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第 156 章

含象殿中,但見站在前排正中那女子玉貌花容,似輕愁蘊攏，好一個嬌滴滴美人兒。可惜如今美人兒神情不大好，面有驚惶。

今日是王皇后給皇帝選妃妾,這麼熱鬧的場面怎麼會少的了蕭瀾？她當然也是親自到場了,餘下便是徐昭儀,連着長孫婕妤及蘇才人也陪着。

此刻不說上首坐着的幾位如何作想，只道與陳氏一塊兒被點名進來的其他秀女郎也是暗自驚詫,止不住偷偷斜眼往她身上打量。

這般樣貌身段,怎就被貴妃娘娘懶洋洋一句「回去好好養著」給莫名斷了前程？憑着陳氏傾城容貌,真要論起來,比上頭最出挑兩位更有勝之。

陳家這是祖墳冒了青煙，好容易教養出這般品貌的女郎，還待如何「養著」才好？

王皇后雖斷定蕭氏必不喜比她更年輕貌美的女子進宮，卻也沒料到她竟當着聖人面前，毫不遮掩她阻攔用心。

弘帝端坐龍椅，帝王威儀甚重。目光自一字排開六名女郎身上逐一掠過。待瞧見陳氏,男人眉峰挑了挑,不過片刻停留,便移轉開去。

這便是京中盛傳堪與貴妃相較,且毫不遜色的女人？

不知所謂！

一副病懨模樣,神情怯懦。如同驚弓之鳥,看着就憋屈。全不及他心頭肉來得鮮活有趣兒。

皇帝右手撫上扳指,念及身旁女人好處,心思慢慢走偏。

小東西被惹急了，哪回不是張牙舞爪撲在他身上亂咬一通。這麼咬着咬着……無人得知，自來冷厲如弘帝，複選當日腦子裏回味，還是前一晚與貴妃娘娘被翻紅浪羞人情事。

「大家覺著可好？我倒是沒瞧出陳家女郎哪點兒不如意。」這女子一身資本，恰好能成全她以色侍人。王皇后懷着絲期待，方才她若沒看錯，皇帝瞧這女人眼神很不一般。

王皇后不知，弘帝護短，眼見陳氏諸多不順眼，處處都能挑得出刺兒來。自然端看她時候比旁人更留意些。

王皇后這話算是駁了貴妃返宋會陳的主意。蕭妖女笑顏不改，目中精芒一閃而過。她說的不作數，王皇后總不能當着人前連皇帝都壓着。

左手邊兒有李治隔着王皇后視線，這宮裏她需敬著的人逮不着她錯處，蕭妖女心思活絡起來。

好好舒坦日子不過，非得被叫來替皇帝大人挑美人兒。一排排鶯鶯燕燕輪著折騰她眼睛，與其叫臭男人安安穩穩飽覽美色，不若伸爪子撓撓他叫他不得安生。

這邊弘帝心裏還記掛着那不省心的，如今餘光瞥見小東西眼珠子滴溜溜嫌棄睨一眼陳氏，再回頭沖着他龍袍裾口處探看兩眼，刻意在雙流連兩圈兒，正撩得他下腹火起，便見那女人縮著腦袋，含羞帶怯嘟著紅艷艷兒，低不可聞呢喃一聲。

待他憑藉深厚功底聽清她小聲嘟嚷，李治瞬時額角狂跳，恨不能立馬逮了她狠狠教訓。

這時候她竟還有心嬉鬧，那意思，陳氏小身板兒「受不住」他！

混賬東西！難不成以為他見着個女人，一心就只想着那檔子事兒？眾人當前被小妖精視作無色不歡之人，冷肅端方的聖人雖心裏惱火，卻詭異覺着她那句「受不住」，該是切身體味過其中滋味兒，羞惱他折騰太過。這般想來，她當是誇他。

