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面子工程

010 面子工程

鮑丘水是桑乾河的源頭,自北邊草原曲曲折折的流向南方,把長城某個不知名的關口沖做了兩段,大楚立國后,沒有時間去重新修建要塞,也沒有派兵駐紮,所以,這段城豁口就變成了商隊們逃避孝敬官府錢的理想選擇。

穿過這道豁口,就算離開了萬里燕山,進入了關內。

石破天雖然將這個歷史時代的城市設想了千萬遍,可真正看到馬邑郡這所古城池時,才知道與自己的想象大相徑庭,青灰色的雲瓦,圖了彩的飛檐,雪白的牆壁,還有城池中間那青石鋪就的街道,乾淨平整的如同鏡子一般,一切令人目眩神離。

道路兩旁,各種各樣的攤點和商店林立,有大衣行,鞍轡行、絹行、鐵行、肉行等,一路走過,到一家『宋家客棧』時,宋青兒停下來吩咐道:「先在宋叔這裡休整下,下午我們再趕路回寨子!」

同伴們一聲歡呼,正好有店夥計迎了出來,一抬頭,倒也認得,立即滿臉堆歡的引進店門,宋家小姐菩薩心腸,吃飯不但不欠帳,而且還時常幫襯他們,見她來了,心裡也高興,有幾個熟門路的宋家子弟牽著馬往內院馬廄去了。

石破天跟在人後面進了門,偌大的一個客棧冷冷清清,只有在角落裡有幾個胡人打扮的漢子圍成一桌,拍著桌子罵粗話,滿臉的鬍鬚上沾滿了酒漬和油膩。

宋青兒厭惡的看了他們一眼,在店夥計的指引下,大家分桌子坐好,這時,蹬!蹬!蹬!從樓上下來一葛布麻衣的老人來,還沒走到跟前,那人臉上所有的皺紋似乎展開了一樣,神色激動道:「宋家小姐,日盼夜盼的,你可算是回來了!」話一說完,掀起破舊的衣角抹了下眼淚。

「宋叔,你別難過了,這不好好的嗎?」宋青兒站起身來,從小到大,宋叔沒少慣著自己,只要有什麼稀珍野味,都是悉心做好,派夥計送過來先讓自己嘗個鮮。

「快,快去叫掌勺的準備酒菜!」宋掌柜轉頭一吩咐,身後的店夥計擰身就走,還沒出門,又聽他囑咐道:「記得酒要上陳年花雕,還有,把昨天在市集採辦來的狍子也給整治了,給大傢伙嘗個鮮!」

「可狍子肉是戶曹大人親自點的,說是明天他丈母娘過壽辰要用!」店夥計有些遲疑,戶曹大人生起氣來,那可是個麻煩事,誰不知道他手下那些幫閑原來就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對於鬧事很有一套,本來店的生意就不景氣,可經不起再有人折騰。

「宋叔,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袍子還是留給戶曹大人充當菜色的好,他要是高興了,興許年底少收一些。」宋青兒聽店夥計這麼一說,立即出聲阻止。

「今天先填飽肚子,明兒再說明兒的事!」宋掌柜對店夥計一擺手道:「還不快下去準備!」

店夥計見掌柜的發了話,不敢再說什麼,只好下去張羅酒菜去了。

「宋叔,我知道你的日子也不好過,還是~」宋青兒還想勸他打消念頭,卻被宋掌柜一語打斷道:「你就別管了,宋叔見你們平安回來,心裡高興啊!」他笑了兩聲,又『咦』的一聲道;「怎麼少了幾個娃子?」

宋掌柜挨個點了一下人數,除了一個生面孔不知道是誰外,有幾個平日調皮搗蛋的宋家子弟卻不見了,他臉色一變,顫抖著聲道:「狗娃,土根,還有老蔫家的老二和老五等幾個娃子呢?」

「宋……叔,他們……他們在路上,有到被狼吃了,有的被土匪殺了!」宋虎子滿臉的眼淚,哭著向他說道,作為一個男人,他覺得當著人面掉眼淚是件丟人的事,可眼淚卻是止也止不住,像決堤的河水一樣,越抹越多。

「這~天啊!」宋掌柜一屁股坐在地上,這個消息像雷一樣擊倒了他,一股冰冷的寒意傳遍全身,他像是跌入了冰窟里,不僅臉色凍得一片青白,渾身的血液也凝固了。

「宋叔,你想開點,如今道上不太平,干行商這一行,那可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做買賣,一不小心就丟了命啊!」宋亮是宋掌柜的遠房親戚,兩家關係一直很好,連忙站起身來,把宋掌柜從地上扶了起來。

「那幾個娃子啊!我從小看著長大,就這麼走了……」宋掌柜頹然坐在凳子上,表情有些怔腫,活了大半輩子,他縱然見慣了生死,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也讓他心裡極為難受。

