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今天的江灝穿著最為簡單的白襯衫，但他長得好看，哪怕穿成一副打工仔的模樣也總有幾分出塵的意味；何況陸秋猜想那並不是普通白領上下班時穿的制服，肯定是手工定做，才能配得上江灝的逼格——雖然陸秋並看不出來有什麼太大的不一樣。

大概本來幻想著門外是快遞小哥，結果是江灝，陸秋就忍不住對比著點評了一番……

結論：總之都看臉。

「小秋。」江灝喚道。

既然他原本就生得眉目疏朗，笑起來的時候自然格外動人。像是明月下潺潺的小溪流，溫潤又沁涼。

……就是小秋這個稱呼陸秋怎麼依然覺得刺耳到不行呢？

陸秋收了收心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嗨，江灝，好久不見。」

原諒她，她真的沒想過在這個場合和江灝見面，她現在只想把人打發走，就有點胡言亂語，本質大概是有那麼一點想膈應人的……

結果江灝笑得更愉悅了：「我們下午才見過面，原來對小秋來說已經隔了那麼長時間？」

陸秋：「……」她真是太大意了！

「有在想我嗎？」江灝追問。

陸秋木著一張臉，她實在不想回應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沒有。」

然而她的冷漠也並沒什麼卵用，江灝雖然頗為遺憾地嘆了一聲，卻更為纏綿地說：「那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想你，這樣好寂寞啊……」

陸秋：「……」

吐血。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

於是在江灝微笑詢問「不請我進去嗎」的時候，她再一次大腦當機，側身讓人混進來了……

陸秋：QAQ

她怎麼覺得歷史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了？

只是初次見面的時候，她好像還掌控著主動權，想要從江灝身上謀求什麼。兩人之間夾雜著那麼一點兒陰謀的意味，幹什麼都不至於太過尷尬；誰知道現在她不需要了，江灝就徹底放棄治療了……

這能怪陸秋嗎？擱誰身上，誰能想得到江灝是個這樣的人？他那些粉絲不被刺激得嗷嗷叫才怪！

雖然這麼說——

實際江灝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陸秋也不知道。

江灝輕車熟路地進了門，坐定之後為自己泡了茶，還問陸秋要不要喝。這個人明明也沒來過陸秋家幾次，卻莫名像是把什麼都給摸透了，主人家的姿態擺得比陸秋還要足。

陸秋當然悲痛地拒絕了——反正她家的茶擺出來也都是給客人喝的，她自己從來懶得泡。

只希望江灝不要點評她家的茶品種不好或者採摘的時間不到位，那樣陸秋就真感覺嗶了狗。

還好江灝並沒有在這方便做文章。他氣定神閑地喝了幾口茶，就直奔主題：「展黎來找你了？」

展黎！

說到這個人陸秋的火氣就上來了！

這個人還窩在她就書房蹭wifi呢，陸秋氣哼哼地怪罪江灝：「這是怎麼一回事？」

「……抱歉，我沒想到她會來打擾你。」江灝誠懇地說……但他的表情完全不是一回事，他的嘴角明明還向上翹著。

「你不會是故意的吧？」陸秋有點鬱悶。

當然她並不指望江灝會承認。這個人讓她十分摸不著頭腦，他心裡想的什麼，大概永遠不會承認。

但這並不妨礙陸秋對他做出惡意的揣測，畢竟江灝說「沒有」的時候，笑眯眯的樣子分明在說「有」——

「你看出來了？」江灝似乎有些訝異。

陸秋：「……」她又被噎住了，這人怎麼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呢？

「難道我表現得這麼明顯……」江灝摸了摸他的臉，明明臉上還帶著疑惑，卻偷偷地笑了起來。

充滿了孩子氣。

就好像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惡作劇。

陸秋莫名又有些心軟……她最近總是很容易心軟。

陸秋嘆了口氣，因為不想被展黎聽到，她壓低了聲音對江灝說：「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我覺得你沒必要這樣……就算是為我好，我也真的不想因此再多費心思維持和展黎的這條線。如果能有幸成為朋友，就更不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而且……」

她並不想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人決定未來的路如何走。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陸秋忍不住多想。

江灝把偷拍薛弘和的機會送到了陸秋手中。

江灝把展黎送到了陸秋身邊。

甚至迄今為止所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不管江灝到底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不管他心知肚明或者根本無從知曉，陸秋都不喜歡這樣。

