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紅瞳
三天後，樓小槿是被痛醒的，一睜眼，她就知道她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壁櫥里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她躺在一張草席上，靠近壁櫥，全身都是溫暖的。
她一醒，就看見一隻搖晃著尾巴的老黃狗邁著悠閑的步子向她走來，近了還湊著鼻子嗅了嗅她身上的氣味，接著老黃狗朝著外面叫了一聲。
就在樓小槿強忍著劇痛從地上坐起來時，冥巫婆婆拄著拐杖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身穿紅衣的小男孩，正害羞地打量著她，隨後糯糯地喚了一聲：「姐姐。」
姐姐？樓小槿一怔，不用自主地抽了抽嘴角，他是在喚她嗎？
「紅瞳，你不是很期待她醒來，現在她醒來了，你到她身邊去吧。」
樓小槿這才注意到這被叫做紅瞳的小男孩，一身紅衣，黑髮如墨，白皙稚嫩的小臉上嵌鑲著一雙紅寶石般的星眸。
望了望一臉迷茫的樓小槿，紅瞳緊張地扯了扯冥巫婆婆的衣角，揚著天真無邪的小臉問道：「可是婆婆，您不是說姐姐受了傷，已經不記得我了嗎？」
冥巫婆婆渾濁的老眼在櫥火的光輝下，泛著複雜的光芒，心中疑惑，樓小槿到底是什麼人？那樣重的傷勢，不昏睡十來天就能醒來，她的體質倒是很特殊，連她都看不透。
「不記得了可以再重新認識一遍，去吧。」冥巫婆婆摸了摸紅瞳的小腦袋，明明是溫情的話，樓小槿卻打了個寒顫，她並不認識眼前這位老婆婆和小男孩，但是她敏銳地察覺到，這位老婆婆看紅瞳的眼神，不是慈愛，而是看獵物般的貪婪。
紅瞳得到了鼓勵，一步一步向樓小槿靠近，樓小槿能感覺到紅瞳身上沒有危險的氣息，反而對她十分依戀，但是她不想待在這裡，直覺告訴她那位虎視眈眈的老婆婆並非善類。
「小朋友，你能告訴我這是在哪裡嗎？」
樓小槿微笑著開腔，紅瞳清澈的眼眸綻放著喜悅的光芒，姐姐不記得他了，還能主動跟他講話，他好高興。
「姐姐……」紅瞳渾身都洋溢著幸福的氣息，樓小槿一愣，她說句話他就這麼高興，莫非這也是她失去的記憶里的人？
「小朋友，姐姐現在身上疼的很，想回家，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嗎？」
紅瞳一聽她說身上疼，立即緊張地湊了過來，跪在她面前，想要觸碰她卻又怕弄疼她，只能著急地說：「姐姐，婆婆說你傷的很重，要好生休養，不宜挪動，這裡是北城外的亂墳坡邊緣，平時很少人來的，姐姐可以安心養傷。」
「亂墳坡？」聽到這個名字樓小槿不由地皺眉。
剛來地獄城時，她就是在亂墳坡失去了蹤影，回來后還丟失了部分記憶，她下意識就不喜歡這個地方。
可是她現在好像真的走不了，能坐起身來已經是她的極限，劇痛從左手臂一直蔓延至全身，低眸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竟然還在！她以為手臂這麼痛，是因為她的左手臂被切斷了。
「是啊，亂墳坡除了魔靈谷的一些散兵，也沒什麼危險，還生長著許許多多的藥材，我這兩天採摘了許多回來，婆婆全給姐姐煉製成了治傷的藥劑呢。」
聞言，樓小槿勉強一笑，沖一旁靜觀的冥巫婆婆點了點，說：「給婆婆添麻煩了，不知是誰帶我來這裡的？」
她心裡有一個人，失去意識前跌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有著淡淡的杜若香氣，見到的那個人，眼發紫眸，俊美如神祗。
但是，醒來后不見他，她又想是不是自己那時候身上太難受，頭暈眼花看錯人了。
「是晨星小子帶你來的，他求我救你，當時你快死了。」
晨星竟然會求人，還是為了她開口？
「那他人呢？」
冥巫婆婆緩緩移動腳步，挪到樓小槿跟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這還是她初次好好打量樓小槿，這三天樓小槿一直昏迷，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之處，現在她一睜眼，感覺就不同了。
看起來還是那個其貌不揚的普通人類，也就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比常人靈動了些，到底特別在哪裡？她竟然也看不出來……
「明天就是終審，晨星小子的哥哥今天尋了過來，剛把他給帶走了。我答應了他，讓你在這裡安心養傷。」
「終審？咳咳……」樓小槿心中一急，胸口一悶，忍不住捂著嘴咳嗽了起來，鬆開手時，手心赫然出現血塊。
