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嘆白頭

夜，出奇的靜，甚至沒有一絲風聲，沒有一聲蟲鳴；

人，面無表情，眼神透過夜的黑暗，看著另一個人；

心，劇烈的痛，猶如已被千刀萬剮，卻又無法掙扎。

百千回就那樣抱著音鈴回憶著從前的一點一滴，他的臉上已經沒有眼淚，沒有痛苦。一切的一切都深深的烙印在心底，深深的愛和深深的悔。他為什麼要制定這樣的計劃，他為什麼沒有在當時阻止他打上去那一掌，他可以忍辱負重，他可以背負重任，但為什麼還要加上她的生命作為這計劃的代價，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百密一疏，還是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有這樣的計劃出現。

憶起從前，一花一樹總關情；憶起從前，一點一滴都是淚。

他不禁又想起了當初師父軒轅昱對自己說的話：

「千般劫，千般苦，萬般難，萬般求。」

「即便你找到了她，又能怎樣？只不過是在你百世千世的輪迴里增加一段痛苦的記憶罷了。」

「若生生世世都註定是一段孽緣，若你無法掌握自己和她的命運……不如不見。」

他無奈的嘆道：「難道這真的是一個不可改變的魔咒？為什麼？」

月光如水般照射在她冰冷蒼白的面龐，再也映不出她燦爛的容顏。他的心已冷，他的心在滴血，他仰天一聲長嘯，聲音滄桑凄苦：

《奈何天》

奈何天難遂人願，參半生死離別，

緣去緣聚緣又散，幾世輪迴苦短。

夕陽下，青草邊，濃情依舊在心間。

尋尋覓覓，萬里無蹤跡，

冷冷清清，一縷白髮生。

天涯路，孤獨相伴寒暑，寂寞無阻行處。

一滴淚灑杯中酒，對影哀思與共，

情悠悠，恨幽幽，踽踽風雨來時路。

滄海桑田，千萬年恆久，

幾世回眸，換一生白首。

百千回說完，悲憤至極，他仰天長嘆一聲，血脈逆行，血水從雙眼流出，一蓬烏黑散亂的頭髮無風自動，頃刻間滿頭皆變為白髮。

他平靜下來捋捋自己的髮絲，發出一陣苦笑，笑聲凄婉哀傷。

突然兩陣旋風劃過，只聽得一個聲音說：「這裡怎麼會有人？」

「難道……我們過去看看。」

張子衡和甘蘭出現在百千回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問道：「請問老前輩，你是何人，為什麼出現在軒轅昱的墳前？」

待百千迴轉過身，張子衡和甘蘭心中頓時一驚：「你……你沒有死？」

「她是誰？」甘蘭疑惑的看著百千回懷裡的人，顯然那是一個死人，雖然看不清她的臉，但從穿著上很容易看出那是音鈴，但甘蘭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再一次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她……她是誰？」

「她是鈴兒？」張子衡微弱的語氣試探性的問道。

百千回輕輕的點了點頭。

甘蘭一下子撲了上去，抓住音鈴冰冷僵直的手痛哭流涕。張子衡站在一旁垂淚不止。

良久，甘蘭抬起頭來問道：「她是怎麼死的？是誰殺了她，我一定要替她報仇！」

百千回苦笑一聲：「是我殺了她。」

聽到這句話，甘蘭突然停止了哭泣，她抬起頭怔怔的看著百千回，眼神中充滿了疑惑，良久她說道：「你怎麼可以……她是那麼的愛你……」

百千回低著頭撫摸著音鈴的面頰，不再作聲。

甘蘭突然從腰間抽出短刃刺向百千回，就在短刃快要刺進百千回胸膛的時候，百千回已經抱著音鈴的屍體轉移到了十幾米以外的地方。

張子衡瞪圓了眼睛同樣從腰間抽出短刃向百千回刺去，百千回再次抱著音鈴的屍體轉移到附近的地方。從始至終，他的雙眼一刻也未離開過音鈴那張冰冷慘白的臉。

「我要殺了你！」甘蘭再一次沖向百千回。

百千回輕輕一彈，一道金光自指間發出打中甘蘭，甘蘭被金光打出幾十米遠，幸虧張子衡及時接住了她。

「我現在還不能死。」百千回冷冷的說道。

張子衡惡狠狠的看著他，瘋了一樣的沖了上去。他手握短刃，化作旋風，直逼百千回。百千回一動不動，冷冷的說道。「你再不救她，她就死了。」

張子衡突然停下來，一臉愕然的問道：「什麼？你說什麼？」

「剛才我那一招過狠了些，你現在帶她去找你師父還來的及，否則她性命就難保了。」

百千回的話音剛落，張子衡已回頭看到甘蘭踉踉蹌蹌的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他迅速抱起甘蘭去找童無心。

