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場

第七章 中場

?這世界顯然不是某一個人或某幾個人的舞台,東疆地界,不是什麼安生地方,因此這地界的俊傑會,較之內陸的其他州府的俊傑會,整體質量要拔高上一籌。除了羅修所在的東擂,其他幾個擂台也有亮點,也有精彩,只是象漢王、羅岱之流本就是沖着羅修來的,現在羅修的賽事結束,也就沒有跟着紛紛退場了。另外,擁躉者倒是也出了那麼一些的,叫好喝彩,如今則是簇擁離開,倒也熱鬧,但比之楊逍離場時的情形,自是差著不止一分。

雖然羅修已經一早解釋不當緊,馮清兒、曉月、曉荷仍是心疼不已,喚來車馬,催促着讓羅修上車回庄。羅修則應是等到任瘋狂也辦妥了手續,這才一起離開,穿城過宅,前往楓林庄。

羅修有傷,需要養,羅岱他們的團體賽日子亦一天天臨近,這時候也不好飲酒慶賀哄哄的鬧,將羅修送回庄府,湊在一起說了會子話,表達了一番關切心意,便齊齊告辭,結伴而回了。

「少爺,有人給您送了禮。」

羅修正在軟床上躺着假寐,羅三十進來通稟。「何六說,來人問清了門戶,也不管收不收,撂下東西就走了。」

「可有拜帖之類的單子?」曉荷機靈性子,長時間服侍羅修,很多時候不需羅修說話,一個眼神或表情,意思就明白了。羅修現在不宜多說話,以避免牽動傷口,曉荷便代問了。

「有!」羅三十神色有些古怪的遞過來一張打個對摺的宣紙。

曉荷在羅修面前展開,就見上面一共四字,上書:心意。落款:貴人。

「好生古怪!」曉荷撇了撇嘴。

軟床另一側,坐着給羅修輕搖羅扇的曉月抿嘴笑道:「這簡練到是投了少爺的脾氣。就是有些滑頭,想是知道少爺不輕易受禮的規矩,怕退了回去。」

「或者是東西寒磣呢?」

「落款怎好意思用貴人二字?」

羅修白了一眼曉荷,點點頭。

這下,曉月和羅三十都明白過來了。曉荷明白著呢,就是好奇想看看是什麼東西,卻又不好意思眼巴巴的跑出去瞅,於是才那樣問。

禮物確實是一點都不寒磣,人蔘、鹿茸、雪蓮……不是上了年份的,就是罕見的珍品,不說這一箱子藥材有多貴,單說這現湊,這才申時還不到,短短的兩三個時辰,要配辦好這麼些珍葯,可不是一般人家所能辦到的。

曉荷大睜著漂亮的眼睛,道:「嚇!這麼大手筆連個真名都不留,不是葯有問題吧?」

曉月嗔道:「就屬你精怪,咱少爺是什麼人啦?能讓在這葯上被糊弄?」

曉荷笑着吐了吐舌頭。

看了看羅修的神情,曉月道:「三十哥,交給福伯入賬收起來吧。」

這確實是羅修的意思。送如此重禮,根本不必擔心沒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對方是不會讓這樣的投資輕易打水漂的。

過了沒一會兒,羅三十又來了。「少爺,又是禮。」

「又是撂下就走了?」曉荷戲謔著問。

「正是。」

雖然同樣是一張便簽兒,但這回比較好辨認,字跡娟秀,上書:要乖哦。落款:小賊婆

夏挽風在俊傑會開賽前來到楓林庄,羅修以為她會住在這裏,好好玩幾日,畢竟這處莊園里相對來說有很多的新鮮事物。但實際上夏挽風和她的師傅只是小住一晚便離開了。走時也沒說要去哪裏,更沒提什麼要求,這讓羅修看到了夏挽風的另一面,很顯然,這位看似嬌蠻的縣主,並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纏人磨人的嬌嬌女。

夏挽風送來的禮同樣是葯,不比先前的那位貴人的差,更主要的是,禮物中有一本病歷及十多張藥方,羅修一看便知道這是針對任瘋狂身上的暗疾和舊傷而發,這個細節一下子讓夏挽風的這份禮由空洞客套變成了貼切入微。羅修不得不承認,夏挽風確實很聰慧,而且懂他。

