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失態

3.失態

蛟血玉,顧名思義,是蛟血蘊養數百年而形成的玉石,其中蘊藏着這隻蛟生前的些許妖力,佩戴在身上,可抵消一隻成年大妖傾力一擊,放入一條河系中,可保這條河道三百年平緩無患。

蛟族生活在黃河長江流域,跟龍很像,也可以行雲布雨。民間傳說虺千年為蛟,蛟五百年為龍,蛟一族潛在河流湖泊,在王氣壓制下,鮮少出來活動,然而一露臉就定然是洪水泛濫,萬里泥澤。斬蛟一直是一項危險度極高的活動,若無浩蕩王氣鎮壓,斬殺過程中,一時不慎惹得它露出水面,引得洪水肆虐,當真是得不償失。

所以蛟血玉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

再看季沁呈上的那塊玉石,色澤殷紅,隱有淡色鱗紋,竟明顯是一塊蛟龍之血蘊養的上等蛟血玉,作用翻倍,價格可抵得一座小型城池!

堂下眾人小聲議論了一番,張祺更是瞠目結舌,他只聽他哥哥說過季沁手裏私房錢不少,若是能夠榨出來,能保他們幾輩子錦衣玉食,可卻萬萬沒想過,蛟血玉這種東西,她竟然能夠這般送出,這是多大的底氣?

季沁的胖胖的鄰座揚眉問道:「大侄女,你這滑頭勁頭不亞於你那爹,臨獻禮前才把蛟血玉加入單中,生怕我輩窺得?」

這人名叫趙一鳴,早年和季沁的父親在生意上有些過節,至今依舊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季沁和趙一鳴關係卻特別好,兩個人品性相似,很有共同語言,竟然成了忘年交。趙一鳴妻子去得早,家裏美妾成群,卻只有一個女兒,掌上明珠一般,可是女兒卻不喜老父愛財愛色,與趙一鳴關係極差,連帶着看季沁都非常不順眼。

季沁滿臉懵懵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啊,那是蛟血玉?我不知道啊,我娘過年時候隨手扔給我的禮物,我嫌她小氣來着,送我一個這麼丑的玉佩。剛剛恰好記起姬……那位殿下他欣賞譚然,正好送了。」

趙一鳴一口老血噎在喉嚨里欲吐不吐,忍不住朝她翻了個白眼。

季沁倒是沒有一點把一座小城池送出去的肉疼,依舊笑嘻嘻的,她打趣趙一鳴:「甭跟我說你喜歡譚然的畫?」

譚然人稱聖手,據說他畫的美人可以從畫中一躍而出,稽首作禮,踏雲而去,所以譚然的所畫的花鳥蟲魚從不點睛,他筆下的怪石修竹更因風骨獨特頗受推崇,但是在拉低王朝審美平均線的土豪圈,他理所當然不受待見。

趙一鳴聞言,立刻壓低聲音抱怨:「我那閨女喜歡得緊,我哪敢說個丑字。」

「我家幽水也對他痴迷得不得了,我一說丑,她就委屈地對着我憋金豆豆,慫得我趕緊改口美美美,買買買。」季沁心有戚戚地點頭。

「徐幽水還在你那?」趙一鳴壓低聲音,生怕別人聽到。「年初有人說在極北之地見過她。」

「幽水沒去過極北,她整年都在帝都,你居然不知道?」季沁詫異地看他一眼。

趙一鳴搖頭:「她一向深居淺出,帝都沒幾個人知道她行蹤,即便知道也不敢擾她,誰嫌自己命長。」

「瞎扯個什麼,幽水待人極好,溫柔得能掐出來水了,她名聲就是讓你這種人給造的,我一提讓她找個伴兒,她就抹眼淚說早就嫁不出去了。」季沁氣得瞪了他一眼。

趙一鳴手指抖啊抖地指著季沁,最終還是翻了個大白眼,岔開話題:「對了,你這次去東海,回來的時候記得給我帶幾片鮫人鱗。」

「你要那東西幹嘛?」

「閨女年底出嫁,壓箱底的。」

「你閨女看見你做皮草生意都三個月沒搭理你,你給她鮫人鱗壓箱底,不怕她跟你拚命?」季沁抬眼問道。

「拚命就拚命,那小沒良心的,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要真依了她就讓她帶着幾幅字畫和筆墨紙硯出嫁,那我真該抹脖子上吊了。」

鮫人鱗雖然找起來困難,但是以趙一鳴的財力,費上一些力氣還是可以弄到的。季沁知道這是趙一鳴在故意欠她一個人情,這樣到時候她真的被張瑞逼得不堪忍耐,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幫她。

季沁拱手謝過,將事情應了下來。

這時候,小女皇端著酒樽,起身總結陳詞,給予在座眾人厚望,無非是一片陳腔濫調,但是她年紀小,奶聲奶氣的聲音聽得特別舒服,眾人竟然比往年聽得要認真些。

姬青桐語罷,眾人謝恩,姬珩便以陛下年幼為由,帶着她離開了五福殿。

季沁感覺到姬珩路過她身邊,衣袖帶風,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

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

姬十六作為王室暗衛有些年頭了,他人族血脈不純,有一半的鷹妖血統,自出生就被丟棄,是姬珩看到之後,讓人把他撿回來,後來他慢慢長大,模樣半人半鷹,嚇到不少人,自己也因此自閉,常常躲在屋子裏不肯出來,姬珩親自又去了極北一趟,俘獲數只鷹妖,讓他們教授姬十六控制身體的辦法。在他眼裏,姬珩對他恩同再造。

姬十六憑藉鷹妖天賦,在暗衛訓練中很快成為佼佼者,如願成為姬珩的暗衛之一,跟隨在他身邊已經十年之久,只除了……那兩年。所以,季沁剛一出現,姬珩情緒陡然生變,他立刻意識到那是誰。

