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把柄落手中

第二十四章 把柄落手中

江南西路提取常平公事郭懷郭大官人氣急敗壞的推開前面帶路的夥計,還不忘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夥計倒也不生氣,只是全身都在微微抽搐,想來忍笑忍得很辛苦的。

就在郭大官人的正前方,鼻青臉腫的郭家僕役跪倒在狹窄的走廊里,一見到怒氣沖沖大步走上來的自家大官人,臉色一白,急忙不斷地「砰砰」磕頭,哭泣的說道:「官人,你可要給衙內做主啊,他們欺人太甚,這真是絲毫沒有把咱們郭家放在眼裡啊!」

郭懷心中怒氣更勝,狠狠地踹了那名不爭氣的僕役一腳,不過奇怪的是前方並沒有人阻攔,無奈之下郭大官人只能提了一口氣,徑直推開前面半掩著的房門。

想我郭懷官至提取常平公事,還抱著朝中賈相公這個一根大粗腿,是整個江南西路賈相公一黨官位最高的了,就算是你江萬里、你葉夢鼎有捅破天的手段,又能把我郭懷怎麼著,到時候賈相公說什麼也不會看著我郭懷白白的被扳倒!

房門「砰」的一聲打開,只見一個錦衣公子很沒有形象的手中抓著一根羊腿大口撕咬著,旁邊芳華絕代的佳人捧著一杯茶水擔憂的看著他,生怕噎著。而兩名中年男子雖然衣著並不華貴,但是氣態昂然,正坐在靠窗的小桌兩側對弈,棋子「砰砰」的落在棋盤上,似乎殺的正激烈。

而讓郭懷無法忍受的是,在房間的另一邊,幾個弔兒郎當的紈絝或坐或站,手中把玩著馬鞭或者小刀,而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就跪在最前面,一臉驚恐的看著旁邊的一名紈絝不斷地用小刀拍打著自己的臉蛋,郭衙內身後黑壓壓的跪著好幾名同樣打扮的紈絝,站著的固然毫無形象,跪著的更是五花大綁乞尾饒憐。

只聽得一名衙內懶洋洋的說道:「想當初兄弟幾個在那臨安三十六條花街柳巷裡打馬縱橫,也算是打遍衙內無敵手了,就你們這幾個喝了點兒酒就像在咱家葉兄弟面前撒潑,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看這怎麼著也得切下來幾根手指什麼的給咱家葉哥哥賠罪,哥幾個以為如何?」

另外幾名衙內立刻大聲叫好,嚇得那跪在地上的郭家衙內抖得跟篩糠似的,只是不住的求饒,甚至不斷地罵自己長了狗眼,只是希望這幾位臨安來的流氓祖宗能夠饒了性命。

「你這孽畜!」郭懷已經是氣急敗壞,眼前險些一黑,急忙怒聲呵斥道,嚇得郭衙內猛地一哆嗦,頭都快貼到地上了,郭懷倒是沒有再理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而是哼了哼,轉身看向那吃相甚是不雅觀的錦衣公子,惡聲惡氣:

「葉應武,本官看你是晚輩,今日你如此欺辱我家孩兒,無論事出何因,也未免太過分了,不要以為你爹爹是葉鎮之就可以為所欲為,在這隆興府一畝三分地上,你到底還有沒有把本官放在眼裡,我們得交代清楚!」

葉應武隨手一扔那根羊腿,直接用袖子抹了抹嘴,然後自動將文天祥和陸秀夫鄙夷的目光過濾掉了,穿越到宋朝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直呼其名,這讓他很不爽:「郭大人,本官身為興**團練使並假知州事務,怎麼也是從四品地方大員,你我並無真正的上下級從屬關係,本官不但是郭大人的晚輩,更是郭大人的同僚。無論如何郭大人也不應該直呼本官的名號,郭大人如此失儀,安能為我等晚輩下官之表率?!」

眾人一怔,旋即章誠若有所悟的說道:「武子,你不就是想告訴他『葉應武也是你能叫的』嗎?至於說得這麼文質彬彬?這可不像是你堂堂臨安凈街虎第一的口氣啊!」

「你!」郭懷怒氣更勝,險些就要拍桌子翻臉了。

隨意地看了他一眼,葉應武又拿起來了還沒有啃完的羊腿吃得津津有味。而江鎬終於下定決心要提高自己的檔次,將小刀從就快要嚇的屁滾尿流的郭衙內臉上拿開,又隨意的在郭衙內的手上看了一眼,嚇得郭衙內急忙把手縮到懷裡,生怕這惡聲惡相的紈絝真的將自己的手指給切了。江鎬滿意的點頭,拍了拍手,不再搭理就要嚇破膽的郭衙內,而是笑眯眯的看向郭懷,這笑容卻是滿滿的不懷好意。

