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橋奇術

第一章 天橋奇術

「快點,快點,要不搶不到前排的位置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小子邊跑邊回頭招呼著。

那個小子身後不遠處跟着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瘦子,邊跑邊回應着:「大哥,等等我,等等我!」

這兩個小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路狂奔,轉眼之間便已來到一片空地之外,那空地早已被人群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泄不通。

跑在前頭那個小子一看這情景,朝身後罵道:「小豆芽兒,都怪你!」

那個被喚作小豆芽兒的瘦子剛剛趕上來,氣喘吁吁道:「大,大哥,我實在是跑不動了......」

小豆芽兒話音未落,只聽人群圍着的場地中傳來幾聲鈴鐺響,吵吵鬧鬧的人群立刻變得鴉群無聲。

那兩個小子一聽見鈴聲,跐溜一下擠進人群中,一陣左突右鑽,眨眼就已經爬到了人群前邊。

只見場地中間站着一人,那人個子不高,腦袋很大,臉長得圓乎乎的,頭髮不長,卻扎個小辮兒,他的身體長得頗為壯實,尤其是兩隻胳膊,有尋常人的兩倍粗細,且是肌肉橫飛,絕不是虛壯。

那人見場地外圍觀的人來的差不多了,一抱拳喊道:「各位父老鄉親,老少爺們兒,我是一粗人,空有一身耍中幡的力氣,待會兒若是各位看得滿意,有錢的賞個吃飯錢,沒錢的給叫聲好,再此謝過各位了。」說罷,便轉身朝後邊走去。

場地後面的桌子上便橫著一面中幡,這中幡本是皇室儀仗隊的一種旗子,後來才演變成民間藝人雜耍的工具。中幡的主幹一般是一根長三丈左右的竹竿,竹竿上懸掛着彩旗,綉有一些祝福的語句和吉祥的圖案。

那人來到後面的桌子前,沒見怎麼用力,一伸手便把那中幡舉了起來,只見主幹的幡面上豎寫着八個大字「以武會友,晃動乾坤「,顯得頗為豪氣。

如果有懂行的在,應該能看出這根中幡相比普通的幡子做得更為考究,竿頂上有數層由彩釉、錦緞、響鈴、小旗、流蘇組成的圓形裝飾物,叫做「纓絡寶蓋」,寶蓋下有個長方形的木框,稱為「雲盤「,盤上兩側各斜出三角形彩旗一面,稱為「順風旗」,盤下兩側系有黃色的「五穀袋」,象著着五穀豐登之意,盤下為木製的幡板,板下懸掛綢旗,旗面上綉有各路神佛號。

中幡耍的好壞,除了跟個人手藝有關係外,跟中幡本身也有不小的關係,一個好幡子的製作講究頗多,說它是不傳之秘也不過分。

那人拿起中幡往空中一拋,然後抬起一隻腳,伸頭一迎,便用頭穩穩地接住了中幡,然後大喝一聲「金雞獨立「,圍觀的人群中立刻傳來幾聲叫好聲。

「三爺,那個人還沒來,所以帶您四處轉轉,這個耍中幡的,人稱王小辮兒,在天橋兒一帶很有名氣,據說還有一手看家絕活兒,只不過我也只是聽說,沒親眼見過」人群中一個身着黑大褂兒,帶着金邊兒眼鏡兒,留着八字鬍子,看着有幾分像教書先生的人低聲說道。

說話這人身邊站着一個比他高半頭,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戴着帽子的人,這人帽子壓的極低,讓人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聽到這教書先生模樣人的話,只是「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教書先生模樣人見狀也就不再言語了。

「好,好!」人群中又傳來了陣陣喝彩聲,只見那王小辮兒從頭頂卸下中幡,再用手往上一拋,然後一步跨出,嘴裏喝道:「蘇秦背劍」,緊接着一彎腰,那中幡便落到了背上。

叫好聲未落,王小辮兒又側着跨出一步,接着一個轉身,向前一衝,那中幡便滑到了他的屁股上,王小辮兒的力道掌握的極好,若是在往前多移半分,那中幡必定滑落無疑,人們看的入迷,直到他喊道「青龍擺尾」才又暴發出一陣叫好聲。

