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說到這,她又舉起三根手指頭,笑得很……礙眼。「對不起,我老是給你們兄弟惹禍,再保證一次,以後不會了。」

「我打電話跟哥講一聲。」

點點頭,她笑着。「謝謝,再見。」

她努力讓笑容和過去一樣甜美,她努力豁達,努力不讓那麼丟臉的自己掉眼淚。

她一面走一面吸鼻子,肩膀一抖一抖的,看得陸閔泱心痛。

「趙初蕾,你在哭哦?」他在背後喊她,朝她跑兩步。

「沒有,我在笑,笑自己蠢斃了。」她朝後揮揮手,說:「不許過來哦,不要讓我看起來更笨。」

她快步走到電梯前,壓下鈕,進電梯。

電梯門關上,她用手背擦掉眼淚,她轉身對着鏡子,握緊拳頭對自己說:「沒關係,其實比陸閔泱可愛的男人滿街跑,你只是被鬼朦住眼睛看不到……其實你沒有這麼喜歡陸閔泱,他只不過比別人長得好一點點……其實你又不死心眼,誰規定非要他不可……」

其實、其實、其實……她找出很多個其實來說服自己沒事,說服自己心碎的聲音只是某種幻聽。

她不要緊的,她沒有受傷,她只需要好好的痛哭一場,明天就會雨過天晴……

她才不想哭!

現在的莊語萱已經不是那個離家棄母,沒有陸閔鈞便一無所有的傻妹。

她有葳葳、有事業,有兩個像兄長般愛護自己的好男人,她的世界不再單薄得一點點外力就可以輕易打碎。

她有堅強的後盾,真的不需要因為趙初蕾一句話就傷心難過。

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可是淚水依舊翻墜……

瘋了,她想……

她早知道的,身分背景這件事是她和閔鈞之間最大的鴻溝,所以她從不心存妄想,即使再度重逢,即使他的溫柔讓人心動,她也堅持着只是朋友。

可是,憑什麼趙初蕾一句話就讓她心酸得難受?

因為她點出事實?因為她把難堪搬回眼前?因為即使立場堅定,她也無法阻止自己的心情……淪陷?

又淪陷了嗎?

愛他,是不爭的事實,不愛他,是很難定型的抗爭意識,誰曉得經歷多年努力之後,還是遇上他、愛上他?

沒出息啊……莊語萱,還找得到比你更沒出息的女人嗎?

忘記當年他是怎麼對你的?忘記當年,他用怎樣的決裂惡言把你掃地出門?忘記自己承受多大的屈辱?忘記你對他只是個高級傭人?

高級傭人啊!她的努力付出,她的委曲求全……結論竟是高級傭人……

怎麼可以忘記這些?怎麼可以讓他的溫柔再度把你融化?

在那種背景之下長大的人和自己這種平民百姓不一樣,早該深深記取教訓。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罵過自己幾千次,不知道沉澱多年的怨恨在胸口翻湧多少回合,再回神,語萱竟然發現……自己站在公園前面。

公園……好熟悉啊……

這公園坐落在閔鈞的舊房子前面,那年,難受了她就跑出來,在公園裏坐上大半天,吃掉幾包M&M,不斷自問她是怎麼把自己變成這樣的?

二十歲的女孩應該青春無限,應該對生命充滿嚮往,怎會形容枯槁、生命貧脊得如同荒漠?

在婚姻的後期,她曾經後悔過,但再後悔她都咬牙強撐,她堅持不離婚,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在怨恨一個男人中度過下半生。

她是個意志力堅強的女子,但是最後她還是戰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如果她阿Q一點,還可以笑着對自己解釋這是宿命,成為單親媽媽是她和母親共同的宿命。

但是她不阿Q,她性格較真,這麼多年來她每天都在自省、都在挖掘,她企圖找到自己的錯誤,試着改過。

六年,她反省出「門當戶對是婚姻的保證書」、「飛上枝頭的麻雀只會被鳳凰吃掉」的真理,既然找出謬誤,她怎麼能夠再放任自己?

笨蛋啊,莊語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

捂著臉,把頭埋進膝間,她不想哭的,她只是厭恨自己的愚蠢!

