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零四章

4.第零四章

「有詐?」甄璀璨微眯起眼睛,笑意溫軟的道:「翟總管,你急什麼?我說你這是護主心切呢,是心思縝密呢?還是所見即所想,自己內心奸詐才會看什麼人都奸詐?」

翟寧惱道:「你……」

「你什麼?」甄璀璨直截了當的打斷他的話,和氣的道:「有沒有詐,甄大人自有判斷,用得着你指手劃腳?難道你自認英明神武,比甄大人還高瞻遠矚?比甄大人還聰明睿智?」

翟寧的氣焰被滅了滅,辯道:「我……」

「我什麼?」甄璀璨再次打斷他的話,絕不能給他說話的機會,免得事態難以控制,「甄大人對陌生人心懷謹慎,是理所當然的。」她目光一轉,看向甄達,指向不遠處的窗子,道:「我有一個提議,不如甄大人進屋內站在窗前,我在屋外站在離窗前三尺之處,將所託之物打開放在窗沿上,供甄大人先行決斷。」

甄達不露聲色的觀察著甄璀璨,聽完她的話后,沉默了半晌,開口道:「跟我來。」

聞言,甄璀璨稍鬆了口氣,信步的跟了過去。

兩人走到長廊的盡頭時,甄達停住了腳步。

數盞油燈在廊下掛着,隨風亂晃。不遠處,十餘雙眼睛帶着猜測和警惕的眼神牢牢盯着他們。

「你受誰之託?」甄達背着手,似冬夜裏懸崖峭壁上的冰。

甄璀璨也不多言,從棉襖里掏出了一支舊銀簪,拿給他看。她的手在抖,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她想到了遞給她這支銀簪的手,那隻枯瘦顫抖的手。

見到銀簪,甄達睜大了眼睛仔細看了看,看清楚打磨得較粗糙的玉蘭花簪頭時,眼睛裏突然泛起了漣漪,喉結在跳動,卻是一言不發。

既然他認得銀簪,甄璀璨在暗中思量,給他看哪一封信箋?她想了想,便從左袖裏掏出了一張信箋,展開后,擺在一盞油燈下示給他看。

信箋上是娟秀的筆跡,寫道:甄丞相,我兒身染重病,憶起你年少時曾患此病,卻憶不全藥方,今讓愛女進京冒昧的拜訪你,懇請您告知藥方救我兒一命,望愛女速歸。

落款是:徐氏。

寥寥數句,似有情卻似無情,似心如止水,又似壓抑著心潮澎湃。

甄達看到字跡時,從頭至尾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神里閃爍著異樣的光。

面前的中年男人表情嚴肅,因常年不苟言歡而顯得冷漠,他有着極強的剋制力,再強烈的情感也不輕易顯露情緒。

甄璀璨瞧着他雙鬢的白髮,突想起有個女人帶着一對兒女躲在窮鄉僻壤的地方,隱姓埋名的過了十幾年,她便將銀簪和信箋猛得收起,塞回衣袖裏,很客氣的道:「希望您能憶得起藥方。」

悵然若失的感覺一閃而過,隨即眉宇間恢復了剛毅,甄達負手而立,沉聲道:「等兩日,我差人備齊整個療程的葯。」

「您能將藥方告知,已是莫大的恩惠,豈能麻煩您備葯。」甄璀璨微微一笑。

甄達的目光炯炯,沉吟道:「我說,等兩日,我差人備齊整個療程的葯。」

他真是專斷,專斷到讓人沒有餘地的服從。

甄璀璨摸了摸凍得通紅的鼻尖,還沒等她回應,他便大步的折回,經過她身邊時,冷風刮進了她的眼睛裏,她不適的微眯眼帘。

就只是這樣?他不關心信中所提的『我兒』是誰?不問問徐氏可好?也不管她的身份?還是他分明都知道,卻根本就不在乎?!

她的心空涼空涼的,非常客氣的道:「謝謝甄大人。」

甄達的腳步輕輕的一頓,繼續闊步向前,走出數步,遙問道:「六殿下,還有何貴幹?」

華宗平睡眼惺忪,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道:「怎麼樣,我這閑事可是管對了?」

「確實如此。」甄達巋然不動立在廊下,肅然道:「她確是受人之託。」

「是受人之託啊?」華宗平笑了笑,遙望着孤零零站在光影交錯下的單薄身影,意味深長的道:「她還真是機靈,這謊話編的也太匪夷所思,世人皆知甄大小姐已病故,怎麼會突然生還,也就是我好奇心強。」