雙目深深瞧她一眼，李治眼底意味深長。眼神落在她飽滿翹挺，被腰間系帶更顯凸出的曼妙身段，皇帝淡淡給了回應。

「瞧著身子骨弱，貴妃亦是好心體恤。」不但嫌棄了美人兒，亦記得替心尖尖留個好名聲。

蕭妖女眸子一亮，投桃報李大方給了個笑顏，明艷俏麗，看得弘帝微微眯了雙眼。

有她伴着，這般無趣相看女郎，勉強忍得。

陳氏渾渾噩噩被人扶出大殿，只覺天昏地暗，惶惶不知如何是好。家裏不惜財帛替她請來眾多教習，自小泡著湯浴，還羞煞人的習了各路風月手段。更是在將她美名遠遠散播，就是希望可以選召入宮。

如今落得被返送出宮，倒叫她日後有何面目盛京里過活！

外間等候的諸多女郎，瞧着腳步不穩，失魂落魄的陳家女郎軟著身子被人架了出來，俱是面色大變，心裏更加忐忑難安。

陳氏沒能入聖人眼中，王皇后早有意料並不吃驚。只斜斜打量貴妃時候，眸子裏陰寒無比。

如此善妒且氣量狹小的女人，再不能放任她攪了大事兒！

接下來一輪，王皇後接連點了三人留下，絲毫不給旁人置喙餘地。貴妃娘娘笑容清淺，全不在意。只偶爾扭動下腰身換個姿勢，便引得身旁男人目光流轉，對着底下一干礙事兒的，很快就沒了好臉。