見人群中叫喊聲越來越高,王小辮兒也越發起勁兒,他猛地一提屁股,那中幡便飛到空中,他雙手撐地,隨着那中幡一躍而起,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嘴中喝道:「巨蛇吞象」然後張嘴一口咬住中幡底部,人和幡一起落地,只有幡頂的鈴鐺響了幾聲,那幡子穩穩立在他的口中,抖也沒抖,人群中立刻又爆發出陣陣喝彩聲。

接着那王小辮又耍了幾招「天外飛仙」、「猴子偷桃」、「寶塔鎮妖」……均是喝彩聲不斷。

約莫過了幾盞茶的功夫,王小辮已是滿頭大汗,他放下幡子,坐在板凳上,朝人群說道:「多謝各位捧場,今天就耍到這兒了,待會還望有錢的賞口吃飯錢。」說罷,便起身拿起一個銅盤。

「王小辮!你不是有個」斷梁「的絕活嗎?我都來好幾天了也沒見你耍過呀!「一聽王小辮說今天就到這兒了,人群里有人嚷嚷起來。

「是呀,我大老遠的就是沖着這個來的,到底是真的假的啊?不是騙人的吧?「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著。

「放眼天橋兒數你這裏人多,這麼多人捧你,你老藏着掖着,不地道啊。」

「就是呀,下次不來了。」

「我看就是唬人的,斷梁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誰見過?」

「不是唬人的,我見過,只不過你沒這個眼福啊。」

人群中開始議論紛紛,亂成了一鍋粥,不過倒是沒幾個人走,生怕錯過了難得一見的絕活。

王小辮兒見狀過意不去,放下銅盤,來到場地中間,一抱拳說道:「多謝各位厚愛,不是我不肯耍,那」斷梁「可是賣命的把式,我只是掙個辛苦錢,家裏還有老小指着我呢,若是哪位爺非要看,肯意思意思,我沒了後顧之憂,也就豁出命去耍上一把,如果沒有,那抱歉了」,說着王小辮轉身拿起銅盤兒開始繞着場地討要打賞。

場地外雖說圍了不少人,但大都是看熱鬧的貧苦百姓或者遊手好閒的混混,真正肯給錢的卻沒幾個,王小辮兒饒了大半圈,盤裏只有零星幾個銅板。

「別都干看着啊,有錢的給捧個場,我沒錢就幫忙吆喝吆喝」,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

接着就有人附和著:「是呀,那位爺行行好,也讓老少爺們開開眼啊。」

人群中角落裏那個教書先生模樣的人朝着旁邊戴帽子的人望了一眼,那戴帽子的人點了點頭。

「過來!「那教書先生模樣的人邊喊邊朝王小辮招手。

王小辮一聽有人喊他,知道有人要出錢了,三步並作兩步的小跑到那人跟前,那人從懷裏掏出一個銀元寶放到王小辮手中的銅盤兒上,低聲說道:「不用謝,不用聲張,耍好你的絕活就行了。」

