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手札

47.手札

好不容易安撫了阿雲,小姑娘直拉着趙昔的衣袖不肯放,周嬸好勸歹勸,勸得她去睡會兒,掩了門出來。

趙昔道:「周嬸,關於那群江湖人的事,我和我師哥還想多問幾句。」

兩人回到主屋,周嬸道:「大夫問就是。」

趙昔道:「方才只說到小雲受傷,那後來呢?」

周嬸又回憶道:「後來……那群人還不肯住手,說要用刑拷問我們,這時外頭又來了一年輕一年長兩個女人,那年輕姑娘喊那年長的叫嬸嬸。她嬸嬸一進村,和那群江湖人說了一番話,那群人忽然就退出去了。」

趙昔心裏一動,道:「她們又是什麼來歷?」

周嬸搖頭道:「不知道。你要想見,她們就住在村那頭那幾間從前空着的屋子裏,那小姑娘出來買東西,和我們見過不少面,她嬸嬸看樣子是個寡婦,從不露面的。你想見她們,我倒能幫你帶路。」

趙昔點點頭,道:「我還有一事相求。」

周嬸忙道:「你說。」

趙昔道:「我想請馬家兄弟帶我們再去一次從前救我的地方,到那四周轉轉,我們要找一樣東西。再者我想問,當初救我的那一帶,可有什麼許久沒人去過的老屋之類?」

周嬸仔細一想,忽道:「哎呀,倒還真有這麼個地方,那一帶有個小祠堂,離村太遠,三四十年前就不用了。如今他們年紀輕的,連地方在哪都不知道了。」

說着向外喚馬家老大進來,仔細囑咐他。馬家老大撓頭道:「趙大夫是丟什麼東西在那不是?這也容易。明早出門打獵,兩位跟我走一趟便是。」

周嬸道:「正是呢,今日才來,山路也走累了,先在我們這裏睡下罷。」

趙昔應了。周嬸便張羅著去替他師兄弟二人收拾屋子。不過多久,夜幕降下,小村落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趙昔和溫石橋在他家一間側屋睡下,擠在一張草床上。

兩個大男人難免擁擠,溫石橋雙手放在頭下面枕着,道:「你記不記得,小時候跟着師父大江南北地跑,也住過這樣的小屋,擠一張床,你晚上還說夢話,被我打醒了。」

趙昔細細一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出,不由笑了。

溫石橋想起他問周嬸的話,道:「你墜崖前的事,都記起來了?」

趙昔望着木屋頂道:「只是記得我在山崖下醒來,好像還到了一處地方,走了一段路才又昏迷。之後便被他們救起了。」

溫石橋道:「這麼說來……你離記起全部的事也不遠了。」

趙昔道:「師哥很不願我記起剩下的事么?」

溫石橋道:「平心而論,你若不是身負重傷,我倒覺得你現在的樣子比從前要好得多,無牽無掛。」

「是嗎……」趙昔若有所思,卻也沒再問。

次日清晨,馬家老大便帶着他師兄弟去山群中的另一座,通往那舊屋的路早已雜草叢生,分辨不情,三人按照周嬸的指示,一直走到快午時,終於找到那座老屋。

老屋的確經年無人造訪,一開門到處是蛛網,這裏曾是村人的宗祠,地上並列著幾個破破爛爛的蒲團,對着正門是擺放牌位的高台,已經積滿了污灰。

屋子裏捲起灰塵實在令人難受,馬家老大便去找掃帚,溫石橋問趙昔:「你想起什麼沒有?」

趙昔只打量屋中情況,搖了搖頭。

馬家老大到屋外走了一圈,又回前頭來道:「趙大夫,溫大俠,這屋后還有兩間,像是人住過了。」

溫石橋繞到高台後面,道:「這裏有扇門,想必是通到後邊去的。」說着拿劍柄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三人便進去,裏間的情況比外面要好一些,有床和桌椅,靠門這面牆上還垂了一幅字。

馬家老大上去把窗推開,日光照射進來,映在那字上,寫着「觀身不凈,觀受是我,觀心無常,觀法無我」,底下有落款。

趙昔看着那落款。連溫石橋也看出不對:「這落款的印,彷彿是師父他老人家的。」

趙昔道:「不是。與師父的還是有些許不同,這應當……是沈醉禪的印。」

說着,他便伸手將那幅字移開,布帛上全是落灰,飄飄揚揚灑下來,餘下兩人不由稍掩了口鼻,卻見那幅字之後顯露出來的牆壁,並非一片平整,而是凹進去一個方洞。裏面是薄薄一本手札。