王進也收起來馬鞭,嘿嘿笑著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破舊的卷宗扔到桌子上。而章誠則畢恭畢敬的沖著郭懷行了一禮,然後想趕鴨子一樣將毫無紈絝風範的郭衙內等等全部趕了出去,然後把門帶上,親自站在門外以防有人進來。

事情風雲變化,竟然讓身處其中的郭懷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瞠目結舌的看著這幾個本應該不學無數的紈絝子弟利索的分工幹活。

文天祥笑著一子落在棋盤上:「君實兄,你這大龍已經被我圍住,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若是君實兄不反對的話,愚弟就帶著君實兄去賞玩賞玩這贛水滕王的美景,如何?」

當下也容不得陸秀夫反對,拽起他的袖子便將人拉了出去,臨走前陸秀夫狐疑的看了一眼雙手都有些顫抖的郭懷,心中似乎已經瞭然,雖然十分好奇,但是知道這種事情自己這樣的外人旁聽後果不堪設想,索性苦笑著任由文天祥引路了。

章誠目送陸秀夫遠去,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不知怎麼,這個看起來和文天祥師兄差不多的文士,卻總是給予他們每一個人一種難以抗拒的威儀和壓迫感,似乎那人天生就有錚錚傲骨,從來不屈服於這已經混亂不堪的濁流浩蕩。

要真的說還有與之類似的人,恐怕除了那個寧折不彎的師兄文天祥之外,就真的只有江南西路兗兗諸公有時候會散發出來這種氣質。

章誠是怎麼想的,葉應武就算是察覺到了也懶得在意,陸秀夫是什麼樣的他還是知道的。環顧四周,見該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一起在臨安十里花街上耍過威風的兄弟,也是一條線上的螞蚱,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還不忘咬了一口羊腿,細細品味了之後方才坐下來笑著看著郭懷,只是那笑容看起來有些滲人。

郭懷一頁一頁的翻動著卷宗,頓時默然長嘆一聲,這是一個早就布好了的陷阱,就等著自己跳了。原本自己以為葉應武等等不過是些紈絝子弟,仗著自家老爺子位高權重方才博取的一些功名罷了,所以一直以來提防的都是常常板著臉的王爚等,沒有想到原來這幫子小兔崽子們只是扮豬吃老虎罷了。

江萬里、葉夢鼎、王爚、章鑒,這些都是在那臨安朝堂上和深得聖眷的賈似道抗衡,尚且不落下風的官場老狐狸了,他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又怎麼是連京官都沒有當過的郭懷所能夠對付的。恐怕在來隆興府赴任的路上,江萬里和王爚他們就已經將郭懷排除在遊戲之外了,只不過當時葉夢鼎尚且在慶元無法脫身,一旦對郭懷下手就會驚動賈似道,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郭懷依舊在江南西路佔據不小的地位。

而現在,一切時機都已經成熟,最後由這幫子絕對不會引起郭懷疑心,也不會讓臨安賈似道起疑心的紈絝們出手,彷彿今日之會就真的只是郭家衙內和這些紈絝起的一次小小衝突罷了。

好心機,好手段!

這是在赤果果的表明,想要繼續玩耍,就要跟我們混。

「老夫認栽。」將卷宗無力的扔在桌子上,把柄都落在人家手裡了,偏偏人家還沒有什麼明面上的把柄可以讓自己拿去討價還價,郭懷知道自己這一次輸得太凄慘了。

詫異地看了郭懷一眼,葉應武不禁笑得更燦爛了。郭懷被逼著轉向江萬里這一邊,無論他是不是真心的,至少為了表示忠誠他也會賣力的做些事情。包括王進、章誠這幫子在內,都已經意識到江萬里等父輩叔伯將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把握得有多準確,竟然在葉應武派人回來召集衙內們順便通風報信的片刻功夫,江萬里等人就當機立斷,甚至只是幾個眼神交流,便已經決定了郭懷的未來。

一時間,葉應武也不得不佩服滕王閣那場群英會上座諸公的手腕,這些白髮蒼蒼的老狐狸,指揮軍隊打仗的確是不入流,但是對付一個地方上的小小官員,而且是在肥的放油屁褲襠的官位上的小小官員,的確是手到擒來。這幾個傢伙的手段,要是到了七百年後,絕對是干紀委的料。

