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輸與贏

第三百三十六章 輸與贏

楚爺在抱走司徒衍的時候,已經與藍姬約定,會給他一個新的身份,而當其再長大幾歲之後,會安排他進入恩濟齋成為職業殺手。

這番話在甫一進入司徒家時,也曾跟司徒傷有言在先,數年後會來接走司徒衍。那司徒傷也是個放蕩不羈的爽直漢子,他肯接受司徒衍自然也默許了他身世背後隱藏的無盡麻煩,更明白一旦有異動司徒家的實力根本不足以保護這孩子的安危,於是痛快的應承了下來。

其實那司徒傷在江湖上乃是個嫉惡如仇的公道大俠,如果司徒衍是親生兒子,他定然不肯將其明珠暗投於人人喊打的殺手組織中吧。

但是養子司徒衍不同,他有著神秘而複雜的過往,只有通過轉化為司徒家子孫的身份悄悄送入更穩妥的地方安身,或許才能保障住他在成人前不至於被仇家找到並喪命。

司徒家雖然是名門正派,並且在江湖上威名遠播,但到底不過是一家一姓的派系,若論綜合實力遠遠不能與龐大的殺手組織相提並論。

原本依據楚爺的設想,先讓小司徒在司徒傷家暫居幾年,一來為了扭轉他的身世,二來又可以藉助司徒夫婦的人間真情來彌補他受損的心靈。但是世事弄人,未曾想剛剛恢復了靈動的司徒衍,竟再次遭逢父母雙亡的人生大慟。

對於兩年後重逢的楚爺,小小司徒衍早就沒了記憶。好在第二次的變故,那孩子僅僅是陷入了父母離世的傷痛中,未曾親歷過血腥殘忍的場景,所以並沒有被勾出更深一層的心魔。

因著實在太過年幼,並心靈連番受損的緣故,從降生至今先後四年光景中的種種,終究會被他拋卻在魂魄深處,但是那些慘痛的歷程則化為了魔障,始終如影隨形。

楚爺深知此次不可能再將這可憐的孩子轉交下一戶人家,只得抱著孤苦伶仃的小司徒回到了他的沐霞山莊親自撫養。

遙想到楚爺與司徒衍共度的那段時光,我心中升騰出某種類似於啼笑皆非的情緒。單憑那個人的年紀,固然足可作為小司徒的父親,但是無情總也想象不出他二人父慈子孝的畫面。

印象中的楚爺,該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哪怕身旁伴有幾可比肩的女子,也覺破壞掉了他的絕世風華,更不要提膝下纏繞個幼兒了。

他生來就該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如仙鶴立於雞群中,獨受世人頂禮膜拜。

「你崇拜他。」藍姬突兀的開口,帶著睿智的犀利,「你眼神中的光芒出賣了你的掩飾。」

被她質問得一愣,不是被人拆穿后的尷尬,而蒙在鼓裡的茫然。一直以來,對於楚爺的感情我都分辨不清,絕不是無情,但又更不是愛情。如若非要界定,只得劃分為恩情亦或是父兄之情。

可是無論曾經認為是何種感情,都不及此刻藍姬脫口而出的崇拜二字來得貼切。確實是崇拜的吧,就好像在東瀛的時候,雖然在見到他的時候率先升騰出不安,但仍舊無法抹殺掉在心底悄然而生的那絲釋然。因為我知道,任何危機與困難在他面前都會土崩瓦解。

無情說到底也是個武者,這是出於一種對強者莫測能為的崇拜感。我尊敬他,不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尊敬,而是一個武者對一個強者的尊敬。他生來就該是天神,無所不能的出現在理所應當的地方。

「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藍姬再次幽幽的開口,卻問出一個繞不開的話題:「大多數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最初始的時候都是由於骨子裡的崇拜感。你是如何在崇拜他的同時,又愛上別人的?」

坦白說這是無情不曾深想過的問題,我垂頭默默思索。藍姬既不催促也不打擾,可她靜靜等待答案的倔強姿態,大有不問個清楚絕不罷休的架勢。

「是因為心底的自卑。」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毅然抬起頭來,終於肯正視對楚爺的感情,「你能想象一個極度自卑的人,會愛上自己崇拜的英雄嗎?他越優秀,我就會越後退,最終將其關閉在心門以外。」

「你不愛他是因為自慚形穢?」藍姬嬌俏的面孔上閃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可是你明明又知道他是愛你的啊!」

「他愛的真的是我嗎?」我挑眉自嘲的笑了,「好吧,就算是他愛我,但是他並沒有篤定的親口告訴我。」

「無情啊無情,你居然如此注重於形式?」藍姬肆意的笑起來,不知為何也透出股悲愴,「他愛你這件事,早已深入到他的靈魂,就連我這個外人都萬分篤定的事實,你卻在抱怨他欠缺一句空口無憑的情話。」

藍姬今日是怎麼了?她不是一向都看好我與子曦的感情嗎?為何提到楚爺后就像是換了個人般?

