常,絲毫不見愧疚。

周霽燃也不提下午的事,問她:「吃晚飯了嗎?」

楊柚饒有興趣地盯着他,周霽燃神色平靜。

從見他第一面到現在過去了半個月,她對他的興趣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與日俱增。

楊柚從他的衣服上嗅到煙味,眉尖一挑:「你抽煙了?」

周霽燃正在淘米,動作流暢,回答道:「嗯。」

那煙味其實真的很廉價,楊柚卻好似習慣了,只是問:「很煩?」

周霽燃坦承:「有點。」

「缺錢的話——」

周霽燃抬頭看她一眼,她便實相地沒往下說。

周霽燃想了想,道:「欠你的錢,我會按時還給你。」

「我知道了。」

對話就此結束,周霽燃換了衣服,到廚房做飯。

楊柚瞟了一眼他切菜的背影,拿起手機走到陽台,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施總,是我,有事找你幫忙。」

***

午休時間,空氣里彷彿都是燥熱的因子,爭先恐後往人的皮膚里鑽。

汗水浸濕了內衣,黏答答的,出納小姐有氣無力,和阿俊有一搭沒一搭地嘮嗑。

忽然阿俊不說話了,她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楊柚膚白唇紅,彷彿這樣炎熱的天氣對她並沒有分毫影響。她踏着高跟鞋,趾高氣昂地走過來,身後跟着一個畏畏縮縮的中年男人。

楊柚沒客套,直接問阿俊:「周霽燃來了么?」

阿俊一臉迷茫,揣度著楊柚的記憶力,所以遲疑着問:「楊姐,周哥不是已經辭職了么?你來是……」

楊柚對他點點頭,道:「我知道,我約他在這裏見面。」

「哦。」阿俊人單純,也沒多想為什麼楊柚還帶了個中年男人來,只是和她說起話來,「楊姐,你知不知道周哥為什麼忽然辭職啊,他不在,我們都怪想他的。」

「想什麼?他的面癱臉嗎?」楊柚哼了一聲,條件反射地嗆了回去。話說出了口,她再看阿俊眉清目秀的臉色泛起了窘迫的紅色,黑不溜秋的瞳仁眨了眨,露出了點受傷的神色。

阿俊被她噎得啞口無言,尷尬地嘴角都垮下來了,一抬頭看見不遠處周霽燃邁著步子走向這邊,神色一喜,揚手招呼道:「周哥!」

乾瘦又一臉老相的齊先生看見周霽燃,眼神顫了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哭求:「求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好不好?」

說完,又是連磕三個響頭,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腫了,足見有多用力。

饒是這種大陣勢,周霽燃眼睛都沒多眨一下,他轉頭看向楊柚,眉尖一挑。

像是在問:「怎麼回事?」

楊柚嘴角噙著笑意,眼底卻是冷的,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做派。

對於齊先生夫婦,她是不屑的。不過是仗着有點小錢,狗眼看人低,別的不精,就會看碟下菜。與這種人打交道,其他的都不用說,乾脆點,或錢或權,強壓他們一頭,自然而然地,他們就跑來做小伏低,巴結奉承。

就像此刻的齊先生一樣。

周霽燃俯下身,捏著齊先生的肩膀,用了力。

齊先生吃痛,仰頭看着他。

周霽燃直了身體,沉聲道:「起來。」

楊柚迎著周霽燃詢問的目光,漠不相關地笑了聲,嗓音微涼道:「別看我,他老婆惹了不該惹的人,如今他跪着求饒,不是因果報應么?」

聞言,周霽燃還沒表態,那齊先生卻是又要跪下。楊柚瞥了眼他一臉褶子小心翼翼的中年男人,卻是懶得再看,施施然轉過身,跟阿俊要了個板凳,坐在一旁看戲。

阿俊站在門邊,眼前場景他頭一次見,真是開了眼界。

楊柚擺弄著指尖,漫不經心地掃了周霽燃一眼,說道:「你自己看着辦吧。」

周霽燃轉過臉,對現在的狀況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他看向齊先生,說道:「具體怎麼回事,你解釋一下。」

齊先生顫著嘴唇,慫得不行,顛三倒四地交代了一下現狀。

那天齊太太回去之後,如眾人所料地向齊先生告了狀,把在修車廠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齊先生靠小本買賣發家,因為錢而膨脹,老婆受了氣,自然是怒火中燒。齊太太要他為自己出頭,他卻是有所猶豫的。他跟陳昭宇合作多年,不想鬧得太僵,可是敵不過老婆的再三逼迫。

就這樣齊太太拉着齊先生去修車廠算賬,卻得知周霽燃已經辭職。這下有再多的氣,也只得作罷。

齊先生忍受了一整碗齊太太罵罵咧咧的抱怨,以為這件事就算翻篇了。

卻沒想到這事根本沒完。

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門來,產品質量,賬務漏洞,連十年前逃過的稅都被人挖了出來。

對方很是客氣,說自己的老闆邀請他們夫婦共進晚餐。齊先生嚇出一身冷汗,勉強維持鎮定,應了下來。

齊先生摸不清對方的底牌,只好帶着齊太太出席這頓鴻門宴。桑城最好的酒樓,最華貴的包廂,齊太太一進門,正好迎上楊柚涼薄的眸光,頓時嚇得腿軟。而坐在主座上黑衣倨傲的男人示意自己的助理遞名片的時候,齊先生這才慌了,知道自己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桑城人可以沒見過施祈睿,但是不可能不明白這三個字代表了什麼。

施祈睿目光掃過已經獃滯的齊先生夫婦,喉腔里發出若有若無的微哼。

那齊太太一看就是個沒見識的,像楊柚這種橫行霸道的主兒,怎麼可能沒點背景。

「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句話不是沒道理的,楊柚不過求一次施祈睿,就直接翻盤,對方像渺小的螞蟻一樣,被碾壓得毫無還手之力。

周霽燃翻了翻齊先生那家小工廠的調查報告,像是完全不懂手裏這份東西是什麼意義一樣漠然。

他把這疊紙還給齊先生,道:「你拿回去,處理掉吧。」

齊先生愣住了,像是登山者以為山頂還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時,忽然見到了頂峰一樣,突如其來的狂喜。

周霽燃表情淡漠,這份資料齊先生重逾千金,對他而言卻是廢紙一摞。他不在乎所謂的不公平,但他保有自尊,所以挺直背脊主動離開修車廠,既不給陳昭宇添麻煩,也不讓自己淪落至卑躬屈膝。

就像此刻的齊先生,是他絕對不想要的。

即便他見識過世間最泥濘的風景,也不曾折斷過這一身傲骨。

周霽燃平靜地移開視線,尋到楊柚,落在她的臉上,等待着她說些什麼。

他知道楊柚在生氣,她的脾氣已經完全浮現在臉上,給那張漂亮明艷的臉上蒙上一層陰霾。

果不其然,一直冷眼旁觀的楊柚冷哼一聲,譏誚地說:「窩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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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何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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