瞧出弘帝面上不耐，王皇后不知皇帝身邊有妖精作怪，只當是先前接連搶著留人招他不快，慢慢也就收斂下去。不過十餘人里偶有兩個看得順眼，再問問家世，順手替當今留了牌子。

如此這般，選侍還算順當。直到另一位聲勢極高的女子進得門來，不出眾人所料，貴妃娘娘果真發難。

「東施效顰，着實可笑！可是欺本宮心善，不怕發落了板子？如此惑上之人，怎可入得後宮服侍今上！」啪一聲擱下茶碗，顯見是動了怒氣。

她辛苦摸索出逢迎賣好，能討得皇帝大人歡心的寵妃之路，被旁人撿了便宜不說，還想着藉此踩她頭上做亂，簡直可惡！

一時間殿內寂靜無聲。

王皇后一口氣憋在胸口，險些被貴妃氣得仰倒。殿內便是任何人說這話都成，偏偏就她何來的底氣！

大夥兒都不是目盲，誰人看不出遊家這位是刻意仿效了貴主子神態舉止。奈何遇上貴主子這般永遠摸不清脾氣的，眼裏半點兒揉不得沙子。竟是挑明了掀開來說。

弘帝本還陰鷙的面色，被貴妃娘娘一句毫不客氣的問罪，漸漸安撫下來。

眾人便見聖人握著貴主子隨意擱在扶手上的柔荑，眸色溫和，好言哄勸著。「心思不正之人也值當你慪氣？珠玉在前，朕莫非還瞧不出哪個是好的？」

「皇上……」蕭妖女捏著錦帕抹抹眼角，十分投入，肩頭抽噎得一顫一顫，好不委屈。

李治離得近，將她眼底算計得意通通看破。小女人毫不羞愧，嘴上還在嬌滴滴抱屈，一雙晶瑩美眸卻是歡欣愉悅，滿滿都是對他的誇讚。

眉眼輕揚，將她狡詐模樣記在心底，皇帝轉眼再看那已然煞白著臉，瑟瑟發抖的女子，雙目冰寒刺骨。

「拖出去，叫崔章（隨便編的。）明日御書房來見。勿要耽擱，繼續。」

得聖人諭令，錢公公扯著嗓子，高聲唱諾。

「宣武氏覲見！」

高坐上首的女人妝容精緻，明黃色宮裝鮮妍奪目。鬢間一隻琉璃鳳釵襯得人靡顏膩理，華美。

一旁我皇后板著面孔，稍一作想，便猜到定是這位幾日前宣召的游家嫡女被撂了牌子，這會兒心裏正不舒坦。

暗自輕嘲，清暉閣這位，還真是考慮「周詳」。已然拿捏住她還不滿足，竟還想捧了那崔氏上去，也不怕心思太大，徒惹弘帝膩煩。

不得不承認，平日再看貴妃不順眼，今日這位接連出手，攔下兩個樣貌極是出挑的女子，這事兒上頭，辦得着實大快人心。

如今暫且由她居高臨下，仗着位份，這般用着挑剔眼光相看於她。來日……哼，誰踩着誰還指不一定！

武氏規規矩矩隨着眾人見過禮，低垂的眼眸中閃過絲雀躍。

看穿她眼底不情願，蕭瀾輕挑眉頭，嘴角隱約帶笑。這是滿心不甘願吶，覺著受了她欺辱。被個身世尋常的世家女壓在頭上，武氏覺得委屈。「忍辱負重」至此，確是難為了她。

回首瞥一眼面容冷峻，身姿筆挺的男人，貴妃娘娘言笑晏晏，一雙眸子精明狡詐。

這般滿心滿眼，一肚子壞水兒的男人，還能引來鶯鶯燕燕，恰好應了句「飛蛾撲火」，好生厲害。

「大家，您與武氏二人打小相識，情分自不比他人，我作主留下可否？」王皇后淡淡開口，目光向弘帝右手望去，正瞧見一身軟骨頭，靠坐得不成樣子的女人，眼角眉梢俱是嫵媚，看向聖人的目光眼波流轉，勾魂攝魄。王皇后本還是機鋒暗藏，這會兒卻是當真著了惱。

這般場合竟不要麵皮，行此下作之事，祖宗禮法何在！再一細看，王皇后險些氣得嘔血。

弘帝嘴角抹笑意，眼中柔色漾開，竟是沒覺著貴妃此舉大為不妥，反倒被她討了歡心！

「貴妃！本宮這主意，你瞧著可好？」沉聲打斷兩人間不尋常眼神往來，王皇后恨不能廢了那禍水貴妃位份。這般不莊重女子，何德何能伴在君側！

聽聞太后發話，弘帝正好堂堂正正側首待看她如何作答。男人神情專註，盯看她目光意味頗深，默然不語。

兩人四目相顧，一時間殿內再無聲響。眾人只見貴妃娘娘像是被瞧得不自在，微微偏了腦袋，復又沖着皇上極快看上一眼，小著聲氣兒，糯糯回了話。

「回皇後娘娘的話，妾覺著，您眼光極好，正該如此。」

這……這位居然應下了？還是留的外間盛傳與頗有往來的未央郡主？大夥兒只覺匪夷所思。之後再品味，突地發覺這位主子神情不對勁兒。

您說您在眾人跟前不好駁了皇后意思，也用不着那般漲紅著臉，在聖人跟前一副嬌弱，看着就可人兒的模樣吧？您這是趁機獻媚吶，還是變着方兒的扮討聖人憐惜？

方才您氣勢洶洶撂人牌子，可不是這麼個調調……

侍立在身後的曹嬤嬤眼皮一跳，被這位前後變化驚得不輕。再一打量，得，貴主子這做派，怎地瞧著很是眼熟？

哪回主子打着盤算要收拾了人，好似那小眼神兒，正同當下如出一轍……偷偷瞥一眼驚愕抬起眼眸，面上漸漸帶出喜色的武氏，曹嬤嬤莫名就覺得，被主子開口留了牌子，那結果……怕是比撂牌子更兇險幾分。

旁人沒瞧清蕭妖女方才飛快抬眸那一瞬，弘帝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小女人眼底滿滿都是邀功，骨子裏透出得瑟勁兒，直看得李治心底好笑。這女人，今日這般應承太后。待得幾日過後塵埃落定，憶起她今日回話，皇后怕是還得再氣上一回。