「或許,花點時間了解下這位縣主的愛好、理想,也不是什麼壞事……」

送禮這還只是個開始,羅孝、羅恪、羅烈、羅霄、甚至於大先生等……都分別送來了藥品以及一份關切。羅家不止一個羅修參賽,而且羅家的不少人也在俊傑會中擔任職務,搞到親自一一來探望那麼隆重不太現實,但情誼卻是都到了。羅修知道,有如此情勢,卻不並不止是趨炎附勢、錦上添花,而是因為他表現出了實力,體現出了價值,配的上這個規格。涼薄些講,就是親生的父母兄弟,也不能光是奢求獲得而不講一點回報。

禮物都一一登帳,最終會讓主人做到心中有數,未必要一一清算分明,但總有適當的機會以作報答,漢民族的這種互動其實是可以看做一種潛規則的,是社交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羅修知道自己已經踏進了這個圈子,他還知道有時候把類似這種的事情理順做好,比戰勝一兩個強敵更加重要。有些人落難天下,處處逢援,有些人縱橫於世,一個跟頭摔倒就被踏上一萬隻腳再難翻身,問題十有八九便在這上邊。只要不是神,就必然要清醒,這世界除了自己,還有別人。

「表弟,怎麼不再玩你那套隱忍策略了?相對於那麼多老妖怪,你可還是小幼苗哦?不怕風吹?」能這樣跟羅修說話的,也只有馮清兒了。當今聖上下旨賜婚,馮清兒很是苦悶了一段時間,知道她和羅修之間很可能沒戲了,但仍是管不住自己對羅修的情感,早在半個月前,就又從跑來外公家了。不過這幾天馮清兒心情好了很多,因為和她很要好的曉月和曉荷將挽風前些時候來莊裏對羅修說的話告訴了她。馮清兒的心思又活了,「平妻的位子,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羅修對馮清兒的感情有些小複雜,朋友往上,愛人不夠。跟展雨顏的情況不同,羅修沒有提婚娶的事,主要還是因為近親讓他有些小膩歪。所以結果就是處理方法跟對待展雨顏的很類似,看對方了。馮清兒如果夠堅決,羅修也會拿出一個男人應有的態度,反之,視之為青春的一段美好插曲,也是完全能接受的。

對於馮清兒的問題,羅修講了小故事,一個潛伏者,當了三十年僕人,結果任務結束后,整個餘生,他的頭都沒能再自信的昂起來。

「你是說,風險永遠會有,需要忍要能忍,需要爆發時亦然,關鍵是分寸?」

羅修微微一笑,馮清兒說的是個理兒,卻不是最主要的。「就我個人而言,不相干的人看法我不在乎,我在乎的人自然會讓他清楚我的真實情況。而那些惹麻煩的野草,該剔除的、該撫平的,自然也有辦法。」

馮清兒笑道:「就像羅家的羅凌那樣的人物?」

羅修也笑,問道:「你怎麼看他?」

「傑出、神秘,有些委屈,他本應該得到更多的榮耀、顯赫的地位,他完全配的上。」

羅修指了指水果籃,裏邊盛放着曉月剛送過來的鮮果,還掛着晶瑩的水珠,蠻惹人饞蟲的。

馮清兒輕輕擺手,剛過來時覺著渴,吃了份刨冰,現在肚子裏還涼嗖嗖的。更何況,她現在的大部分心思都在這所談的話題上,相較而言,羅修就顯得放鬆到有些懶散了。不過馮清兒習慣了,她知道這個小天才不是態度隨意,而是越來越會享受生活的每一刻了,如果是他沒心思,他根本不會跟你談,或很快的將話題結束掉,現在顯然不是二者的任何一種情況。

就聽羅修道:「表姐你說的都沒錯,只是漏了一條,他要的是怎樣的快樂?又或者說,榮耀、顯赫、出入前呼後擁,是他想要的生活么?」

「你是說。羅凌的所作所為並不是為家族犧牲,而是自己願意如此,因為他喜歡這樣的生活?」

「我是說羅凌的所作所為不光是因為家族的需要,還因為他的追求有些與眾不同,而且他也習慣了那種生活並樂在其中。沒有什麼是單純的是或否,不是嗎?就像今時的我所面臨的問題一樣。」