王小辮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點頭,他這輩子連銀子見得都少,更別說銀元寶了。

王小辮揣起銀元寶,回到場地中間,拿起中幡說道:「托某位爺的福,今天我就耍耍這斷梁,各位可瞧好嘍。」

說着,他雙手把中幡抖動起來,那幡子越抖越快,就像扔進漩渦中的木棍一樣旋轉着,直讓人看着眼花繚亂,王小辮輕喝一聲,把中幡拋向空中,人群中不禁傳來一陣驚呼。

平常的把式里,無論是用頭接,肩接,嘴接,中幡離接的位置不過十來寸,可現在中幡離王小辮的頭頂足有六七尺高,這中幡有幾十斤重,無論用哪裏接,砸上去得多疼啊。

王小辮扎個馬步,把頭一仰,中幡直挺挺向他臉上落了下來,他的頭微微晃動着,像是找着什麼位置。

眨眼之間,中幡便砸在他的臉上,只聽一聲悶哼,那中幡穩穩的立在了他的臉上。

場地內外頓時鴉雀無聲,眾人定睛一看,那中幡竟然立在王小辮的鼻樑上,這斷梁斷梁居然是砸斷鼻樑,在場之人無不為他捏一把冷汗,幾十斤的東西砸在鼻樑骨上,光是想想就覺得疼,更別說還得穩住中幡了。

震耳欲聾的叫好聲中,那戴帽子的人朝那教書先生模樣的人說道:「劉管家,銀子花的值了。」

劉管家微微一笑回道:「三爺高興就好。」

兩個人正耳語着,人群中忽然擠進一個人,這人穿一身不怎麼合體的黃麻布衣服,臉上有一道疤,來到二人跟前低聲道:「錢三爺,劉管家,還是沒來……」

劉管家聞言摸摸鬍子道:「既然還沒來,三爺有沒有興趣看看別的,如果說王小辮是險中取勝,技驚四座,這裏還有個人的功夫便是鬼使神差,空前絕後了。」

「劉管家都這麼說了,想必是值得一看」錢三爺說着又摸了摸帽子。

說完這兩人便朝着另一圈人群走去,早有幾個穿着各式衣服的人,在人群中讓出一條縫兒,錢三爺和劉管家從人縫中來到人群前,那個刀疤臉和另外幾個人一眨眼又隱沒在人群中。

場地中央蹲坐着一個老頭兒,長得和劉管家有幾分相像,也是一副教書先生打扮,穿一件灰色長袍,長得又干又瘦,嘬腮,黃鬍子稀稀拉拉的。

那老頭兒面前擺着一個大罐子,一個小罐子,一個細脖兒的瓶子和一塊長方形木板。

場地一邊的角落裏,一個乾瘦乾瘦的小子低聲道:「大哥、大哥,這老頭子的眼珠子是黃色的,看着真滲人。」

「這有啥害怕的,有李瘸子可怕嗎,剛才交代你的事情都記得吧?如果這次得手,你我還有小耗子和老豬就會有好日子過了」說話的這個比旁邊這個乾瘦小子大了點兒。

「小意思,一有機會就下手,放心吧」乾瘦小子回答。

這兩個說話的就是之前狂奔來擠進人群看耍中幡的兩個半大小子,都是沒人管的孤兒,沒名沒姓,以外號互相稱呼,小點兒的那個身材瘦小被叫做「小豆芽兒」,大一點那個是天橋一片兒幾個孤兒的老大,不但身手靈活,而且發起狠來,大人也不一定能擒得住,被叫做「小瘋猴兒」,但是他自己覺得不好聽,便生生改成了「侯小風」,雖然還是那幾個字,但他還是為自己取的名字洋洋得意,因為這幫小夥伴的名字要麼就是小豆芽兒小土豆,要麼就是豬啦耗子的,而自己的聽着卻有幾分大俠風範。

侯小風口裏的「李瘸子」叫李見忠,是京城榮行「三手劉」手底下的「暗掛子」,也是侯小風他們這幾個孩子真正的老大,所謂「暗掛子」是江湖中的稱呼,江湖之中自古以來就有明暗之分,會些功夫有些本事的人如若為公,要麼入伍要麼當捕快,如若為私,要麼保鏢護院要麼立場子教徒弟亦或者跟天橋這些人一樣走闖江湖打把式賣藝,這些都叫「明掛子」。如果要是入了偷盜竊取攔路搶劫的行當那麼便被稱為「暗掛子「。

江湖之大,卻也難逃明暗兩道,或陰或陽,亦正亦邪,能站在這條對立的分界線中間的人,或許只存在於那些玄之又玄的傳說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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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門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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