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第六章
楊寧垂在身側的手緊握起又鬆開，想起方才在門口宋涇修講他那句蠢貨，臉上火辣辣的，眼前景象雖然刺眼，他卻沒有向前分開他倆的勇氣。
楊巧緊緊盯着旁若無人抱緊彼此的兩個，肖燃沒有抬頭，她去看宋涇修，而他留給他們的卻只有背影。
宋涇修輕輕拍著肖燃的背，等她抖得不那麼厲害才在她耳邊放緩語速輕聲道，「肖燃，燈亮了，不害怕了，啊。」
肖燃在他懷裏點了點頭，埋着的身子抬了起來。她低着頭平復心情，宋涇修便伸手為她拭去她眼角的淚。
「肖燃，你怎麼了啊？」楊巧忍不住上前問道。
肖燃沒意識到這裏有別人在，她聽到楊巧的聲音身體顫了一下，而後抬頭。這一看頓覺羞愧，楊寧竟然也在。她連忙胡亂在臉上擦了擦，靠牆站了起來。
「我……」
「她怕黑，沒光的地方，她動都動不了。」宋涇修截斷她的話，代替她向楊寧兄妹解釋。
楊寧本來在為他們兩個人之間如此親昵的事情生氣，看到宋涇修望過來的眼神，臉如火燒。他是個不稱職的男朋友，連女朋友害怕什麼都不知道。楊寧走過去，「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肖燃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有些難堪，伸手握住楊寧的一根手指。
楊巧又向宋涇修看去，發現他又恢復了最初與他們見面時的神色，是淡淡的、難辨真假的歡喜。彷彿他剛剛的失控都是他們的錯覺。
門口忽然有人進來，又尖叫一聲跑了出去。
楊寧牽着肖燃，宋涇修見她已經沒事，邁開長腿走了出去。門口圍了幾個要換衣服的女孩子，見到有人出來往後縮了縮，有女生想上前質問，宋涇修停步撒了個謊，「剛剛裏面有人昏倒了。」
女生看到他的臉，咬咬唇不說話了。
肖燃從更衣室出來呼吸著室外的空氣，腦袋更清明了些。神清氣爽，想要到處跑跑。
「今天回去吧。」宋涇修回過頭，擔憂地看着她。
「哎沒事的，」肖燃淚痕未乾，臉上卻笑嘻嘻地，「『重見天日』，我要多玩一會再回家。」她剛剛發現自己沒來例假，肚子這會也不痛了，心情自然好。
她從小情緒來去如風，經常上一秒哭成花臉、下一秒就自己high起來了。宋涇修無奈道，「行，隨你。不過再摔倒就是笨蛋。」
六個人一直玩到中午才散。
肖勁打了電話過來，說午飯已經在做，肖燃只好婉拒了大家的聚餐邀請。坐在計程車里，宋涇修本想閉目養神的，結果發現肖燃一直動來動去，眉眼彎彎的也不知道在高興個什麼勁兒。
「怎麼了，這麼開心？」
肖燃晃着腳丫哼著歌，「我也不太知道，但就是想笑。」
宋涇修唇角上揚，他從口袋裏摸出兩顆糖，一黃一紫。
「菠蘿味跟葡萄味，你想要哪個？」
肖燃毫不遲疑地伸手過去，「我要葡萄味的，黃色的給你吃嘿嘿嘿。」
宋涇修收到她意味深長的一眼，屈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語帶笑意，「小姑娘家，腦子裏整天在想什麼？」
肖燃含着糖球笑笑不說話。
年二十九，肖勁帶肖燃跟宋涇修一起到C市宋征那邊過年。肖家的親戚多年未走動，這些年來肖勁一直帶着女兒跟宋征家一起過。
宋征這些年保養得極好，年近六十的人看起來也就四十齣頭。肖燃走出機場便看到了宋征的車。他見三人到了，從後座打開車門走了出來。肖燃一下子撲進他懷裏，「宋征叔叔！」
宋征笑着拍了拍她的後背，肖燃從他懷裏出來，幾個人上了車。
四個人都坐在車子後座，宋征跟肖勁坐在第一排，肖燃跟宋涇修自覺坐到後面一排。車子開出去，肖燃扒在窗戶上看C市的景色，路過C大南校區時更是興奮地拍了拍宋涇修的手，「南校區也漂亮，本部是不是更美？」
「嗯。」宋涇修暗滅手機屏幕，應了聲，說：「本部在市中心，周圍繁華，美的同時生活也更方便。以後你到C大本部上學，坐輕軌到我家也就四十分鐘。」
「啊那我要經常過去蹭飯，」肖燃往前傾身，笑嘻嘻地對宋征說：「宋征叔叔不介意吧？」
「不介意，小姑娘要來，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宋征回頭看了強自抿唇沉默的某人一眼，聲音一提，「是不是，涇修？」
「嗯？」宋涇修握拳虛掩口鼻、輕咳一聲，「嗯，她過來家裏面會熱鬧些。」
肖勁在一邊不說話，宋征看他一眼惡趣味發作、故意激他，「到時候你爸爸在A市就又是孤家寡人一個。」
肖勁聽完勾了下唇角，肖燃正要說話，肖勁疊起雙腿道，「現在還說不準，也許肖燃不在C市念書而是出國呢？小丫頭心思還不定，幾個月後誰都不能保證她不改變注意。」