聽起來就像是操心孩子的父母，一定要為孩子鋪好路，讓他們順順噹噹地沿著規劃好的道路走下去一樣。

但陸秋並不是江灝手中的提線木偶，她想要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活。

她不怕跌跟頭，唯獨害怕她的青澀與莽撞也全在人的意料之中。

也許……只是她把江灝想得太複雜了。其實他根本沒想這麼多。

陸秋深深地抽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更不敢去篤定。或者說，她對江灝所抱有的看法大體上都還在好的一面。

畢竟，她對江灝的好感真真實實地積累了那麼多年。

「……我已經把wifi密碼告訴她了，你把她帶回去吧。」陸秋指了指書房，她莫名覺得這個動作都讓她感到倦怠。她其實不清楚自己應該過著怎樣的生活，但至少不是這樣的，「以後……也不要再來了。我不求她什麼，也不需要她給我帶來什麼。」

大概為了讓自己顯得更有氣勢，陸秋微微昂起了頭。

她感覺她下巴的線條繃緊，應該不會有露出雙下巴的可能性……呸，說這種話真是太破壞氣氛了。陸秋高傲的表情一時有些憋不住，險些破功。

江灝凝視著她，眸光有些暗淡。

這個人的眼睛一直是很漂亮的，陸秋還記得他兩眼亮閃閃看著人的時候，大概他想要全世界都不會有人拒絕。但明明今天的白熾燈還是那麼亮眼，他的眼睛卻像是蒙上了一層布，灰濛濛的一片。

如果說是天空的話，那一定是被霧霾遮住的天空。

霧霾……

看來江灝的眼睛里PM2.5超標了……

……陸秋感覺她多年不寫稿子，技能已經完全荒廢了。

因為心裡總是神遊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去，陸秋難免覺得尷尬。即便江灝並不知道她在心裡揣度那些事情，她依然心虛到有點臉紅。因此她咳了一聲，企圖以此掩蓋過去：「就這樣吧，明天你還要去片場拍戲，很辛苦的。早點回去，早點睡覺。」

她這麼說著，等於是下逐客令了。

江灝卻沒有動彈。

他在盯了陸秋半天，見陸秋真的不為所動后，默默垂下了眼睛。

有點像是受傷的小動物在暗自舔舐傷口，但這個可能性放在江灝身上又總有些違和。他就算披著小羊羔的皮，也始終神色平和，哪有半分楚楚可憐的樣子。

他捧著的茶杯已經喝到快要見底了，裸露出水面的茶葉不知受了從何處而來的震動影響，微微地招搖著。

「小秋。」江灝又一次叫道。

陸秋髮現他其實很喜歡這麼叫——因為陸秋對這個稱呼實在很敏感。但江灝一貫是無視她的不悅，他帶著微笑問：「你怎麼會覺得是我叫展黎來的？」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陸秋有些疲倦，於是也坐到了江灝旁邊，垂著頭道：「感覺。」

「只是因為感覺就判了我死刑？」

「還不夠嗎？」陸秋驀地抬起頭。

或許她無端的指責會讓江灝覺得委屈，但她受夠了。她再也找不出別的可能，那是展黎，陸秋不可能因為認識了秦瀟瀟這樣的朋友，就幻想接地氣的明星願意朝她伸出友誼之手。

她比一般人更了解這個行業，他們表現出來的，和真實的，永遠是不一樣的。

或許最開始開門的時候，她看到的帶著一點趾高氣昂的展黎，才是真正的展黎——陸秋這麼說，倒也不是對展黎有意見。她相信展黎是個好人，只是她原本就帶著天然的優越感，這是她理所應當擁有的，那麼再怎麼掩飾也無法瞞天過海。

這樣的人，表面越是平和，內里越是驕傲。

她根本不屑於垂憐陸秋這樣的小角色，更何況陸秋手中的wifi對她根本造不成本質威脅的wifi。

但展黎是個好演員。

無論是影視劇還是綜藝，本質上都是一樣。

陸秋覺得她已經有點累了。

她還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她沒力氣再來應付這些。

然而她抗拒的姿態已經如此明顯，江灝反而輕輕地笑了起來：「小秋，我都不知道我在你心裡這麼可怕。」

「這不重要。我怎麼想你，和你實際是什麼人無關，也和你無關。」陸秋說得很冷漠。

「好吧。」江灝像是被她說服了。他終於站起身，一臉遺憾地彷彿要去叫了展黎一起走人。但陸秋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他又回過頭來，「你真的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什麼為什麼？」陸秋有點摸不著頭腦。

江灝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的嘴角驀然漾開了笑，陸秋很難描述那種因此突然從心中躥起的詭異感，如果非要形容的話……

大概電視劇里的反派大BOSS在得知主角如願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后的表情。

當然，這裡專指演技好的。比如要是這個大BOSS是展黎演的，那她露出的也只是標誌性傻白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