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客棧

49.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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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昔道:「在下已用銀針為他排出一些毒,自今日起到第七天,待體內毒素排盡,令郎便會醒來了。」

齊大官人點了點頭道:「甚好,甚好,大夫辛苦。」

坐在他右手邊的女子笑道:「大夫如此好醫術,妾身真是前所未見。不如請趙大夫為我和妹妹都把把脈,開兩劑補藥吃吃。」

齊大官人笑道:「胡說,葯也是渾吃的。」

女子嬌痴道:「可是妾身近來常覺得神思倦乏,懶怠動彈,本來想請位大夫瞧瞧,可少爺和大小姐都病著,實在不好叨擾,便一直拖着,如今趁趙大夫在,把了脈,也好叫我安安心。」

齊大官人道:「果真身子不適?那就請大夫瞧瞧。」

趙昔依言過來,女子將手腕搭在桌案上,身後的丫鬟覆一紗巾於其上,趙昔伸出兩個指頭搭在她腕上,凝神片刻,向齊斌道:「無妨,夫人這不是病,是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齊大官人喜出望外,道:「大夫沒斷錯?」

趙昔道:「官人若不信,可尋來城中其他大夫瞧瞧,應當是喜脈不錯。」

齊斌大官人連連擺手:「趙大夫妙手回春,我哪有不信的。」回身握住姨娘的手,難掩喜色道:「你啊你,自己有身孕還這麼糊裏糊塗的。」

姨娘垂首羞道:「妾身素來體弱,哪裏想到這個。」

她說出「體弱」兩個字,趙昔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齊大官人不想問兩句話的功夫竟得了意外之喜,忙遣人好好地將兩位姨娘送回去,又許諾今晚一定去陪着那位有孕的白姨娘。

等人都走開后,齊大官人才對趙昔道:「我還有話要與大夫說,請書房裏坐。」

兩人來到書房裏,屏退下人,齊大官人已不復方才的喜色,肅容道:「請大夫來,是想問問大夫,昨天初見,大夫說我兒女的病皆是奇毒所致。可小女深居閨中,如何能遇上下毒之人?」

他問到這個地步,趙昔也只得道:「官人既如此說,不是很清楚了嗎,下毒之人,就在官人府中。」

齊大官人似是無法接受這個猜測,在房中踱來踱去,忽然停道:「小女二三月前,曾隨我走了一趟洛陽,莫不是那個時候……」

趙昔搖頭道:「此毒的奇特之處,正在於下毒之人須得在很長一段時日內,慢慢地將毒種在人體內,若是急躁一次下重量,便會同令郎一樣,癥狀明顯,並且很快就能發覺。」

齊大官人道:「你的意思,是這下毒之人,不僅就在我府中,還是在府里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人?」

趙昔道:「不錯。據令千金的脈象來看,下毒之人應在半年前就動手了。」

「半年前……」齊大官人退後一步坐在椅內,閉了閉眼,「多謝大夫,我明白了。」

趙昔拱手道:「在下唐突,還要向官人討一個便宜。」

齊大官人道:「大夫且言。」

趙昔道:「在下要研製解毒的丸藥,須得有個幫手。想起昨日入府時,有位引路的小廝頗懂些藥草醫理,想向官人討了來,做我的助手。」

齊大官人道:「這何來唐突?趙大夫是我家貴賓,缺什麼要什麼,只管同底下人說。這小廝叫什麼名字?」

趙昔道:「我聽門房喊他『七寶』。」

齊大官人頷首道:「這孩子我認得,確實有些機靈勁兒,一會兒便叫管家找了他來,送去大夫屋裏。」

「多謝官人。」

趙昔回到廂房中,正是近午,下人端了午飯來,正要動筷,馬老大來了。

趙昔讓下人多添了一副碗筷,問有什麼事,馬老大笑道:「我是來跟你辭行的,地皮的事我聽管家說了,地契今早上就給了我。明兒一早,我就回村裏去,出來久了,總是不放心。」

趙昔知道他幼弟幼妹尚小,母親身子不好,父親年邁,心中牽掛,便道:「也好,你等一等,我備了些藥材,是給周嬸留着的,她那是陳年舊疾,得慢慢調養。還有些碎銀,這三個月我在你家叨擾,耗了不少錢資,請你收下。」