「因為我就是一個自卑感極重的人。」饒是心中帶有了疑問,我依然平心靜氣的答道:「如果有人來愛我,就需要前期投入大量的愛意來包圍我。在感情里,無情始終是蠢笨不堪的,所以不想要憑直覺去猜測對方是否愛我。一旦猜錯,我會難堪。所以愛我,就該堅定不移的大聲告訴我。」

「這就是他敗給了溫子曦的原因?」一瞬間藍姬突然就收起了方才的失態,又恢復成一貫的漫不經心,「可說是輸的冤枉。」

我愣愣的瞧著眼前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女子,暗忖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讓人捉摸不透。

「半點都不冤枉。」一個突兀的男子聲音加入我們,緊接著房門被推開,那人神清氣爽的走了進來。

「你……你都聽到了?」我略帶不安的起身望向他,暗自責怪自己因著與藍姬暢談的太過投入,竟沒察覺到他的到來。

「你難道有什麼話怕我聽到嗎?」溫子曦的心情似乎還不錯,帶笑調侃著反問我。

在他寬和的笑容中,我也放下了最後一絲忐忑,釋然道:「不怕,因為都是無情心裡的話。」

「我喜歡的正是你的真實純粹,簡單直接。」他執起我的手,旁若無人的喧囂著心中的感情。

藍姬一手扶額,誇張的哀怨道:「你還說楚爺輸的不冤枉,那個驕傲的人哪裡會說這些甜言蜜語。」

明知道她是戲言,我卻容不得心愛之人受到半點的質疑,連忙正色說道:「子曦說的從來都不是甜言蜜語,無情人雖愚鈍,卻也能分辨清楚言語中的真情與假意。」

「哦?」藍姬聞聽坐直了身子,同樣擺正了面容肅然說道:「那我們就來分辨分辨,為何楚爺不肯開口言愛就定是假意。」

「無情沒說過楚爺對她的感情是假意。」子曦搶過我的話鋒,代替我答道。

藍姬不甘示弱,繼續追問道:「那為何他會輸的不冤枉?」

「因為他並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溫子曦彷彿十分了解那個未曾交談過幾句的男人,竟開始侃侃而談:「或許他是愛著無情的,但是他的愛太矜持,也太含蓄。無情是一個在感情上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她需要那個愛她的人給予她全心全意的認可。而楚爺又是個充滿了男性自尊與驕傲的人,性格註定了他不可能平等甚至低一等的去愛別人。」

我與藍姬大為震驚的對望著,我們都沒想到,溫子曦竟能將楚爺分析得頭頭是道。楚爺的確是這樣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哪怕愛上一個人,也絕不肯低至塵埃。

「所以是否大聲言愛根本不那麼重要,對嗎?」藍姬深深的望著溫子曦,口中的話則問向我:「他一早就失去了愛你的機會。」

「我說了,我是個愚鈍的人,想要的只是一份簡單明了的感情。而楚爺是複雜的,神秘的,猶如終年隱藏於雲遮霧罩中的險峰。」我回答著藍姬的問話,目光則膠著在我愛的男人身上,「如果在最初的最初,他能夠敞開心扉的擁抱我,或許今日一切都會不同。只是世上根本就沒有如果,更不可能重頭來過。」

藍姬吐出口濁氣,扼腕一嘆:「原來他就是如此錯過了你的愛。」

「你錯了,藍姬。」子曦走過來輕輕擁住我,這才接著說道:「其實你和楚爺都是同一類人,你們都是那種先要好好的愛自己,然後再去愛別人。但是你知道嗎?若想真心實意的愛一個人,無論出於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都要先好好的愛著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你要心中先有愛,才會傾盡全力的去愛,不留餘地。」

竟然不是應該好好的愛自己嗎?先要愛這個世界,再好好的愛別人?我望著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的藍姬,心中涌動著前所未有的迷茫。

「無情你仔細想想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一提到愛,那男人彷彿找到了主戰場一般,自信的啟發道:「是不是當你發覺到我們身處的紅塵,在其殘酷的背後隱匿著的那絲溫暖,當你逐漸開始領略到塵世的美好,當你心生真善美的時候,才是你真正煥發出愛情,決定放手一搏的時候。」

哪裡還用得著細想,我忍不住露出獨屬於戀人的微笑,一路相攜走來,哪怕是彼此間的一個細微的動作傳遞,我都牢記於心。他說的沒錯,只有先自愛上這個美好的人世間,才有資格與底氣去好好愛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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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於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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