「宋叔,最近店裡的生意怎麼樣?」宋亮為了轉移他的情緒,故意找了個問題提問。

宋掌柜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哎!還是老樣子,沒錢的吃不起,有錢的惹不起。」說完話,又扭頭瞅了一眼那幾個西戎人,苦笑道:「還有這些揣著皇命白吃白喝的?」

皇上橫徵暴斂,地方上苛捐雜稅多,商路又凋敝,尋常百姓自己都有了上頓沒下頓的,哪裡還有餘錢去客棧吃喝,即使偶爾有人光顧,那也是馬邑郡有頭有臉的人物,宋掌柜哪裡敢問人家要錢?他話中的苦衷,石破天聽得出來,但宋掌柜最後一句,那些胡人白吃白喝的他卻有點不明白,還有皇命在身?皇上規定吃飯不給錢?這是哪門子道理?他連忙壓低聲詢問身旁的宋青兒。

原來在六年前,英明神武的皇上為了展現大楚天朝上國的風範,下令國家所有市肆酒樓,凡是胡人喝酒吃飯皆都不要錢,馬邑靠著邊境,本來胡人就多,皇上優待令一下,不管是胡人的鐵勒、回紇、柔然、夷人、室韋等部落、甚至離得遠的火羅、月支、車地部落,胡人八大部落,成群結隊的蝗蟲般沿著官道吃過去,好像當地人欠了他們一般,自此以後,宋家客棧算了倒了大霉了,每天總有幾個胡人來店裡點些好酒好菜,他們有皇命在身,宋掌柜哪裡敢得罪?只盼他們點幾個家常小菜,別宰得太狠了。

聽宋青兒這麼一說,石破天這才明白過來,心裡有些哭笑不得,心說這個楚景帝真是好『面子工程』。

這個時候,店夥計從後堂捧著托盤進來,挨著桌上了一些酒菜,他一個忙不過來,有幾個宋氏子弟自告奮勇,幫著他擺好了酒碗和竹箸,宋青兒端著酒碗站起來,說了幾句場面話,大家轟然響應,端著酒碗一飲而下。

雖然宋掌柜這陳年花雕是用密法脫了水的,可石破天喝在嘴裡,感覺那酒味淡得就跟注了水一樣,他心裡一轉念頭,想來古代酒的酒精濃度低,以自己的酒量,可以敞開肚皮喝了。

一路鞍馬勞累,眾人也都餓了,一番推觥把盞之後,紛紛鼓動雙腮,據案大嚼,宋掌柜為了招待他們,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不僅把準備給戶曹大人壽宴用的狍子肉,提前洗乾淨下了鍋,而且多年珍藏的老酒也拿了出來,不消半個時辰,除了石破天外,其他人都有些眼花耳熱。

眾人正吃喝著,從裡面一桌傳來喧嘩聲,那幾個胡人似乎已經酒足飯飽了,紛紛離開席位,一個個腆著肚皮向外走去,經過石破天這桌時,有一個胡人似乎沒注意,腳被一物絆倒,『砰』一聲,狗啃屎般趴在地上,頭上的羊皮氈帽滾了開來,露出青幽幽的頭皮來,嘴巴下面的鬍子也散了開來,露出光滑的下巴。

「二禿子,原來是你?」宋老三過去一把抓起他胸前的獸皮短襖,後者鼻血長流,捂著嘴正不止的呼痛。

「幹什麼?快放開我兄弟,我們是你們大皇帝請來的貴客!」另外那幾個胡人圍了上來,渾身散發著牛羊般的腥臭味道,大聲叫嚷著,連唾沫星子里也帶著檀腥味,表明了他們的身份,幾個胡人在中原混吃混喝了一年多,漢語比家鄉話還熟悉,用他們最能清楚表達話意的漢語威脅著。

二禿子見他們撐腰,膽氣一壯,抹了把鼻血,手指著石破天破口大罵道:「臭小子,竟敢使絆子……」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宋老三一把捏著脖子提了起來,一拳砸到他心口上,堵住了後面的話。

宋老三怒道:「他們是胡人,倒也罷了,你一個漢人,卻扮成胡人騙吃騙喝,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二禿子痛得慘叫一聲,腰彎成了一條蝦,鮮血從嘴角涌了出來,幾個胡人見了,嚇得轟得一聲,也不顧及這個異邦兄弟了,從店裡面就往外跑了,他們本來就沒有什麼骨氣,要不怎麼會整日靠著大楚皇帝的皇命打秋風混日子呢?

「你,你敢,我大哥可是,可是三狗子!」二禿子本名姓牛,他親哥哥叫牛三狗,是馬邑郡戶曹大人手下的幫閑,郡里的稅收由戶曹組織幫閑來收,國家不發幫閑俸祿,由戶曹從地方稅里扣,由此收稅多了提成多,牛三狗本來就是個地痞流氓,有了地方官府的撐腰,當地百姓無人敢惹。

「三狗子又怎麼了?我宋家寨的人可不是任人欺負的主,他要是鬧事,打斷他的狗腿。」宋青兒放出來狠話,對於一個欺軟怕硬的流氓頭子,沒必要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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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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