馬老大知道他說要自己收下,那就是一定要收下,便收了道:「趙大夫,我馬家有幸救了你,這才逃過一劫,從今以後,再不必提什麼救命之恩了!」

趙昔囑咐了他兩句,送他出了院子,笑道:「替我和小雲姑娘說一聲,趙某答應了她的,絕不食言。」

馬老大哈哈笑道:「她個小丫頭,哪懂什麼,不過把你當成了從前撿回來那些山雞小兔子,等她大些了就明白,活人要走,是留不住的。」

馬老大前腳剛走,後腳換了身新衣裳的七寶就進院來,站在屋外道:「先生。」

趙昔立在廊下,朝他笑笑道:「過來給我打打下手,不算委屈了你吧?」

七寶眼中閃過些莫名的情緒,道:「不算。我聽丫鬟說,你給白姨娘把出了喜脈。」

趙昔道:「這位夫人很有福氣。你先進屋來吧。」

七寶隨他入內,兩人走到內室,他道:「你真的診出是喜脈?」

趙昔提起茶壺倒了一碗茶,推到少年身前:「哪裏不對嗎?」

七寶冷笑道:「哪裏都不對,因為她根本不可能懷孕。」

趙昔道:「你怎知道?」

七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已見過白姨娘,你覺得她有二十嗎?」

趙昔道:「她是女眷,我怎好盯着她看?」

七寶哼了一聲,臉上就差沒寫上「裝模作樣」四個字了:「事實上,她已經年近四十了。」

趙昔道:「哦?你怎知道?」

七寶咬牙道:「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眼瞅小朋友要炸毛了,趙昔才笑着安撫道:「是,你說得不錯,此女身上運轉着某種功法,可以保持容顏,而她的喜脈則是藥物所致。她已年近四十,又練著這麼傷身的功法,斷然不可能有孕了。」

七寶道:「她是在試探你。」

趙昔道:「不錯。她大概聽聞我可以解毒,以為我是同道中人,誰知見了才發現我腳步虛浮,毫無內力,所以拿假孕來試探我,她體內的功法,內力不深的人是探不出來的。」

還有些話他沒有說出口,此法不僅自損,為了維持它在人體內的運轉,恐怕還要傷及他人,這樣的邪功,和七寶身上的「軟煙蘿」一樣,都只可能出自魔道。

自從三十年前朝廷和武林聯手,除去在中原肆虐橫行的摩尼教,魔道便在中原絕跡,可就在短短兩天的時間內,他就接觸了兩樣和魔門有關聯的事物,難道已經退回崑崙雪山以北三十餘年的魔教,近來已有了捲土重來的痕迹?

更煩惱的是,他雖然對這些年曆大事清楚得很,可一牽扯到自身經歷,仍然毫無頭緒,好像有人把他腦子裏和自己有關的人事都挖去了一般。

七寶一句話把他喚回眼前:「先生,你在想什麼?」

趙昔和他的視線對上,笑了笑道:「我在想,你的藥方我已經擬好,只是需要兩味比較稀缺的藥材,齊府的庫房我已問過,是沒有的,只好請你出府一趟,去城裏大點的藥材鋪問問。」

七寶道:「這個不難,你把名字告訴我。」

趙昔拿起鎮紙下壓着的藥方道:「最後兩味,照份量買,錢你去我裏間的包袱里取就是。」

七寶接過藥方,瞅瞅他蒼白的臉色,轉身走了。

趙昔眼見他走出門外,收起笑容,輕輕嘆了口氣。

七寶,哦不,是韓音,藉著給丫鬟們買胭脂水粉的空兒,跑去城中較大的藥材鋪都問了一遍,終於湊齊趙昔要買的葯。

齊府的規矩,晚膳后一門便要上鎖。七寶見天色尚早,有意去那酒館茶肆里聽聽消息。淞縣城說大不大,恰好處在自東北向西南一條要緊的官道上,城中來往人多,消息也靈通。

往回走的路上,經過先前問過的最大的一家藥材鋪,韓音想起趙昔臉色很不好,和他說話時還咳了兩聲,便拿剩下的錢進門買了些白松塔和黨參,白松塔鎮咳平喘,黨參補氣,這是那個人教給他的。

他在家的時候,從沒被錢財難倒過,所以也不覺得拿別人的銀子送別人人情有什麼不對。

提着幾個藥包兒從店面里出來,街上行人三三倆倆,韓音眼尖,忽而於人群中看到一個似曾見過的身影。

這人背脊挺得極直,一身半舊道袍,背負一柄樣式獨特的短兵,行走之時,看似從容,卻十分快,眼看着要消失在長街轉角處。

韓音忙追了上去。

趙昔看向他道:「你呢?你要找你母親,去洛陽?」

韓音點點頭:「我要去韓家,找到我娘,帶她回關外。先生,你和我一同去吧,我們相互照應,倘遇不測,總好過一個人。」

趙昔和這少年對望,韓音只知他武功盡廢,卻不知他連記憶都殘缺不全。甚至到如今,他還想問韓音一句,自己的真名是什麼?

是趙解秋?這個名字在他舌尖轉了轉,又咽了回去。

韓音又道:「先生,你還是不願收我為徒嗎?」

趙昔這才想起來這個問題:「可你已有教派。況且你母親是韓家女,你也習了韓家掌法,實在不必再拜我為師。」

韓音黯然道:「我娘遭韓家人唾棄□□,早已不在他們的族譜上了,我爹教我硃砂掌,只是為了懷念當初和我娘在一起的日子,我爹他……兩年前就去世了。」

其實在他說這話之前,趙昔已有些動搖,決定隨他去韓家了。他們兩人中韓音雖然年紀小,一路來卻都在照顧他這個大人。趙昔記憶全失,連個可投奔的朋友都沒有,這個時候,與他共過生死的韓音便猶為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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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懸崖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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