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生死一線
雨勢漸漸的小了,卻總也不停,西垣覺得這雨怕是要下上很久了。忽地聽到耳邊掃過的一陣劍風,他趕緊轉身拔劍,然而那人卻是陸離!
看著沒入那人前胸的劍鋒,西垣難才以置信的說道:「你在幹什麼!是要引我殺了你嗎?」
陸離不回答,用手握了劍身就要繼續往裡刺。
「你……」西垣毫無猶豫的抽劍,登時那人的手掌上便被劃開了兩道深深的血痕。少年收了劍狠狠的問道:「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殺了我,陛下便不會遷怒於你。」
是啊,陸離是屬他麾下的,如今他誤傷了蕭默珩按嬴政的性子一定不放過他們二人。這一時西垣才明白這人心中的想法,莫名的心中有一分觸動。但他的語氣卻是異常的冰冷:「你的命能值什麼?難道還能抵得過蕭默珩?況且你是我的屬下,你的任何失誤都會跟我有關,你以為只要引我殺了你陛下就能放過我嗎?自以為是,這簡直是愚蠢!」
面對那人的斥責,陸離也不回話。認真的凝望了西垣好一會兒,他只說:「那我自行去向陛下請罪。」
「一次失手算什麼?你就這麼急著去送死嗎?」
即便聽到這一句陸離也沒停下步子。
「你給我站住!」西垣伸手一把鉗住了他右肩的就要把人往回拖,早就料到了這人還手的招數,西垣抓了他受傷的右手使勁一捏,「我說了,不準走!」
被他牢牢制住的陸離不再反抗,也不躲閃西垣的眼神,只是淡淡的說:「其實真正愚蠢的,是你才對。你難道還想保全我嗎?」
「既然你不怕死,那我們就來賭一賭。」
陸離的眼神稍稍有些變化:「賭?」
西垣點頭,笑得恍如平常那般輕鬆和煦:「對,我們就來賭大王的心。」
「欺君是誅滅九族的死罪,你用不著再為我犯險。我陸離不想欠你這麼多,你應該清楚,我還不起也不會還。」
「欺君?」西垣嘲諷的笑了笑:「我們照實說就好了,嬴政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總躲不過七情六慾的。而這些恩情么,你放心,我可不會像小媳婦兒一樣吵著讓你以身相許或是對我從一而終的。」
陸離的下一句還沒說出口,他們就聽見了周圍一種特殊的鳥啼聲。
想不到來得這麼快,可是他們沒有時間了。
「陛下到了。」
西垣一把鬆開手,很是認真的對那人說:「等下你不要開口。」
末后拔劍往前,雖然驚訝,但陸離還是不言不語的任他刺在了靠近心房的位置。扶住了那個已經站立不穩的青年,西垣才說:「放心,有我在呢。」
「我知道。」
二人淡淡的相視一笑,循著那聲音而去。
嬴政站在一處廢棄的琴樓上,那一身白衣的背影是不染鉛華的寧靜。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他有些不悅的開口:「西垣,你怎麼也來了?不怕惹來懷疑嗎?」
「陛下!」趕來的二人雙雙跪倒在地,西垣拱手回道:「屬下無能,讓事情出了一些變故。」
「你說什麼?」男人轉身,眼中凜凜的殺光讓他們不敢直視。瞟了一眼西垣身邊幾近暈厥的青年,嬴政立馬明白了一切的開口:「這麼說,是陸離殺不了他。」
「陛下息怒,本來張良就要斃命,只是途中……」
「怎麼?」
西垣咬咬牙:「途中蕭默珩突然出現,為張良擋下了致命的一擊,陸離怕傷了他所以才別無他法只好離去。但是我們的兵刃上都淬了毒,所以他……」
「蕭默珩救了他?」
這人果然對此分外在意!聽到嬴政一下轉開話題,西垣就心下暗笑的繼續說道:「是的。並且還蕭兄因此身中劇毒,現在正……生死不明。」
「你是說,他就快死了。」嬴政表面不動聲色,可藏在袖中的右手卻緊緊的握上了自己的佩劍,再次開口情緒已然波動:「為了他那個韓國的師弟,他真情願去死?」
太在乎一個人,果然可以變成他最大的弱點。
西垣聞聲才故作支吾的亂編起來:「蕭兄到底怎麼想的屬下不知。但是屬下趕到的時候,看蕭兄那對張良的緊張在乎樣子,似乎……他並不在意生死之事,即便是昏睡彌留之際他也絲毫不忘張良的安危。情不情願的屬下不敢說,不過在確認那人沒事之後,蕭兄仍是無比慶幸的模樣。而對於自己的生死就……」
「閉嘴!」
「屬下死罪。」西垣跟陸離對了一個眼色,嘴角泛起的含蓄笑意表明他已成竹在胸。沉默了一會兒,他又繼續試探道:「陸離這次失手,還請陛下懲罰。」
嬴政的呼吸有些紊亂:「在哪裡?」
「陛下這是?」
