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零二章

2.第零二章

甄璀璨住手了,暗懷戒備的收起彎刀,跟着笑道:「很有眼光。」

緩了片刻神兒,她眯起眼睛看過去,躍入眼帘的,是一隻提着燈籠的手,隱現於松葉銀絲暗紋的袖口間,那隻手修長乾淨似白玉般,映耀着他披的雪白輕裘。

她看清楚了那張臉,那是一張年輕俊美的臉,國手丹青難描其半分神韻。看着他,彷彿看到了無邊山河的錦繡壯麗,近在眼前的明朗,又有渾然天成的驚艷,不可觸及。

「要把彎刀送給我當見面禮?」少年抿嘴一笑。

「憑什麼?」她輕哼一聲。

少年道:「憑你會跟我走。」

「是嗎?」甄璀璨揉了揉鼻子,「跟你去哪?」

少年將燈籠放在一邊,跟她一樣依牆而立,道:「甄府。」

「你是甄府的人?」

「不是。」少年淡淡一笑,往她身邊挪了挪,離她近在咫尺,低低說道:「我能帶你進甄府,讓你見到甄達。」

甄璀璨擰眉,他也擠到了神像後面,本就狹小的空間,他們這樣挨着的姿態過於古怪,她訕訕笑道:「勞駕,請讓一讓,我先從這出去。」

少年一動不動,「急什麼?」

甄璀璨的表情微僵,咬唇問:「你用什麼法子帶我進甄府?」

少年一語道破,「你是不是更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幫你?」

「洗耳恭聽。」她喜歡這種直截了當。

「甄府里有一樣東西某人垂涎已久,托我帶你進甄府,務必想方設法得到。」

「是什麼東西?」

少年道:「鐵皮石斛。」

鐵皮石斛?甄璀璨聽過此物,但沒見過。它是一種極其名貴的野生藥材,生長於懸崖峭壁的陰處,常人難以採集。

她吟吟一笑,「鐵皮石斛雖是罕見,還不至於絕跡成稀世珍寶。」

「某人就喜歡甄府里的那幾株,怎麼辦?」

她摸了摸鼻尖,問:「你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我啊,」少年意味深長的抿嘴笑道,「今日冬風呼嘯,適合多管閑事。「

甄璀璨微微一笑,緘口不語。

「理由還不夠?」少年輕輕的瞧着她。

她眨眨眼,一本正經的口吻道:「還差一個。」

「容我想想,」少年真的在想,很認真的在想,想了片刻后,他雙眼發亮,恍然道:「有了,有一個最充分的理由。」

「嗯?」

「我未娶,你未嫁;我正值適婚年齡,你也是;我尚未婚配,你也是……」少年的眼眸里溫溫柔柔的,唇角的笑意更深,突然向她身邊挪了一挪,低聲輕道:「可否……可否……」

他離她很近,他乾淨微涼的氣息被她呼吸著,她的心莫名的為之一顫。

「可否讓我如願以償的,」少年好像沒察覺到她清麗的臉頰上泛起紅暈,「讓你如願以償?」

甄璀璨闔了一下眼帘,假裝他不足夠迷惑人心,很認真的質疑道:「僅憑你一己之力能帶我進甄府?」

「那就要看有沒有好運氣了。」

「我勸你還是在冬風呼嘯的日子裏,回被窩裏躺着,虔誠的扶著自己的腦袋,感謝它沒有隨便多管閑事。」

「你不信我?」

「我憑什麼信你?」

少年笑了,沉默了良久,他慢悠悠的將身子挪開,提起燈籠,道:「我幫你進甄府,你助我圓囑託,我們互幫互助,此事一過,各不相欠。你若是有別的打算,不想跟我聯手,我呢,就不耽誤你跟神像談心了。」說罷,他揮了揮手,走了,「碧落黃泉,後會無期。」

聞言,甄璀璨的唇角泛起一抹淡笑,『各不相欠』是多麼美好的關係,而她正背負着一份重重的人情債,滋味很不美妙。

他說的話是真是假並不重要,她一個字也不信。但她願意相信,他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願意幫你』的人。

是機會還是陷阱,不試怎麼知道?

幸好,她還有機會試探。

過了片刻,她毫不猶豫的追了出去,追至殿門前,朗聲道:「莫非你這招就是小人書中講得極其透徹卻極難發揮好的『欲擒故縱』?」

他站在枯草廢墟中,回首瞧她,她亦注目着他。他身材頎長,似晨曦下盛放的玉蘭花樹,優雅而高潔。迎上他墨玉般的眼眸,她怔了怔,那雙眸子獨一無二,棲息著春夜溫柔的月光,能讓人莫名的平靜。