童無心正在閉目養神，聽見張子衡慌慌張張的喊道：「小師父，小師父，你快救救蘭兒！你快救救蘭兒！」

「怎麼了，怎麼了？這麼大的人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莽撞？」童無心責備道。

「蘭兒她被百千回打傷了，你快救救她！晚了就來不及了！」

童無心瞄了一眼尚在張子衡懷中的甘蘭，不動聲色的說道：「你在說什麼呢？她不過是睡著了而已。」

「睡著了？」張子衡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將甘蘭小心翼翼的放下來，將手指搭在她的人中處，果然還有呼吸，他又迅速抓起她的手腕摸了摸她的脈搏，搏動勻稱，沉穩有力，毫無病狀，「怎麼可能會這樣？」

「到底怎麼了？」童無心已立於張子衡身前，問道，「你一向做事穩重，怎麼今天會如此失態？」

「我……」張子衡將事情的原委向童無心說了一遍。

童無心聽了毫不遲疑的說道：「他只不過是點了她的昏睡穴，這麼做是不想你們打擾了他們的清靜。」頓了頓，他疑問道，「龍音鈴真的死了？他怎麼會殺了她呢？」

「千真萬確，我們親眼所見。」張子衡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揮手一拳狠狠的打在了地上，「只可惜我當時一時心急上了他的當，要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他替鈴兒報仇？」

「你殺得了他嗎？」童無心笑了笑。

張子衡怔了怔，恨恨的說道：「縱使殺不了他，也要與他同歸於盡！」

說話間，一道巨大的結界已將張子衡和甘蘭圍在其中。張子衡用盡渾身解數也未能衝破結界，他看了一眼童無心，繼續在結界里掙扎。

「沒用的，為師的結界，你就算再修行幾十年也衝破不了，這可是祖師專門為囚禁我們這樣的人而研究出來的。」童無心孩子般稚氣的聲音傳到張子衡的耳畔。

張子衡停下來，問道：「為什麼？小師父求求你讓我出去。」

「你怎麼這麼笨？」童無心搖了搖頭，說，「我要不這樣做，你們勢必要去找他報仇，我難道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去送死嗎？」

「可是我們……」

「我知道你們痛苦，你們難過，但為師說過，為師就你們這兩個徒弟，你們要是死了，為師可捨不得，你們還在在這裡消化一下你們的悲傷吧。隨著時間的逝去，一切苦痛都會變輕、變淡，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覺得事情並沒那麼簡單，許是有什麼不能為外人所知的秘密，否則你想想，他那麼愛她，為她可以付出一切，又怎麼會殺了她？假如我讓你殺了蘭兒，你會這麼做嗎？」

「當然不會。可是我們親耳聽到他說，是他殺了鈴兒。」

「剛才還說是親眼所見，現在又是親耳所聽。」童無心搖了搖頭，繼續說，「你都不確定到底是不是他殺的，就一定要去找他報仇？」

「總之肯定就是他殺了鈴兒！」

「往往有些事，親眼所見的都未必是真的，親耳聽到的就更一不定是真的了。」

「小師父……」

「不要再說了，為師會幫你們查明事情的真相的。」

「如果我說的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那你們就永遠呆在這裡，直到他死了以後，才能出來。」

張子衡再想說什麼，童無心已不見影蹤。

「我們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呆在一起了。」百千回撫摸著音鈴的面龐，獃獃的看著她，突然他的手指停在她的額頭上，他的整個人像是僵直了一樣，一動不動，一動不動。時間長了，他一眨未眨的雙眼流出的血水一滴一滴的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她的面頰上，再順著她的面頰流淌到泥土裡。他還是一動不動，彷彿他已經和她一起融入了這安靜的夜。