不過葉應武還是有些鬱悶,好歹自己也算是在慈溪城頭逞過威風的,結果在郭懷眼中,依舊和不學無術的郭衙內沒有什麼兩樣。江萬里和葉夢鼎他們對於人心的把握,卻也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要是兩宋的官員把哪怕是十分之一的精力從朝堂的針鋒相對中抽掉出來想想怎麼對付外虜,大宋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喪師辱國,最後只剩下半壁江山苟延殘喘。

郭懷投靠,等於賈似道在江南西路留下來的最大的釘子也被悄無聲息的翹出了,甚至悄無聲息的成為了自家人。不過當看過卷宗上那些有些駭人的數字之後,葉應武心中更贊同將郭懷砍了。

「咳咳,」葉應武咳嗽兩聲,嚇得郭懷和他兒子一樣也是一哆嗦,「郭大人,多餘的我就不多說了。畢竟現在是······你也懂得,北方蒙古大軍壓境,我們沒有多少時間,所以王相公、章相公還有爹爹他們都是很仰仗郭大人的,郭大人意下如何?」

郭懷臉上的灰敗立刻就變成了欣喜,剛才的大棒威力夠大,現在的胡蘿蔔誘惑力更大,讓郭懷本就小的眼睛幾乎要眯成一條線了:「諸位衙內請放心,老夫辦事歷來官私分明,保證興**等處大軍糧秣輜重錢餉絕無二話。」

對於這等貪官污吏的牆頭草作風,葉應武也很是無奈,不過現在雲集江南西路的正直官吏、士林名流平日里吟詩作畫抒發自己鬱鬱不平的心情,而或談論風月討論學問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精通糧食銀兩運輸和儲存的卻是寥寥無幾,所以只能繼續重用這個至少現在比較老實的郭懷了。

葉應武擦了擦手,漱了漱口,吃老虎的工作大功告成,不過葉衙內不會忘記一起幹活的好兄弟們,看著江鎬、王進和章誠這三個一起在臨安「大殺四方」,所向披靡的哥們兒,葉應武的笑容絲毫沒有收斂,想起剛才隨著這幾位衙內而來的那名王家管家傳來的消息,反而笑得更厲害了:

「今日也算是大功告成,看在兄弟們辛苦一場的份上,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算是對你們今天的獎勵。」

看著三雙亮晶晶的眼睛,葉應武遲疑片刻故作神秘,吊足了他們的胃口之後方才施施然回答:「幾位相公已經決定了,你們三個全都掛上都頭,跟著本官到興**去。襄陽事關家國存亡命脈,你我盡有責,聽見沒有?」

和郭懷一樣,三個人剛才還炯炯有神的眼睛立刻就灰敗下去,緊接著是聲聲慘叫。而江鎬羨慕的看向南方,馬家那個臭小子倒是命好,這也算是逃過一劫了。

似乎知道江鎬羨慕什麼,葉應武冷哼了一聲:「不用羨慕了,馬廷佑也跑不了。」

不等身後幸災樂禍的笑聲爆發出來,葉應武毫無顧忌的攬著綺琴的腰,走到郭懷身邊:「郭大人,晚輩有一事相求。晚輩新納的小妾在醉春風的賣身契尚未贖回,可惜想必過大人也有耳聞,家父為官清廉,家中資金短缺······」

郭懷閉上眼睛,彷彿是認命也似的從懷中掏出來沉甸甸的一個小袋子,無奈的遞給葉應武,然後默然先一步離開了。說句實話,掏了銀子郭懷心裏面反倒是踏實,無論這小袋子裡面的錢財到底是做什麼的,總算是自己交了投名狀。

葉應武掂了掂分量,再打開一看裡面金光閃閃的,頓時喜上眉梢,而綺琴沒想到他用這種方式解決了一直困擾著葉家和醉春風的死結,同樣也是默然不語,似乎認為這種來路不正的金銀寧肯不要。

「嫌棄?也罷,要是春芳阿媽不把你送過來的話,大不了老子帶著弟兄們搶人去。」葉應武看到綺琴俏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輕聲說道,王霸之氣倒沒有,光棍之氣飄然而生。

老子是臨安第一的凈街虎,難不成還怕你個小小的醉春風?!

怔了怔,綺琴什麼都沒說,算是默認了葉應武前一種行為。

無論是葉家還是醉春風,都丟不起這個人。

不過看到身邊那幾個傢伙興奮的目光,恐怕他們很樂意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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