羅修解釋道:「作為我可以,我完全可以忍到陛下覺得將縣主下嫁是個蠢事而改變主意。可以忍到直接冠禮之後,上雲霞山滅了她們的傲氣。我不會擔心自己變成那個無法再昂起頭的潛伏者,因為我有的是舒展的途徑和方法,我甚至已經開始籌劃,那些倭寇、那些盜匪、那些為了錢財利祿出賣同胞的黑心者,他們都要倒霉,因為我是羅家的羅修。但是羅家現在需要我出頭,俊傑會要勝,而且要勝的漂亮。這回掙得一些時間,有了這些時間,這些年來積累的那些潛在威脅就能更有化解的把握。所以我就蹦出來了。因此而被別人忌憚了,被提防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打亂了對方的節奏,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馮清兒蹙起了漂亮的蛾眉,「羅家處境很危險?」

羅修笑:「誰也不可能總是一手好牌……」

馮清兒一聽羅修這雲山霧罩的話,就知道這個問題羅修不想再深入了。嗔了一眼,道:「就你是男人!」

正說着呢,曉荷過來了,撅著個嘴,「二小姐,少爺身上好多傷,耗神不說,稍微扯動一下都很疼的,您還是讓他少說幾句話吧。」

馮清兒有些尷尬的笑笑,自嘲的道:「本來只是想探望一下的,結果就腦袋懵了,真是的……」

羅修暗自搖頭,心忖:這曉荷,眼裏只有一個自己,其他人一概不買賬,自己要吃了虧,她現就得鬧翻了天。就像現在,馮清兒畢竟是主子,又是客人,哪有婢子這麼埋怨的。回頭得讓曉月勸勸,便因為這,跟其他人生了什麼罅隙,她反倒受了委屈。以後這屋子裏是有女主子的,自己也不可能總在……

擂台上豪情萬千,叱吒風雲,家裏卻也有這一些些雞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內容。人這一輩子就是操心勞力,細緻經營,攤子越大越如此,羅修已經體會到了個中三味,突然之間就覺得,這嬌妻美妾啊,最好還是能讓則讓,能避則避吧。否則保不準兒也得上演玉曦宮主那樣的悲情凋零,想想都覺得讓人唏噓……

當年夜裏,莊子裏鬧了回賊,淺嘗即止,可能也是探出了這莊院看似不打眼,其實極有深度的緣故。

「少爺,賊走了!」羅酉說這話怎麼聽、怎麼看,都覺得是興奮,而非懊惱或氣憤。

羅修當然清楚他興奮的是什麼,沉聲道:「我一貫怎麼說來着?」

「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

「好了,去吧!」

第二日,黃家,黃裕摔碎了第二個鼻煙壺。

「誰讓你去的?」

黃仲祥委屈的道:「只是探個虛實,手都沒交。他們的反應也太激烈了。」

黃裕鼻孔里一個勁噴粗氣。地上繞了兩圈,「青龍鎮,四門緊閉,二十戶人家,連老帶小百來口,說沒就沒了。鄰居都沒聽見動靜,家裏也沒有一點打鬥痕迹。鬧鬼是吧?」

「爹,我懷疑他們早就將相關事宜安排的妥妥帖帖,才、才……」

「行了,行了!安頓下去,都收斂著點。之前的計劃停一停,我自有新安排!」

「是,爹。」黃仲祥下去了。

「老狐狸,知道就不會這麼順利,不過,你這過激反應也讓我找到了你的命門……」黃裕眼中閃爍著狠戾的光芒,「來人,去請……」

與此同時,羅修躺在軟椅上,微笑道:「打草驚了蛇,他們就不自信了。不是改動計劃,就是改選目標制定新計劃。一倉促、漏洞就多。我們的機會來了……」

羅酉也是笑,心中又覺暢快,又覺敬佩,羅修一子震翻了對方一盤棋,若黃、楊兩家知曉羅家根本不清楚其計劃,僅僅是兢兢業業演了場拿間諜的好戲,就打亂了他們的全盤計劃,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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