獸人殿內，文心的卧房中，藍若水還偎依在他的懷裡，抽泣不止。

「如果一輩子呆在這裡，你就不想做什麼掌門了，到時候娶個媳婦，生兒育女，過點清靜自在的日子，過點平凡人的生活。」藍若水說完抬起頭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文心輕聲的回答道。

「那你有合適的人選了嗎？」藍若水追問道。

「嗯，已經有了。」文心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藍若水將自己從文心的懷裡抽出來，轉過身去抹了抹眼淚說道：「那就恭喜文掌門了，剛才是我太魯莽了……這麼晚了，我要回去了，就不打擾你了，你早點休息。」

藍若水說出這句話，心裡竟有一種莫名的悲傷，眼淚悄無聲息的再次從眼裡滑落，這一次，她不是為了音鈴流淚，而是為了自己那種莫名的失落感。沒有聽到文心的回應，她一步一步的向門口走去，每走一步，心裡都多一份傷感，每走一步，心裡都多一份期待，每走一步，心裡都多一份沉重。

看著藍若水漸漸離去的背影，文心終於再也忍不住內心的衝動，他大跨幾步追上去，從後面抱住了藍若水，說道：「如果那個人是你，你會答應我嗎？」

藍若水本已欣喜若狂，但來自內心不確定的感覺使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輕聲的問道：「你說什麼？」

「如果我說，那個合適的人就是你，你會答應我嗎？」見藍若水沒有掙扎，文心摟的更緊了些，說，「若水，我心裡的那個合適的人就是你，一直都是你。」

藍若水聽完，掙開文心的臂膀，轉過身來溫柔的看著他，雙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輕點腳尖，湊到他的雙唇，吻了上去。

一陣狂吻過後，兩個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欣喜之中，他們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互相深情的望著對方的眼睛。他們貼的是那麼近，似乎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他們急促著呼吸著，彷彿偌大的一個房間都能讓他們感到窒息。

對於兩個原本相愛的人來說，**之火一經點燃，便無法熄滅。掙扎間，他已經脫去了她的外衣，她已陶醉在他寬闊的臂膀之間。他開始狂吻，她開始**，他把她推到床上，她已迫不及待的等待他那炙熱的能激起她無限**的撫摸和熱吻。交歡過後，她依偎在他的懷裡，用柔弱的聲音問道：「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撤退。」

「撤退？我們還能撤到哪裡？」

「還有一個地方，那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鈴兒姑娘她真的死了嗎？」

文心沒有回答，他撫摸著她柔軟的臂膀，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額頭。

童無心一路去找百千回，途中遇到了平凡道人，停在他的面前說道：「老前輩，這麼巧，我們又見面了。」

原來平凡道人自與百千回約定之後，一直在約定的地點等他，卻遲遲不見他的身影，找了很久，也不見他的蹤跡，正躊躇之際，看到童無心從眼前經過，聽見童無心跟自己打招呼，他也笑呵呵的說道：「你還是老樣子，沒什麼改變。」

「改變？哈哈，你指的是什麼？」

「當然是你的樣貌和你的童音。」

「哈哈哈哈，我倒是希望我能有所改變，要不然走在人群中，別人都把我當成小孩子一樣。」

「你這麼匆忙，似乎心中有很大的疑問要去求證。」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那麼你可以回去了。」

「什麼？」

「因為你要求證的事情的真相和你心裏面懷疑的是一樣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必走這一遭了？」

「不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童無心轉身之後，留下一串音鈴般的笑聲。

「你笑什麼？」平凡道人緩緩的聲音問道。

「想不到對別人的事無所不知的平凡道人，自己遇到了難事，卻不知道解決的辦法。」

「噢，你知道我心中的疑問？」

「當然，因為你我所說的一直都是一件事情。」

「你既然知道，能否解決我的疑問。」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師父，你猜他們會在哪裡呢？」

平凡道人恍然大悟，謝過童無心，像軒轅昱的墳墓尋去。

童無心回到存身之處，但沒有解除結界，他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那就是百千回殺了龍音鈴，平凡道人會救活她。在這期間，他不想因為誤會而斷送了兩個徒兒的性命，或者是因為他們的莽撞破壞了他們的計劃。他也不能將真相立刻就告訴他們，因為這樣的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等甘蘭醒來，任她苦苦哀求，童無心只當作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