再也忍不下去,嬴政開口就是一個厲聲:「我是問他在哪裡!」
「是,屬下這就帶陛下去。」
愛啊……有時候,卻比恨來得更加可怕。
陸離由於傷勢過重已經先行離開,等嬴政二人到達客棧外的時候已經過了四更天。西垣本以為越姒姜也在,可看房中只有張良守著,少年也松下了一口氣。
這一天的種種曲折已經讓張良筋疲力盡,此時受在床榻之側的少年也有些神識恍惚,剛聽到身後的動靜他便感到頸后一陣刺痛的登時趴倒在床沿上。
西垣見狀才把房門給推開了往後行禮說:「陛下請。」
誰知嬴政竟是不動,往房中看了一眼,男人只說:「先把他帶走。」
「陛下是說?」
「張良。」
西垣微微一驚:「若是陛下想自己動手,那您現在正可以殺了他。」
見這人居然猜對了自己的一半心思,嬴政不禁回了一個讚賞的眼神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西垣的嘴角泛起了一抹淺笑,走進去看了一眼那仍是年少的人。
是啊……還不是這人該死時候。在他嘗到相同的萬般痛苦之前,嬴政又怎肯輕易放他去死呢!
嬴政,他果然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君王。
房中燈影綽綽,安靜得只能聽到他們的呼吸聲。
嬴政一路輕緩的向前邁著步子,在挑開紗帳的那一霎那,竟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情。這樣的場景,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回到了在大鄭宮嫪毐謀反的那一夜。當時那人也是像現在這樣,躺在自己眼前不說也不笑的。
坐在床榻一側的嬴政有些懷疑的撩起了青年的一縷額發,將其向後綰去之時,男人的指尖順勢撫過了蕭默珩的額際,最後停在了他耳後的位置。嬴政那樣認真而又執著的眼神,透著一股常人難以理解的痴迷。
「是不敢嗎?」嬴政自嘲的笑出了聲:「曾經,就是因為我對你有太多的不敢!正是因為這樣,才會讓你如此恨我,才會讓你只把『嬴政』當作一個面目模糊的仇敵!」
不敢讓他走出自己的視線。不敢讓他看到所謂的真實。不敢讓他知曉另一個無常的自已。甚至是……最後都不敢守在他的身邊……
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是嬴政?對了,其實……他本來就不是嬴政,一直以來他都不過是在假裝而已。那麼他到底是誰呢?趙姬和呂不韋和私生子?嫪毐口中的雜種?如今除了嬴政……他又還能是誰!或者,他可以是趙玦嗎?然而不管是嬴政還是趙玦,他們都同樣都不會不容許任何背叛!
「我甘願放下身份放下江山來陪你著逃亡護著你拼殺,也甘願一忘前塵的試著去開創你想要的那個天下,我甚至還可以陪著你一起去殺我自己!嬴景臻……你說我是個無愛無痛之人,可我此生最大的錯,就是對你一人太有感情!可如今你的心裡已經沒了我,你的心裡只有你的師兄弟。為了那麼一個不相干的人,你竟要丟下所有和他回齊國?你竟然……真的願意為他捨棄性命?看來,不管是今日的趙玦還是曾經的嬴政,他們都沒在你心中長留。」
為什麼,你總是要讓我變得這麼不堪呢!
不明白心中的這一句質問是對那人還是對自己。
嬴政終是伸手將昏睡中的蕭默珩往上抱起的攏入了自己懷中。起先他的動作還無比輕柔,然而才剛碰到那人的側臉,嬴政就不能自控的收緊力道的將那人牢牢的環住了。
「景臻,我該拿你怎麼辦……」語聲顫動的說出了這一句,嬴政似乎在捕著這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五指深深的沒入了青年有些零散的發間,男人那種硬是被憋悶在喉管中的啜泣聲也越來越明顯,他只說:「我到底該那你怎麼辦!到底怎麼樣,我的那個嬴景臻才會回來?」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他對這人都是這麼的無可奈何。
「大王?」看到抱著那人出來的嬴政,西垣也有些驚訝:「您這是?」
「回咸陽宮。」
不敢再多問,西垣立即低頭領命。嬴政掃了一眼在懷中沉睡的蕭默珩,心下早已暗暗決定,即便是再無可奈何,自己也不會對他放任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