她容貌清麗,洋溢出點塵不染的純凈氣息,眼似湖水般清湛。少年笑言:「這是江湖中流傳已久只聞其聲難見其蹤的『英雄救美』。」

「英雄?」甄璀璨撇著嘴,「救美?」

「總不能說是『狼狽為奸』。」

她聳聳肩,道:「今日冬風呼嘯,適合互幫互助。」

兩人相視一笑,各懷心事。

少年轉身便走,道:「我們現在就去甄府。」

「好。」她愉快的應着。

踏出殿內,太陽已西下,寒風似刀,甄璀璨打了個冷顫,感覺骨頭要凍脆了。

在這時,少年一言不發的駐立於原地,離她一步之邀的擋住風,隨手解開輕裘,披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動作簡單自然,她卻很不自然的怔住了,有一股暖流自四肢百駭升起,瞬間湧向了心臟處,在心臟里打着圈兒的翻滾。

她的指腹輕劃一下,毫光燦爛的輕裘細膩而柔軟,見他自顧自的向道觀外走,她心生感激的道:「你……」

少年打斷了她的話,淡漠的道:「你別多想,我只是擔心你凍傻后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拿不到我要的東西。」

有什麼東西在心口凝結了,她裹着輕裘,快步跟上他,笑笑道:「我只是要問你這件輕裘出自哪家裁縫店。」

少年的腳步頓了頓,「我可不隨便幫別人拉生意。」

「我是想知道哪家裁縫店的做工這麼不講究,可惜了這張裘,以後真要繞着走。」甄璀璨揚起了下巴,背着手向前走,經過他身邊時還很同情的瞧他一眼。

剛踏出道觀,便見路邊停著一輛寬大的馬車,馬車旁候着三個車夫模樣的人。

甄璀璨隱隱一笑,真是有備而來。

少年將燈籠交給車夫,隨手挑開車簾,重申道:「莫忘了鐵皮石斛一事。」

「想要幾株?」

「十株。」

「甄府里有幾株?」

「十株。」

「我記住了。」

他示意道:「請。」

她輕盈的跳上了馬車,他緊隨其後。

馬車裏擺着一排手爐,車內四壁極為奢侈的貼了一層裘,很是暖和。

她稍顯拘謹,坐得端端正正的,身子僵硬。再瞧少年,他竟然隨意的斜倚,閉上眼睛小寐,不一會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馬車不急不慢的前駛,她警惕的瞄着他,悄悄的將車窗帘挑開一條縫,能看到外面的事物。沿途所經之處,確是通往甄府的路。拐進天安巷后,她懸著的心才漸漸的放下。

已是傍晚,馬車緩緩的停在了甄府前,車夫跳下馬車,叩開了府門,小聲的說了句什麼。

等了許久,不見任何動靜。甄璀璨不時的掀簾去看,府門一直關着。誰知,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少年始終閉着眼睛,睡意正濃的樣子。

天色已晚,車夫又去叩門。

過了半個時辰,終於有個男聲響起:「我家老爺夜以繼日的勤於國政,適才剛剛入睡,若是起床招待,萬一染了風寒,恐會誤了國事呀。」

甄璀璨一怔,是翟寧的聲音!那語氣里即無歉意,也無敬意,三言兩語就要將人打發走。

「是嗎?」少年慢條斯理的睜開眼睛,跳下馬車,悠然說道:「無妨,無妨,甄大人身體要緊,等他方便了,再見我也不遲。」

「那請回吧。」翟寧說罷,便要關上府門。

少年忽然笑了笑,笑得清淡,走到府門前,用衣袖掃了掃階上的雪,緩緩坐下,漫不經心的吩咐車夫:「去怡福客棧租一張床榻,去錦翠庄拿幾張厚被褥,去飄香樓點一鍋羊肉湯,去醉霄居拎兩壇酒,去玲瓏屋取些點心,還有,再去把安神堂的季大夫請來,讓他備好幾味風寒葯。」他將頭一偏,斜瞧著翟寧,「我最近囊中羞澀,這幾筆賬全記在甄府名下,如何?」

「這……」翟寧瞪大了眼睛,一直聽說此人生性散漫,到處去達官貴人府佔便宜,今日,怎麼找上甄府了?

「這什麼?要不要我派人幫翟總管去衙門報官,就說有人賴在甄府門前不走?」少年閑適的倚著門,對馬夫說:「你去報官。」

「那倒不必,」翟寧的臉色變得鐵青,勉強好氣的問道:「您是有何要事見甄大人?」

少年不以為然的道:「瑣事一件,非見不可。」

「請先進府,小的再去通報老爺。」翟寧倒要看看此人有多難纏。

馬車裏的甄璀璨不禁驚訝,位高權重的甄府不把此少年放在眼裏,但表面上又要恭敬,他是什麼身份?

「是誰說甄府的拿手菜是『閉門羹』的?傳聞真不可信。」少年滿意的笑了笑,慢悠悠的拾階而下,剛要去乘馬車,卻聽翟寧鄭重其事的道:「馬車和車夫在府外等候便可,府中下人會備好軟轎為您代步。」

只准他一人進府?!

「嗯?」少年挑眉,「這算是什麼名堂?」

翟寧沉聲道:「這是甄府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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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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