宋征：「……」
宋涇修：「……」
肖燃也沉默了一下，眼珠轉了轉，救場說：「沒關係，不管我在哪裏念書都會常回家的嘛，也會去看宋征叔叔的。現在交通這麼發達，坐飛機很快就到了啊。」
車裏的氣氛這才好了一點。
肖燃悄悄呼出一口氣，上了年紀的男人一旦幼稚起來也是可怕。
宋家的阿姨正在準備年夜飯，宋征回來后讓她回家跟親人過除夕。一年忙到頭，跟家人相聚的時間太短，宋征心裏也過意不去。
阿姨感激萬分，一邊摘下圍裙一邊盯着肖燃看，經過她身邊時誇了句，「小姑娘真是越長越標緻了，跟我們小宋很般配，般配。」
肖燃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臉如火燒，撓撓頭說：「謝謝阿姨。」不過她跟宋涇修可不是一對啊，雖然已經不止一個人這麼說過他們兩個，她小時候特別愛粘着他，別人看在眼裏才會這般想吧。
宋涇修在旁聽着，臉上倒看不出反感，她看他沒什麼反應，也就放心了，他不介意就好。
阿姨走後，宋涇修換上家居服下樓，戴上圍裙進了廚房。肖燃自覺湊上去幫忙，宋涇修單手將她擋開，「你穿成這樣就不要湊熱鬧了。」
肖燃低頭看了看，也沒什麼啊，她平時就這麼穿，正要反駁，背對她的人接着道，「穿這麼漂亮不適合待在廚房。」
肖燃聽了自然高興，她更不肯出廚房了，怎麼樣也要對得起他的誇獎是不是？她撈過一旁的圍裙，細繩套過脖子。宋涇修在水龍頭底下沖了下手，扳過肖燃的身體讓她背對自己。
「我來吧，你自己系不好。」
「嘿嘿。」
宋涇修幾下幫她在背後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推她到水池旁，又將青菜擱進盆里放到水池邊，吩咐道，「把菜洗了，我來切。」
「好！」肖燃回應響亮，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宋征跟肖勁在客廳坐着，見他們倆和樂融融地在廚房準備做菜，對一旁的肖勁說：「我聽人說小姑娘交男朋友了？」
肖勁抿了口茶，「是啊，跟她一樣大。家庭長相都一般，但她就是喜歡，沒辦法。肖燃還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我讓涇修幫忙試探過她的意思，那天她也主動去找我，我看她的樣子像是認真的。但我私心裏還是希望她將來能跟涇修修成正果，畢竟我也算看着涇修長大，知道涇修很優秀，是個好孩子。」
宋征心裏跟他是一個意思，可年輕人的事，他們做長輩的越是干涉，事情就可能越棘手，倒不如順其自然，等肖燃慢慢長大，自然會知道她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麼。雖然那時間可能會比較久，而在這期間只能委屈某個小子了。
對於宋涇修，宋征是希望他能少吃些苦頭的，畢竟是大哥大嫂的兒子，他也不願意讓他們在天上難過。可感情這回事誰又控制得了，就像穆凝當初愛了肖勁一樣無奈，不過至少他跟肖燃都還年輕，而中間的牽扯也一定不會比穆凝肖勁之間複雜。對比之下得到安慰，宋征繼續品他的茶。
兩個孩子在廚房忙活了很久，年夜飯才做好。
電視里播著春晚，外頭有稀疏的鞭炮聲傳來，最好的就是這人間煙火，家人在伴，佳人也在伴，才覺得人生沒有辜負。
年夜飯吃完，肖燃抱膝坐在沙發上，人已經很困了，卻還是堅持要等零點的鐘聲。作為一個傳統的北方人，在她心裏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是春節，比起公曆新年，她更在意農曆日子的交替。
宋涇修坐在她身邊陪她，時不時給她遞過去一把剝好的瓜子。
肖燃口渴了，身邊的人就先一步送水到她唇邊。
肖燃坐正了盯着宋涇修看。
「怎麼這麼看着我？」
「涇修哥哥，以後誰做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肖燃認真道。
宋涇修一愣，在她頭頂拍了拍，「等以後再講，至少在此時此刻別對我說這種話。」
他是以為自己故意刺激他吧？比他年紀小，卻有男朋友了。肖燃在心裏嘆了口氣，一時沉默。
時間靜靜流逝，電視里主持人開始倒數。
肖燃不自覺屏住呼吸，聲音數到「0」，新年的鐘聲敲響了。
她拿起面前的可樂，砰地一聲打開，對身邊的人說：「春節快樂，涇修哥哥。」
空氣里落下她真摯卻輕聲的祝福。
「你也是，春節快樂。」春節快樂，我的小姑娘。不管你未來跟誰在一起，我都希望你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