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1.第 1 章

永嘉元年,春。

「這鬼天氣,連着下了三天的雨了,還沒完沒了的,晦氣。」說話的三四十來歲的樣子,穿着一身緞紋襖子,頭上插著一支白玉簪子,左手卻連着戴了兩隻成色不錯的玉鐲子,隨着走動,兩隻玉鐲輕輕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吱呀一聲,眼前的院門被打開,露出裏頭一個長相略刁鑽的丫鬟的臉,她帶着諂笑,連忙把她迎進了院門,「王媽媽你可來了……」

「紫元,裏頭那人怎樣了?」

紫元搖了搖頭,「明明就剩一口氣了,就是吊著不肯死。要不王媽媽請示一下夫人,加大藥量得了……」

王媽媽瞪了那紫元一眼,「說什麼呢,這和夫人有什麼關係,是裏頭那人自個兒生得尖酸刻薄,連親生姐妹都容不得,還剋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是她的報應,即使那人如此不堪,夫人看在姐妹一場,仍留她在府上養病,這是夫人心善大度。」

紫元連連告錯,「是奴婢失言。」

王媽媽看了看天,緊了緊身上的襖子,「三天後新帝登基大典,皇上乃天命之人,定容不得世間有如此惡毒污穢的婦人存在。」

紫元先是一愣,隨後立馬應和,「王媽媽說的是,皇上龍氣庇佑,如此污穢之人哪裏能逃得了。」

「鬼機靈。」王媽媽伸出食指在紫元額上一點,「就最後幾日了,等辦好了這事,以後到夫人身邊,少不得你的好處。」

「多謝王媽媽提拔。」紫元欣喜不已,她在那個死不了的女人身邊呆了兩年了,什麼好處都撈不著,幾個小姐妹都笑話她拿了個不討喜的差事。

三天,只要再忍三天就好……想着三天後自己的好日子就來了,紫元喜不自持,她可沒忽視王媽媽手上戴着那兩隻玉鐲子,這可是當初裏頭那女人的陪嫁,從沈國公府出來的嫡小姐的陪嫁自然是好東西。

當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沈國公有多寵著這個唯一的女兒,若不是後來傳出沈國公府四姑娘克夫,說不上親事,沈國公能挑上當初沒有官身,又逐漸沒落的蘇家嗎。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當年高高在上的被前沈國公捧在手心裏寵的千金小姐,如今在蘇府可活的比她這丫鬟還不如。

紫元送走王媽媽,估摸著時間,往那女人的屋子裏去。推開屋門,紫元先是嫌棄地將手放在鼻下扇了扇,滿屋子的藥味,實在難聞。

「哎喲,我的姨娘呀,這葯你怎麼還沒喝呢,大夫說了,葯涼了就沒效果了。」紫元端起那碗已經半涼的黑乎乎的葯,「讓奴婢來伺候你喝葯吧,喝了葯身子才能好不是。」

床上的女人蓋着一床破棉被,雖然已經入春,但這幾天陰雨綿綿,很是濕冷,女人凍得瑟瑟發抖,屋子裏更沒有炭火,甚至連唯一一扇窗戶的窗戶紙都是破的,冷風就這麼灌進來。

沈含珠聽着紫元的聲音,卻不為所有,她早已知道這個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頭,已經不是她的人了,可恨自己當初還那麼信任她。

沈含珠身為前沈國公府的嫡小姐,當初嫁給蘇若昀已是低嫁了,她敬公婆、照顧那個病怏怏的夫君,卻沒想到最後落得如此光景。

蘇若昀雖說是蘇府的嫡子,但是他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一直到20歲都沒說親事,蘇府就瞄上了據說因為克夫而說不上親事的沈家四姑娘沈含珠。

沈承均在替女兒相看這門親事的時候,也用了點心,雖然蘇府差了點,但也算是書香門第,祖上有人曾為太子太傅,只是近些年來,沒落了而已。而蘇若昀自小身子骨柔若,據說是從母/體裏帶出來的毛病,但並無性命之憂,這兩年身子眼見也好了起來,最重要的是蘇若昀沒有通房姨娘,而蘇府那邊更是承諾以後也不會讓他納妾。

沈承均猶豫了許久,蘇府先後上門數次,誠意十足,他終是應下了這門親事。他再寵著這個女兒,終是要為她找個好夫家,原本克夫的名聲已是不好,再傳出個沒人要的老姑娘的名聲,難道真要讓女兒古佛青燈?

沈含珠嫁進蘇府,前一年裏倒沒有什麼,就是一年都沒有懷上個孩子,讓公婆有些不滿,但婆婆也算寬容,只讓她加把勁,並沒有挑剔什麼。沈含珠當時還覺着她的婆婆還好相處,後來才知道,當初對她好言好語,只是看上了她那些嫁妝,沈含珠也是傻的,被哄了幾句,還真拿出了自己的嫁妝貼補。

再半年後,沈含珠總算是有了身孕,懷孕初期孕吐的厲害,也吃不進什麼東西,她的表妹薛婉婉因在她出嫁前與她關係不錯,常來蘇府看她。

薛婉婉是沈含珠小姨的女兒,比她小四歲。薛婉婉的父親原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書獃子秀才,後來因屢次落榜,心灰意冷,一根褲腰帶弔死了自己。而薛婉婉的母親小徐氏原本就不得姑婆歡心,被藉機發作,休了。薛家更是連薛婉婉都不要,小徐氏帶着當時年僅六歲的薛婉婉艱難度日。