「姐姐，你還是躺著休息吧，不要再說話了。」紅瞳見她咳出了血，心急如焚，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樓小槿目光複雜的看了看紅瞳，心中錯愕不已，這孩子是真關心她呀！可惜，她想不起來他是誰！
「我不能待在這裡，我要回月神學院去，明天的終審我必須出席，咳咳……」
樓小槿又咳嗽了起來，紅瞳趕緊伸手扶住她，心急全寫在臉上，樓小槿柔弱地對他扯出一絲蒼白的笑容，安慰道：「別怕，我不會有事的，咳咳……」
「姐姐、姐姐……」
紅瞳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姐姐，別說話了，快些躺下。」
遇見樓小槿之前，他還是一縷遊魂。
在世間飄蕩的歲月太久，一心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卻怎麼也找不到，後來還被一些可怕的人抓去，逃了出來又被人追殺，慌亂中他誤打誤撞碰上了樓小槿。她身上散發著很溫暖的氣息，像太陽一樣，他覺得見到她的那一刻，就像見到了心中那些被他認為是親人卻又模糊不清的人影，心中的恐懼瞬間就消失了。
她在晨星手下救了他，還溫柔地把他抱在懷裡，破天荒地，他睡了很安穩的一覺，雖然醒來后她已經不見，但是冥巫婆婆告訴他，她還會回來找他，所以他每天都和老黃狗一樣，抱膝蹲在門口，等她的到來，他堅信，她一定會回來！
三天前，晨星把樓小槿送來，紅瞳正好被冥巫婆婆叫去亂墳坡採摘藥材了，回來之後，見到躺在草席上昏迷的樓小槿時，他高興壞了。
「婆婆，你再幫幫姐姐看看吧，姐姐咳血了。」紅瞳眼淚汪汪地看向冥巫婆婆，他不要姐姐這麼難受，他希望姐姐快點好起來。
冥巫婆婆無奈地輕笑一聲，問道：「你傷成這樣連行動都困難，還想著明天出席，心未免太大，而且就算你去了，也起不到什麼作用。月神學院那幫老傢伙，這次是鐵了心要將晨星小子驅逐，晨星小子的哥哥都無能為力，你一個人類，能幫上什麼忙？」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
樓小槿咬著牙站了起來，她自小經歷的一切，讓她很能忍受疼痛，痛著，才能提醒她，自己還活著！
「姐姐……」紅瞳趕緊也跟著她站了起來，用小小的身軀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冥巫婆婆眸光一沉，她竟然站得起來，這毅力倒是驚人。
「你若執意要走，我老婆子也不攔你，但是我還是要多問一句，你是怎麼中毒的？晨星小子說你是被蟲老頭飼養的白毛蜘蛛咬了一口，我卻覺得並非如此簡單，白毛蜘蛛雖然毒性大，但是還沒到能深入骨髓的程度，而你，經過我這三日的治療，卻發現藥石無靈，你中的毒已經深進骨髓。」
話音一落，樓小槿身軀猛然一震，卻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紅瞳擔憂不已。
「我還能活多久？」樓小槿並不怕死，反而，她會很從容地接受死亡，死就是生，這輩子已經這樣孤身一人在亂世當中掙扎求生，她祈願上天讓她來世能夠遇到真心愛護她的人，親人也好，愛人朋友也罷，今生她活了十七年，還未曾體驗過。
「姐姐，聽婆婆的話，留下來醫治好不好？」
樓小槿無聲苦笑，低頭注視著他，平靜地問道：「你剛才沒聽到婆婆的話嗎？我已經毒入骨髓，藥石無靈了，還需醫治什麼？」
「可是……」紅瞳張了張嘴，卻找不出理由為樓小槿打氣，心中悲傷涌動，他才剛見到姐姐，不想讓她死掉。
「別哭，你是男孩子，不要輕易掉眼淚。」
樓小槿沖紅瞳微微一笑，隨後又看向冥巫婆婆，語氣無波無瀾，問道：「請問婆婆，我能走了嗎？」
「唉，連我都看不出你中的是什麼毒，要是不知中的是什麼毒，配製解毒劑也就無從談起，普通的解毒劑和祛毒膏之類的，對你沒有用，你留在我這裡也沒什麼用。」
言下之意，便是樓小槿想走就走，她沒義務阻攔她。
「呵呵，沒關係，了結我想做的事之後，我會在死之前離開冥界，不會給地獄城添麻煩的。」
她心裡如明鏡一般，想來晨星救她，也是不想她死在冥界吧，給人界一個進攻冥界的理由，光明正大的戰爭侵略。
她可不會自以為，冥界的晨星王子是因為可憐她，對她有好感才會救她，充其量，她只是比較新鮮獨特，天地間，她從來都是孤單一人，以前是，以後也是。
「姐姐，你去哪裡我就哪裡，姐姐別丟下我。」
稚嫩卻堅定的童聲響起，樓小槿心中一顫，一身紅衣的紅瞳，天真無邪，可是那雙鮮紅似血的眼眸……她此時才想起，六界之中，只有墜入魔道的生靈眼眸才是血紅色，可是眼下這個，明明只是一個孩子。
「姐姐，帶上我好不好？我想跟著姐姐，姐姐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紅瞳生怕樓小槿會像上次一樣丟下他一個人，所以這次緊緊地拽著她的衣袖，小臉上全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