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能成親

第二章 不能成親

大殿里很安靜,只能聽到竹簡翻動的聲響,嬴政一臉不耐煩的坐在案后,仍裝作一副仔細看書的樣子。

「微臣有事向大王稟報。」

「相國請說,若是平常小事,相國做主就可以了。」嬴政滿不在意的應著,反正這人也從來沒讓自己真正處理過什麼政務。

「事關大王,微臣不敢擅自做主。」

「哦?」少年眉毛一挑,也來了興趣的問道:「是什麼?」

「是大王的婚事,太后對此事很是著急,商議之下下已經有了兩個人選,但憑大王定奪。」

「原來是這個。」嬴政有些掃興,只隨便應了聲。既然已經定好了,那還來問他作甚,這般裝腔作勢真讓人得可氣,「不知道是哪兩個?」

「一個是齊國的公主,另一個……」

「另一個是魏國信陵君的小女兒,也就是——仲父你的義女?」嬴政刻意拉長了語調,其實這事他早就有所耳聞,可嘆那信陵君昔日也是四大公子之首,如今才剛死了一年,底下的人就開始賣兒送女的找靠山了。

「大王說的正是。」

「那就選信陵君的女兒,大婚事宜由仲父和母后安排就行了。」

嬴政說著起身就要往外走。

「大王,還有一事,需要向您稟報。」

「是什麼?」

「今日秦趙邊界不太安寧,前幾日長安君成蛟已經自請前去戍邊了。」

「前幾日?戍邊!」嬴政斂了斂眼中霎現的肅殺,右手隱在寬大的袖中死死地緊握著,然而開后卻是另一番話:「王弟……他能自請,當然是甚好,也能代寡人慰問前方將士。」

「大王說得極是,不過既然長安君有如此心胸,大王也應勤勉自學才好。微臣聽說大王近日疏於功課而沉迷於玩樂,所以特意從相府挑了幾個學問極佳的人才進宮伴駕,還望大王的學問能有所精進。」

「勞煩相國掛心,寡人記住了,相國大人還有什麼事嗎?」

「今日沒有了,微臣先告退。」呂不韋躬身行禮,臉上還是一派不變的肅然。而嬴政卻仍是站著,看他離開了也沒什麼動作。不想過了好一會兒,執勤的內侍才從裡面聽見了一陣劇烈的撞擊聲。

「大王!」趕到的內侍一看,這殿中的几案已經翻到在地,上面擺著的書簡筆墨也狼藉不堪的散了一片,連那書案的案腳都被撞得沒了形。而嬴政只是默默的站在,掃過來的目光不禁讓前面之人都暗自吞了口吐沫。

「孤叫你們了?」

「奴……奴才該死,剛才奴才聽見……」

「聽見什麼?」

聞言這人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剛才……剛才是奴才收拾的時候,不小心把案子撞翻了,還請大王恕罪,請大王饒命!」

「馬上換一個新的,要一模一樣的,知道嗎?」

「是是是!奴才遵命。」

等嬴政走了,這人才癱坐在地上捏了把冷汗。這相國和君王不和在宮裡早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還好被嬴政拿著撒火的是那桌子,而不是自己的小命。不過為什麼要換個一樣的?難道,這點小事也怕給呂不韋知道?這年輕人後怕的搖了搖頭,開始本分的做起自己的事來。

自那日之後,嬴政的日子便更不好過,身邊的侍衛不說,現下連老師侍讀也都是從相府出來的人,騎馬打獵,射箭御車,彷彿幹什麼都在被監視著。

前不久從邊境傳來戰報,成蛟降了趙國,而今日上朝,他卻見到了成蛟已然腐爛的人頭。是呂不韋派人在趙國誅殺的,說是投降叛國,罪不可恕。成蛟死了,那如今那人要除去的,不就只剩了景臻一人。想到這裡,少年不禁有些害怕的只捏著手中的案牘發獃,而那力道像是要把那竹簡生生捏斷一般。等待,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積聚力量,等待時機。

「大王,大王?」

「什,什麼?」

「這一卷,您都讀了一個時辰了,難道大王很中意孫武的讓奪之說?」

糟了!嬴政一個慌神,自已居然拿了這本兵法,無奈之下他只好掩飾說:「哦,孫武,寡人就是閑來無事看看,讓奪嘛……這個,算了,反正好了這麼久也沒懂幾句,還是《詩經》來得好讀。」

那人聽了只是笑笑,明明不過三十的年紀卻有自著一股不凡的氣度,緩緩開口,這人卻讓嬴政驚得接不下話來:「大王如此掩飾,是怕下臣將此事稟告相國?小人不遠萬里從楚國而來,雖是相府門客,可在這秦國土地上,小人最該效忠的不應是大王您嗎?」