啪答……心情沉重,淚水也帶上重量,沉沉地掉在水泥地上暈出兩點墨黑。

不遠處,閔鈞看着公園木椅上的語萱,許多畫面瞬地湧上腦海——

「我沒哭,你看我好好的,我只是啊……天氣太好想出來外面吹吹風。」

閔鈞抬頭,看一眼紛飛的鵝毛細雨,似笑非笑地望她。

她尷尬得臉紅了,一把投進他懷裏,說:「你在,我就會好好的,不要擔心。」

「我有這麼重要?」他低下頭聞着她發間淡淡的熏衣草香,他愛極她的味道,愛極她軟軟的身子和重重的依靠。

「有,你是我的天,我的柱子,你要好好撐住我,我才能堅持下去。」

「對不對、對不起、對不起……」她又在公園裏發獃了,這一呆竟然忘記做晚餐。他定眼望她,問:「我母親又為難你了?」

她深吸氣,笑得燦爛。

他看得出來,那分燦爛有多勉強。

她上前,踮起腳尖圈住他的脖子,認真說:「別人的為難不算什麼,只有你的為難才會讓我心痛,答應我,永遠不要為難我。」

他一把將她抱起,他不會為難她,只會疼惜她、愛護她,把她放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

不知道是第幾次看見她在公園發獃了。

他知道她的心情很糟卻無法為她排解,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難過都壓在心裏面,這樣的女人很省事,也讓人心疼。

他走上前坐在她身邊,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膝蓋上。

「發生什麼事,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裏難過?」

她搖搖頭,緊緊抱住他的腰,想藉由靠近驅逐心頭的惶然不安。

「說話,不要讓我瞎猜。」

她又搖頭。

他嘆氣,固執真的不是一種好品性。「好,你不肯說,我去質問母親,看看她又做了什麼。」

「不不不,跟婆婆無關……」她抬頭問:「你會不會覺得我成天待在家裏面,又傻又笨又沒見識,像你這樣的男人,是不是需要可以並肩的聰明女生為伴?」

他摸摸她的頭說:「誰說的,我就要一個可以守在我身邊,每天對着我笑的傻妻子。是不是成天待在家裏,悶了?下星期我要去美國開會,帶你去好嗎?」

他的話讓她雀躍,她抱住他的脖子猛親。「你要帶我去嗎?太好了!」

實她的笑讓他發現,她快樂他會比她更快樂,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嗎?光是看着她開心,就會幸福滿滿?

閔鈞走上前,模擬那年,將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圈住她的腰把她的頭壓進自己胸口。

現在的語萱不再是溫順小貓,她掙扎著、翻騰著,不肯安分地待在他懷裏。

他仗恃著高大的體型和強勢力量強制把她抱住,他不允許自己讓她有機會再跑掉。

閔泱打電話告訴他趙初蕾闖下的禍后,他氣急敗壞。

上次為了初蕾一句無心的話,語萱整整躲他十幾天,要不是他和Jerry的「姦情」曝光,要不是他強勢介入,要不是她對自己還有一點點的關心,他不知道還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把語萱心裏的洞修補起。

那些天,他度日如年,他絕對絕對不要重來一次。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跟你提過趙初蕾的事。」

「與我無關,我沒興趣。」她還在掙扎著。

他不理會她的掙扎,自顧自往下說:「她確實是我母親另一個內定的媳婦,但她喜歡的是閔泱不是我,大半年來我經常和育磊、初蕾和閔泱一起出去,兩家的關係很好,父母親以為我和她之間進行得很順利,在婚事上不再對我苦苦相逼。」

「我說過……」

他不讓她把話說完。「但是母親發現初蕾比較喜歡閔泱,她本打算另外幫我找新對象,不過如今她已經放棄這個想法,聽說她最近託人到處打聽你的消息,如果確定Ashley是你,應該很快會找上門。」

最後兩句讓語萱楞住,程馥珈找她?為什麼?她們之間還有未清的債?

閔鈞發現自己終於勾住她的注意力,他得意自己談判技巧無敵。

「我在母親面前,認下和Jerry的姦情。」

「你……」他們又沒有姦情,他認什麼啊?董事會不是蠢蠢欲動嗎?他不怕被撤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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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忘了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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