甄璀璨只是清淡的一笑,抬首看向無邊夜色。此時,即不能辯解也不能掩飾,免得正中別人的圈套。在諸多不友好、非善意的注視下,她神色坦然的不言不語。

華宗平向旁邊踱了兩步,擋住了多數人看她的視線,抖了抖輕裘上的泥濘臟污,連連嘆道:「閑事是管對了,就是可惜弄髒了我這件名貴輕裘。」

甄達自然聽得出暗示,命道:「取十張毛皮贈給六皇子殿下。」

「贈給我?」華宗平一臉的驚訝,攔住奉命行事的僕人,搖頭拒絕,「不用,甄大人太熱心腸了,若是贈十張比我這件輕裘還華貴的皮毛,我怎麼好意思收。」

誰都聽得出來這話中含義,是在提醒要贈比他的輕裘還要華貴的皮毛,否則,怎麼好意思送。

甄達道:「速去取。」

「別啊,」華宗平很為難的道:「即便有了甄大人熱心贈送的華貴皮毛,沒有與之相配的緩帶,裁製出再合身的輕裘也只能擱置。」

「再取綾羅綢緞絲帛錦絹各一塊。」甄達熟知六皇子愛佔小便宜的世俗習性,他府中大多數東西都是跟權貴們要的,如果沒有記錯,他進府所乘馬車的車廂是跟禮部尚書要的,馬車的車輪是跟禁軍統領要的,馬車的車帘子是跟吏部侍郎要的,那匹拉馬車的神駿黑馬是向當紅一品太監福公公要的。

愛佔小便宜的人,如何能成得了大事?

更何況,又終日無所事事。

華宗平愉快的笑了笑,道:「既然甄大人今日心情好,如此慷慨大方,我卻之不恭啊。」

甄達表情嚴肅,一字也不多說。

華宗平一臉尷尬的道:「我也沒準備什麼回贈的。」

甄達道:「不用回贈。」

「這怎麼行,一定要回贈,我可不能平白無故收你的贈禮,好像我很喜歡佔便宜似的。」華宗平盤桓了片刻,恍然道:「我的手爐里的木炭全都是千金不換的『祥炭』,燃盡的炭灰灑在花、草、樹的根部,來年花香、草綠、樹木茂盛,萬金難尋。」

甄達眉頭一皺,想了想,道:「甄某卻之不恭。」

聞言,華宗平的笑意頓消,小聲的嘀咕了一句:「連木炭灰都要,真是貪小便宜。」

甄達肅目道:「六殿下在說什麼?」

華宗平將眉一挑,心無城府的道:「我說你怎麼不推卻,你一推卻,我就能只好作罷,心安理得的收下你的贈物。」他一臉的不高興,很不情願的吩咐車夫道:「那就把木炭灰倒給甄大人吧。」話畢,他又湊到車夫耳邊,輕聲的說:「要留兩爐。」

就在這時,有家丁奔至,稟道:「老爺,禮部許大人和刑部秦大人在府外,說是赴您之約。」

翟寧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狠狠地瞪向華宗平。

又有家丁來報:「老爺,府外來了幾個青樓女子,說是您傳喚的她們。」

甄達雙唇緊抿,拂袖,不悅。

「老爺,有大批的乞丐在府外坐着,說是甄府通知今晚施食。」

見老爺的神情是在動怒,翟寧的背脊直冒冷汗,連忙向前幾步,準備告華宗平一狀,拱手說道:「小的……」

「哦,這些人是我找來的。」華宗平說得雲淡風清,「聽翟管家說甄府的規矩不準乘馬車進府,我就想等甄大人明日出府再見面。閑着也是閑着,就找些人來聊聊,假借甄大人的名義找些能說的、會唱的、善舞的、喝彩的人。誰知,翟總管突然頓悟,一定要讓我進府。」

甄達不語,緊抿的雙唇微微鬆了些。

翟寧惱憤異常,卻不辯解,趕緊狡猾的道:「小的先去讓他們回去,免得他們受了風寒。」

甄達的目光深遠,沒有追究,一擺手,讓翟寧去了。

「那可就辛苦翟總管了,我這人喜歡熱鬧,陸續找來的人可不少。」華宗平輕嘆了嘆氣,「你以為我只是說說而已?」

這嘆氣聲聽在翟寧的耳朵里,異常的尖銳,他咬緊牙關,忍氣吞聲的向府外快步走去。

甄達始終一言不發,過了片刻,轉頭掃了一眼甄璀璨,命道:「帶她去客房休息。」

一個婆子應是,趨步走到甄璀璨面前,將手一引,道:「姑娘請。」

甄璀璨頜首,進府不易,想出府自也不易,不如就先順其自然。她目不斜視的跟着婆子的後面,沒有看華宗平一眼,便轉個彎拐進了一條小徑。

欠他的十株鐵皮石斛和半壺酒,她定會奉上。倒是想不到,他這麼快就把翟寧的給他添的堵,都還了回去。不由得,她隱隱一笑,是個有趣的人呢。

正走着,她察覺到有數雙眼睛在暗處跟着,她佯裝不知,自顧自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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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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