他倒是鮮少遇到這麼膽大的人,嬴政丟了書簡,正坐了問:「不知,先生是什麼意思?」

「相國大人兩朝重臣,又是大王的仲父,一言一行皆是百官的楷模,大王礙於情面,自然不好與之爭鋒。不過太后就……」

「先生可知,妄議朝政可是大罪?」

「相國在宮中耳目眾多,下臣此番已經是豁出性命,大王您還要這樣故作姿態的屢屢試探浪費時間嗎?」

嬴政會意的勾起了嘴角,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太后近日似乎頗為中意一名叫嫪毐的宦官,還想將其封侯,只是這事相國不太贊同。」

嫪毐?嬴政冷笑一聲,說得普通點是宦官,說得明白了就是呂不韋獻給趙姬的男寵。不過聽說這人一朝得勢,那架勢氣派倒是一點也不輸他呂不韋了。

「不僅要封侯,金銀錢財,土地食邑,一樣都不能少!反正,這也都是應了太后的意思。」他就是要看看,這『前夫』『新歡』的放在一起,趙姬是要怎樣作為。

「大王英明。如此讓太后和相國相爭,大王也好放開手的做些籌謀,至於那嫪毐,不過是個市井之徒,往後要除去也是不費力氣的。」

此時殿外響起了鐘聲,到練習騎射的時候了。

「下臣告退。」

「等等。」嬴政按住了他的肩,聲音里滿是玩味的說:「學生,還未請教先生的名姓。」

「大王嚴重了,下臣李斯,字通古。」

「先生既然是相府門客,往後還要向今日這般對相國盡心儘力才好。」

知這句話是讓他做個相府的內應,李斯趕忙答道:「是,下臣謹記。」

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坐定在軟墊上的嬴政緩緩起身,而他臉上的笑意也愈見明朗。

雖然只是作為嬴政的一個侍妾,魏國也還是按諸侯的禮儀準備著,只等兩年過去了,婚期才定下來。如今宮中到處都是一片喜色,走在廊子里也能看見一抹抹迎風舞動的紅綢,聽說太後過幾天也要回來了。只是在這群忙碌的人潮中,有個人卻不明就裡的,顯得有點落寞。

「公子,怎麼了,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青鸞蹲下身子,一手拽住了擺動的鞦韆,另一手點了點孩子撅起的嘴唇。看他悶悶的不說話,青鸞只好又問:「難不成在這宮裡,還有人敢欺負您不成?」

「有,就有!」孩子滿臉不悅的皺起了眉頭,那副嬌嗔的樣子倒是逗得青鸞笑出了聲來。

「不知道,我們的大王,又怎麼惹著您啦?」

「他……他好久都不來看我!明明說好了每天都要來陪我玩的,他說謊!」

青鸞有些無奈的嘆著氣,大王平日里都是往這兒跑得比上朝都勤,如今不過疏忽了兩日就被這孩子記上仇了。

「誰說沒來的?不過是這兩日大王事忙來得晚,您那時候都睡著了。」

聽到這句,孩子癟了癟嘴,再開口聲音卻小了很多:「政哥哥,他真有那麼忙嗎?」

「大王乃是一國之君,自然有很多處理不完的瑣事。再說,明日就是大婚之期了,這諸侯成親的禮數也很繁瑣呢。」

「成親?青鸞,成親……到底是什麼?」

「這個……」女子有些為難的說:「成親就是……就是一個男孩遇到了一個他喜歡的女孩,然後他們發誓要在一起,永遠也不再分開了。」

「那只有男孩和女孩才可以成親嗎?」

「是啊。」

孩子『哦』了一聲,小小的眸子里彷彿寫滿了失望,「為什麼男孩和男孩不可以?那女孩和女孩也不可以嗎?」

「為什麼的話……」青鸞咬了咬嘴唇,費神的想著該怎麼對一個五歲的稚童說明男女之事,過了好久才說:「因為,因為只有男孩和女孩躺在一起才能生出小孩啊!就像,就像大王是先王和太後生下來的那樣。」

「生下來?只要躺在一起睡覺就可以了嗎?這樣說,我和青鸞也可以了?」

「我說公子啊!」青鸞扶額搖了搖頭,深深覺得她不應該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正當犯難的時候,她一抬頭便見了鞦韆後邊悄悄往這邊靠近的嬴政,那人見被發現了趕緊用手抵住嘴唇搖搖頭,青鸞不禁低頭竊笑起來。

「青鸞,你笑什麼?」

話才剛說完,孩子就人被從後面摟住的環抱了起來,嬴政一個轉身,就帶著他自己做到了鞦韆上。

「誰說你和青鸞可以了?你這個小壞蛋,才不是那樣出現的呢。你啊,就是被我從河裡撈上來,從樹上摘下來的,要是沒有本王我啊,景臻可就沒人要了。」

「又是河裡又是樹上,你當我是小孩呢!」

嬴政一時語結,看他一副生氣的樣子,隨手拿起了旁邊放著的一塊桂花糕逗道:「誒,原來我的景臻才幾天就長大了?」

「都吃過好多了,早就不喜歡了。」

嬴政聽后給青鸞使了個眼色,她便點頭端著那盤糕點退下去了。

「你——」

「嗯,不是不喜歡了嗎?」看著孩子那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嬴政又晃了晃手中之物說:「搶到了,就給你!」