徐家當時還是白身,徐氏和小徐氏的祖母和母親的眼卻高着呢,當時為她們挑親事,都只看門第,小徐氏的這門親事,雖說只是個小秀才,但薛家也是大戶,七拐八彎和陵郡王府有着親戚關係呢,於是不問對方人品才華如何,直接敲定。

因着這一層,小徐氏離開薛家,帶着女兒即使過得再艱難,也不願回去徐家,兩年後,小徐氏病逝,沈含珠的母親將這個年僅八歲的外甥女接到國公府照料。

因為薛婉婉年幼喪雙親,沈含珠對這個表妹也是極其照顧,甚至為了她不惜和幾個堂姐妹鬧過幾次不快。

然而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她向來待如親姐妹的人,最後竟然借口陪孕期的她,陪上了她夫君的床,設計害死她的女兒,還讓她落得臭名昭著的悲慘下場。

沈含珠自小被父母嬌寵長大,哪裏懂得宅門裏這些勾心鬥角,被薛婉婉一算計,毫無反擊之力。

沈含珠的身子早就垮了,所以在紫元灌她喝葯的時候,她也不反抗,她也沒有反抗之力,只是想快點結束這難堪的一生,這樣的日子何時到頭?如果她的父親和母親還在世……

沈含珠閉上眼,眼角滑過淚水。

***

三日後

沈含珠躺在床上,聽到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她原以為是紫元,卻沒想到聽到一道熟悉的女聲。

「哎呀,表姐……哦不,現在該叫沈姨娘了,」薛婉婉怪聲怪調,「沈姨娘怎麼病成這樣也沒人去通稟我一聲,是不是丫頭伺候的不盡心啊!」

身後跟着薛婉婉進來的紫元連忙裝模作樣的告罪。

「這要是傳出來,別人還以為我身為正室苛待妾室呢。」薛婉婉走近前來,「這是什麼怪味兒,還不開了窗子通通風,想把姨娘憋死在房內呢。」

後頭連忙有丫鬟打開了窗戶,冷風瞬間灌進來,薛婉婉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狐毛披風,看着蓋着破舊的薄被瑟瑟發抖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對身後的丫鬟們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我有幾句體己話要與姨娘好好說道說道。」

待屋內只有她們兩人,薛婉婉俯下/身子看着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我的好表姐,這幾年的日子可過得舒服啊,妹妹關照的可還行?」

沈含珠止不住地咳嗽,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瞪着薛婉婉表達自己的恨意和怒意。

「恨我嗎?」薛婉婉問,「你該恨你自己,連自己的男人都留不住,落到這個地步還能怨誰?」

「咳咳為什麼,我對你、對你不好嗎?你、你……咳咳咳,你還害死了咳咳,我的女兒……」

「表姐覺得對我好嗎?你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嗎?你心情好了就送我幾件物件,心情不好了就沖我發脾氣,我和你的那些丫頭有什麼區別?憑什麼你們就生來高貴,什麼都是最好的,憑什麼我就要看人臉色?」

「還有你的女兒,她的親祖母都不想讓她活下來,讓『命硬的你』剋死了她,與我何干。」薛婉婉看着沈含珠,「表姐,你瞧,你沒了一個國公爺父親,沒了世子哥哥,蘇家就待你連下人也不如了,這就是疼愛你的父親為了千挑萬選的好親事……你落到這步田地,怪誰呢,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克父克母克兄克女,如果不是我,說不定連蘇若昀也被你剋死了呢,你看妹妹對你可好?為了讓你少背點壞名聲,連你用過的男人都不嫌棄呢。」

「對了,表姐還不知道吧,如今天下易主,太子謀逆被弒,你的淳王哥哥也牽涉其中,淳王府可是如今的沈國公夫人的母家,就不知道皇上會不會連沈家也一起發落了。」薛婉婉說到這兒頓了頓,「哦,你恐怕沒想到如今的天下之主,是當初最不起眼的懷王吧。懷王登基,封側妃蘇氏為宸妃,受宸妃娘娘的福,夫君也被封了三品官,而我如今也是三品誥命夫人,表姐你為妹妹我高興嗎?蘇家起來了,表姐你應該高興才對,畢竟你如今還是夫君的姨娘呢。」

「來吧,沈姨娘,我就紆尊降貴來喂你喝回葯,你可記得要感恩戴德才是,」薛婉婉端起葯碗,「下輩子可別那麼傻了,堂堂國公千金變成如此模樣,想必前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還是世子爺,在黃泉也不好走啊。」

聽到薛婉婉提起自己藻飾的父母和哥哥,沈含珠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坐起身來,揮出了一巴掌,卻打了個空。

「終歸姐妹一場,沈含珠你可別怨我。」

一大碗湯藥被灌下,這一次沈含珠的感覺和以往被灌藥后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感覺自己身上的力氣慢慢流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薛婉婉的臉變得模糊……

因難產而死的母親,剛來到這個世界還來不及睜眼就斷了氣的小弟,莫名其妙墜馬而亡的父親,以及死在暗箭之下的哥哥,這幾個人的臉一一在沈含珠的腦中掠過。

帶着不甘,她終於結束了這兩年的折磨,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如果有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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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嬌妻(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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