他掛在房檐上,確定小陛下睡著了,姬十六立刻朝宮外趕去,發現姬珩不在房間,鷹瞳向四周一掃,便朝蘭圃的方向飛馳而去。

姬珩只穿了一身單薄的中衣,神色清冷的躋坐在竹亭里,不知想着什麼心事,連衣袖被露水浸透都沒有發覺。宮裝婢子捧著外袍罩衫,站在遠處候着,不敢近身伺候,周圍沒有掌燈,星河黯淡四垂,淡而飄渺的月光,像是一層白霧一樣浮動着。

「殿下。」姬十六齣聲提醒。

姬珩睜開眼睛,神色淡而遠:「青桐睡下了?」

「睡前鬧着吃了兩碗桂花甜羹,大太監怕她壞牙本不敢給她,她威脅吃了才肯睡下,還不許大太監告訴您。」

「下次攔下。」

「是。」

周遭又沉默下來,氣氛像是浮在蘭花上的月光般濃稠。

「……殿下?」

「季沁就是李言心,為何兩年來一點消息都不曾探出?」他冷淡問了一句。

姬十六單膝跪下:「屬下無能,自願去邢房領罰。」

姬珩眸中翻滾著薄怒,閉眼遮掩下來:「罷了,她不願被我找到而已,怨不得你。」

姬十六卻垂著頭,不願抬起。他覺得姬珩陷得太深,情傷心肺,可是身為暗衛,不能勸諫自家主人,他斟酌片刻,說道:「季沁是累世豪門季家少主人,其母出身清郡李氏,家有幼弟,季沁為人肆意,紈絝,目無禮法,兩年前她生了一場大病,日前才見起色。」

姬珩臉色冷了下來:「怎麼回事?」

姬十六乾咳一聲:「原因不明,坊間傳聞是她私自要和情郎定終身,結果被拆散,氣得大病了一場。」

姬珩不再說話。

姬十六繼續道:「……季沁身體剛有起色,季家家主突然失蹤,管家趁機發難,季沁被逼去東海,欲尋十斛鮫人珠。」他謹慎斟酌言辭,「只是此事詭異,背後怕有蹊蹺。」

姬珩又問:「她身邊幕僚是誰?」

「一時無法查明,還需一些時間。」姬十六道,「但是今夜金銀宴,隱約聽見她頻繁與友人提及幽水這一名字,興許與她關係匪淺……」

姬珩本已平靜的眸中頃刻怒氣又起,如若滔天之勢席捲,周遭空氣都冷凝了幾分:「立刻召謝沉巒見我。」

姬十六立刻如巨鷹一樣后掠疾飛,轉眼便不見行跡。

·

謝沉巒一身白衣,疾走過中庭,紅色花樹簌簌飄落,點在他烏髮素衣之上。引路的宮裝婢子趁著轉彎的機會,悄悄偷看他一眼,立刻紅著臉垂下了頭。

蘭圃竹亭中,姬珩披着外衫,他素來尚潔,謝沉巒卻發現他衣袖被露水沾濕,衣襟被風吹得散亂,竟依舊不曾察覺。謝沉巒不由得心裏一沉。早在姬十六查季沁底細的時候,他已經隱隱意識到一些事情,只是沒想到這般嚴重,竟令姬珩如此失態。

疾趨兩步,謝沉巒撩袍行禮:「殿下。」

「起身。」姬珩簡潔說道,「速待人前往東台關,趕在季沁之前,封鎖海眼。」

「是。」

「如遇徐幽水,就地斬殺。」

謝沉巒一驚:「徐幽水還活着,她不是早就因為背叛師門而被墨家處死了么?」他皺眉思索片刻,「您是懷疑,他和李言心的失蹤有關係?」能夠在暗衛兩年的盤查之下抹去一個人所有痕迹,此等智謀,尋常人難以達到,如若真是徐幽水,倒是說的清楚了。

姬珩容顏冷凝,他半闔著眸子,淡淡解釋:「言……季沁素來粗心,相處之時,衣食皆由我親侍,絕無可能離開我兩年不露痕迹。」

謝沉巒驚駭更甚,他垂下頭,好一會兒不能出聲。

姬珩出身極為尊貴。他是先女皇唯一的弟弟,皇室承載護國王氣,子息單薄而且極易夭折。姬珩因為一直沒有王氣,被權臣厭棄,成年後被貶到不毛之地晉州,女皇懦弱,不敢多言,直至一再病危,才以女兒年幼,不能沒有長輩照料為由,將姬珩接回。彼時姬珩已經徹底接收了晉州軍,還有謝沉巒帶回了失陷幽州的突騎兵和強弩兵,朝廷之中,無人再敢對他輕言。

姬珩性格清冷孤高,他年少起便孤身在九州遊歷,獨身一人被貶後晉州之後,也能從容佈局,謀略籌劃,手段非常。謝沉巒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那雙操觚染翰的一雙手,會照顧一人衣食,可是他卻已經親口承認……

謝沉巒沉默半響,謹慎開口道:「殿下需要見她一面嗎,屬下這就將她帶過來?」

姬珩沉默片刻,冷硬道:「狼心狗肺,不見也罷。」

熟悉他秉性的謝沉巒忍了笑意,起身告退。

什麼不見也罷,分明是在等小姑娘主動投懷送抱,結果什麼都沒等到,要惱羞成怒了呢。

聽十六說,那小姑娘送了殿下一塊譚然親手雕刻的蛟血玉?大手筆啊,果然是王朝頂級土豪。這禮物砸下來,縱要泡他,他也半推半就地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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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除了有錢外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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