孩子一扭頭,語氣彆扭的回了句:「我不餓!」

「這樣啊,那隻好孤自己吃了。」嬴政一口一口的咬著,那刻意的動作只引得孩子更加不甘心的往這邊瞟。

並不是因為想要那塊桂花糕,也不是被逗起了一時的好勝,看著嬴政那副嬉笑如常的樣子,他的心中就是有一股莫名的不滿,一定要找個由頭髮泄出來才好。

「誒,沒搶到沒搶到!」嬴政把手一抬,孩子撲了個空,少年見狀便笑得更歡騰的舉著還剩一半的糕點在他面前晃蕩。

「再搶不到,景臻可就沒份了。」

可惡可惡,今天這人真是可惡至極!逮住機會,他一下把身子都往前考去,一個拿捏不穩的竟連帶著嬴政從鞦韆上翻倒下來,還好地面上事先就鋪了一層軟墊沒摔著。

看你還笑得出來!好不容易嘗到了一絲清甜,孩子在心中暗自高興著,然而他睜大眼睛才發現,自己被嬴政用雙手護著正巧摔在他身上,而那沾到了些糕點碎末的嘴唇還貼著嬴政的下唇。從小時候起,他和嬴政就是這樣的嬉笑玩鬧的,於是孩子好奇的繼續舔了舔那人殘了好些桂花香味的嘴唇,這種甜甜軟軟的感覺,其實挺不錯的。

「好吃嗎?」

孩子滿意的點點頭,臉上滿是被碾碎了的糕粉末子。

「那我也想試試。」

嬴政的眼神透著些許不尋常,扣在孩子背上的雙手稍稍用力的往下壓了一些,顯然沒打算讓他起來。

「政哥哥?」

嬴政伸出手指,貼在他紅潤的雙唇上,輕聲道:「別動,景臻這裡沾了碎末呢。」他說著一個翻身,那滑軟的舌尖就舔上了孩子嘴角的碎屑吮吸起來,順著唇線過去,嬴政便輕巧的透過了這人的齒間。

「唔……」

嬴政不說話,只是用雙手環住了孩子稚嫩的雙肩。開始的時候,孩子只是獃獃的不曾有任何回應,後來便好像是有了玩性,也絞著那人的舌頭在唇齒間遊走起來。二人的呼吸中還泛著桂花的香味,而他全身也好像變得的更加敏感,孩子有些奇怪,這是什麼遊戲,怎麼以前他們從沒玩過?孩子正這樣想著,忽的感覺脖頸處痒痒的,自己的心跳聲也越來越快的在耳邊響個不停。

「大王,太后她回來了。」趕來傳話的青鸞止住步子,她正瞪大了眼睛的望著那兩人說不出話來。

嬴政倒是面不改色的,「是母后回來了?」

「哦……是。」女子應了一聲,看嬴政站起了身,趕忙過去拉起躺倒在地上的孩子。

「那我先走了,景臻好好聽話。」

「知道了!」

嬴政笑著捏了捏他粉嫩的小臉,略為理了理身上的衣飾后便離開了。

然而青鸞的神奇卻有幾分緊張,她蹲下身子小聲的問道:「公子,您和大王……剛才都在幹什麼呢?」

「政哥哥,剛才在和我盪鞦韆啊。」

「那怎麼都躺倒地上去了?還……還那樣……」

「那樣?」孩子不明就裡的眨了眨眼睛,問:「不是和平常不一樣嗎?」

「和平常當然……」青鸞回想起從前,又有些猶豫的皺起了眉頭,說:「當然……也還是一樣的吧。我真是的,都想成什麼了。」她不以為意的搖搖頭,用帕子拭了拭孩子漲得通紅的臉蛋。

「公子,真的很喜歡大王嗎?」

「喜歡啊!景臻,最喜歡政哥哥了。可是青鸞,你剛才說過男孩和男孩是不可以成親的,那麼我和政哥哥,就不能成新對嗎?」他清澄的眸子里積了些水霧,變作了一副懨懨欲泣的樣子又問:「我和政哥哥……也就不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是嗎?」

「不會不會!大王他,不會讓公子離開的。」

她拉著孩子柔軟的小手,臉上卻滿是憂傷的望著眼前的宮闕出情。

如今是稚子無知,但是往後等他長大了,明白了諸多世事之後,又會是怎樣的情形呢?他們的大王,等到他明年加冠,真正他真正大權在手的時候,又會是怎樣呢?在一起。女子收回了目光,她只望在日後,這短短的三個字,不要於他們成為一種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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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染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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