溫石橋眼神一凜道:「竟然在這裏!」

趙昔將那手札拿出來,因為一直封存在這裏面,倒沒有落灰,只是泛了黃,紙也有些脆。

方才進入到這間內室后,他在此處的記憶便緩緩重現。當初在懸崖下醒來后,他一個人在山中亂走,無意撞見這間舊屋,進來后發現這裏已經荒置多年。

他摸索到屋后這間卧室,看到這幅落印與師父十分相似的字,此印中有羅浮的秘紋,只有羅浮的弟子才會用,一時心生疑竇,當時又身負重傷,想在這屋中找到些能用的物資,最終在懸字之後發現了暗格,裏頭便放着這本手札。

他那時走投無路,細翻那手札所寫錄的功法,倒可以疏解體內亂走的真氣。於是稍稍運功之後,氣血漸平,在屋中暫且歇了一夜,第二日起來又飢又渴,走到屋外找水源解渴,忽然渾身經絡劇痛,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等被馬家人酒醒時,已什麼都不記得了。

趙昔手撫過手札扉頁上的印紋,若這便是沈醉禪的手札,那曾經住過這間屋子的人就是他沈醉禪本人了?

溫石橋手搭上他的肩道:「既然手札找到了,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帶回京城給師父他老人家過目。」

趙昔尚未回過神,溫石橋搖了搖他道:「解秋?」

「嗯?」趙昔回過頭,神色有些恍然,很快又恢復清明,「……好,這札記就由師哥你收著吧。」

溫石橋接過來,不禁問道:「你又記起什麼了?」

趙昔微笑道:「一些看不清的亂象而已,咱們回去吧。」

溫石橋看着他,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一旁馬家老大尚不知情:「這就是趙大夫溫大俠要找的東西?那咱們這就回去了?」

趙昔抬頭看了看這間屋子:「走之前,先將此處重新封起來吧。」

於是三人將門能上鎖的上鎖,除了那札記,一切物歸原位。隨後便離了此處。

再回到小村落,又是將近傍晚,獵戶都已經回來,三人回到馬家,周嬸正送客,卻是一個年輕姑娘,拿一些織品銀錢,來換他們的糧食菜肉的。

周嬸看見他們便笑道:「回來啦?」馬家老大道:「哎。」又向那年輕女子道:「韓姑娘。」那女子亦點頭。

趙昔留了心,打量那低着頭的女子,道:「韓姑娘?」

那韓姑娘聽見陌生男子叫她,奇怪地抬頭望了趙昔一眼,這一望趙昔便認出來了。這是當初他和韓音遭人追殺后,雨夜裏寄宿的那家農戶的姑娘,她還有位不曾露面的嬸嬸,只是這嬸女兩人怎會跑到商洛山來。

那韓姑娘亦發覺趙昔十分面熟,便不避諱地多看了兩眼,也認出他來:「啊!你是……」

趙昔笑著作揖道:「當初借宿之恩不曾回報,誰知在這裏相見了。」

韓姑娘忙福身道:「舉手之勞罷了,倒是不見先前那位小兄弟了。」

她一低頭,烏黑的發上一枚瑩亮的珠簪,躍進趙昔眼底。

趙昔若有所思道:「姑娘這枚發簪……好看得緊。」

韓姑娘一愣,不明其意。趙昔又問道:「姑娘姓韓?那麼先前那位夫人也姓韓了?」

韓姑娘只覺此人問東問西十分古怪,但眉眼溫潤不像是作祟之人,便帶了兩分警惕道:「是。你問這個做什麼?」

趙昔卻道:「尊夫人閨名莫不是韓冰?」

韓姑娘大震,下意識道:「你怎知道?」

趙昔道:「在下曾出入韓府一回,請姑娘回去通傳一聲,就說在下趙昔,曾在韓府中與韓箐姑娘結識,韓夫人若方便,不妨與在下一見。」

他叫出韓冰的名字,韓姑娘便已信了三分,思索一番,一咬牙道:「好,你且稍等,我這便回去告訴嬸嬸。」說着快步離去。

溫石橋道:「你又搗什麼鬼?」

趙昔看着女子遠去的背影道:「我多管了一件閑事,或可了卻一個人的心愿了。」

兩人站在原地,這時周嬸躊躇著上前道:「趙大夫,聽說你們東西找著了,想必明日就要離山了吧?」

趙昔道:「是呢。若不是急事在身,我倒還想多留幾天。」

周嬸笑了笑,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趙昔聞言,便讓溫石橋先進屋去休息,自己和周嬸走到無人處:「什麼事?」

周嬸猶豫片刻,「唉」了一聲道:「我想讓你把雲兒帶出山去。」

「我知道你們也不便照顧她,只是我再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趙昔沉吟道:「這個辦法我也想過,只是怕你們捨不得。」

周嬸不禁流淚道:「當娘的哪捨得自己的骨肉,只是她的臉……她若待在這小山村裏,怕是再也不肯抬頭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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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懸崖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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