小妖精果真不是個安生能受憋屈的。也罷，他亦捨不得她心中不快。

大殿之上，弘帝鳳目微合，目光落在一襲秀女裝扮，十指相扣，臻婉恬靜女人身上，目光晦澀難明。半晌過後，皇帝終是沉穩果決，有了決斷。

「武氏，留！」

狠狠握緊雙手，武氏欣喜若狂。竟是皇帝欽點！

再得皇后先前應諾，他日進宮，還有誰人能看輕了她去！

王皇后怔然片刻，不料聖人此番卻是應得如此利落。不覺便露了笑顏，向右看去的目光中，隱隱帶着輕蔑。

如何？再是得寵的女人，遇上新人，總會有那麼一兩個新鮮的能叫聖人動心留人。

最為看重的棋子順利入選，皇後娘娘滿意頷首，轉眼又是一副和善模樣。

這位身份足矣壓制後宮任何一人的皇后未曾察覺，皇帝此刻雙目之中，深處掩埋着一絲厭倦。

此次選召過後，統共留下十名女郎。落選之人或是紅了眼眶，或是滿心泄氣。正德門外，當日待選，仿似有所依仗，高人一等姐妹二人，這會兒正是喜氣洋洋，靠在一處親昵說話。

「虞表姐，此番你我二人能順利入選，多虧了姑父提前打點，又通了皇後娘娘的門路。日宮，妹妹必定記得姐姐恩情，若是能得皇上眷顧，定不會忘了姐姐一份兒。」

「好不知羞。」一指點在她眉心，被喚作虞表姐的女子漸漸正了神色。「今日你可見着，貴妃娘娘在皇上跟前，可是真真說得上話的。還有那位武氏，瞧著太是尋常，除了氣度尚可，旁的也就身世拔尖。沒料到今上卻是欽點她入宮，憑白就比我等高出一頭。」眉心微蹙，微有忿然。

提及唯一被聖人欽點那人，兩人俱是悶悶不樂。「表姐，那人不過仗着兒時住在宮中，比你我多出幾許時日，與聖人更親近些的情分。待得此番入宮，大夥兒可是都能見着聖人面兒的。到時誰人能得寵，到底還是各憑本事。」

「梓姝所言在理。只是進宮過後，切莫爭強好勝。今兒個瞧著，貴妃娘娘絕不是好招惹的。」聖人對那位寵得厲害，但凡是個機靈的，誰人瞧不出來。

能被當今那般袒護著，怕是沒有女子不羨艷。

被人欣羨莫名的貴妃娘娘，這會兒正被聖人拽進龍輦，壓着人狠狠吻了下去。

「唔。」輕輕捶打他胸口，蕭妖女面色赤紅，著透不過氣兒來。

「再不老實，路上辦了你。」男人一手攬在她后腰，忍耐許久，總算沾了妖精滋味兒。

被他掌心灼得一個激靈，蕭妖女撲閃著睫毛，眼淚汪汪盯着人軟了身子。

這般乖順模樣，李治只覺十分受用。「阿瀾今日，很是乖巧。」摸摸她發頂，男人含了輕輕撕咬。

「落選得不錯。」聖人心情舒爽，不吝讚賞。

從當日眼也不眨便替他抬妾，到今日趾高氣揚叫出「不留」，此間變化，李治看得極是愉悅。小女人除了益發蹬鼻子上臉，總算還有別的長進。很是難得。

聖人心眼兒長得偏，這會兒瞧著貴妃怎麼看都是疼愛。

這是誇她！蕭妖女眸子一亮，摸清了皇帝脾氣，更是耀武揚威，得寸進尺。

「給賞！」說着便扭著身子欺近前去，環住他脖子嬌媚，好不纏人。「您都誇了妾，獎賞逃不了。」怕皇帝大人不買賬，再給提醒一回。

低聲悶笑，弘帝抱着不要麵皮的心肝肝，眼底全是柔色。

「又看上朕書房裏哪樣物什？」小東西拿着不入流花花草草，換走他御書房裏奇珍不在少數。

晶亮着眸子，貴妃娘娘抬腳翻身壓在聖人身上，撐在他肩頭，避著人偷偷咬耳朵。

「旁的不論，只武氏那封號，妾替您做一回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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