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八、少女

一百八十八、少女

姚相人雖看似溫和,但行事向來雷厲風行,底下跟隨之人多年,自是知姚相脾性,在姚相吩咐完后,便立刻執行了姚相的吩咐。

且不說姚家老奴攜帶全家帶着一個尚且只知啼哭的嬰兒離開,門客攜帶着姚相的信,第一時間趕到了趙將軍府上,呈上了姚相的信。

趙將軍收信之後,坐在書房中久久未能言語,手指摩挲著那一封信,雖然門客交代的,依然是姚相所說的那些話,可真正該說的秘密,其實也都放在了信中。

姚相雖是文官,但身為一朝之相,與武官也有幾分交集,本朝也並不重文抑武,所以文武百官相處並不會涇渭分明,趙將軍多年前,便是受過姚相恩惠,姚相在朝堂之中,也對其多有照顧。

否則,姚相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也不會第一個便想到了趙將軍。

趙將軍自是知曉這一步跨越出去,是多麼大的風險,京中守備,其實他只掌了三分之一,但這三分之一,便足夠重量。其實真正論起來,他在這件事情上固然能夠看得見富貴,卻也瞧得出極大的風險。

輪富貴權勢,他如今的位置,雖不算極其鼎盛,但京中誰不給他幾分薄面,見面也都恭敬的稱之為趙將軍。

真正說起來,去冒這份危險其實是沒有必要的。

但信既然送來,他也看了,其實更是在逼着他做一個決定,他若不按照姚相信中之言去行事,日後若是姚家上位,他自然沒有什麼好果子吃,甚至只要他這會兒拒絕,姚相也很有可能,就直接拿着他開刀給眾人看。

可是,若是真的做下這件事情,倘若不能夠成功,趙家便是真正的亂臣賊子,是萬劫不復了。

趙將軍面帶苦笑,看向了站在他跟前的門客,輕輕搖頭無奈:「姚相這是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啊!」

「相爺說了,在下此行無論成與不成,都要謝過趙將軍。」

門客面帶微笑,不急不緩將姚相之前在他離開后所叮囑的話又說了出來。

而這一句話,才是真正壓垮趙將軍心中掙扎的份量。

他拿起信,往燭火上放着,看着信件慢慢點燃,他點了點頭,開口道:「姚相盡可放心,城門下官自當替他守住,不會放進任何人。」

「多謝趙將軍。」

門客面上笑容不變,恭敬的沖着趙將軍彎腰行下了這一禮。

趙將軍既然下了決定,自是第一時間,便親自到了城門口,也將自己所有親信的兵士們聚在一起開口吩咐。

很快的,京城的大門被關閉,倒並沒有禁止進出,只是在進出之人中,皆是經過嚴格盤問搜查,方才放行。

離城門處不遠的酒樓之中,二樓臨窗包廂處,一名身量還不足成人的少年手持一茶杯,盤腿坐在窗口處,看着窗外的這番變故。

他身着一襲寶藍色錦衣,姿態悠閑仿若無所事事的貴公子,只是他眼底里的那一絲嘲諷與深意,卻是與他如今的悠然姿態形成了反比。

一名褐色端莊的男子走入包廂之中,沖着少年恭敬行了一禮,開口稟告道:「殿下,如今城門守衛森嚴,守在城門的兄弟仔細辨認過了,如今守城之人,彷彿是趙將軍手下。而城中也加強了巡邏。」

「趙將軍?」

太子嘴角微微彎起,將手中的杯子放在了窗台上,窗欞木架細窄,杯子放在上邊,顫顫巍巍,彷彿在下一刻,便要掉下樓去,跌得粉身碎骨。

太子目光落在了恭敬站在他面前的男子身上,輕聲開口道:「既然有人想跟姚家一塊兒去死,那便別攔著了,咱們也可以晚幾日動手,再觀察觀察,看看還有誰,想跟着一起去死!」

「是,殿下。」底下人毫無異議,顯然十分信服太子之言。

太子說完這話后,手卻是輕輕觸碰了一下放在窗欞上的杯子,杯子從窗口處跌下,在空中劃過了一條優美的弧線,最後跌落在了大街的青石板地面上,恰好落在了一行在巡邏的將士跟前,摔得粉身碎骨。

將士抬頭看去時,窗口處早已經沒了人影,太子早一步離開了包廂,也離開了這個酒樓,在離開的時候,他只衝着那名男子又開口吩咐了一句:「既然守城的衛兵都動了,只怕姚家那位相爺,也是參合到了其中,他只怕也在為自己尋找失敗的後路。你分人手去盯着,看看相府這幾日,可有什麼人送出去,都給孤攔下了。」

「是。」

男子目送太子離開,自己則是在那群從大街上的巡查的兵士們衝進酒樓之時,轉身從後門離開。

太子離開酒樓后,並沒有走的太遠,而是直接拐進了一條小巷,然後從後門走入了楊家的宅院。

楊陳氏與楊嘉言的妻子正在院子裏走着,聽到了後門的動靜,二人也不覺得驚慌,楊陳氏面上還露出了笑容,沖着太子開口道:「瑞兒可是回來了,可有用過膳?」

太子面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絲毫不見方才在酒樓時的深沉與思慮,他此刻彷彿就像是一個純真的、向長輩撒嬌的少年一般,笑着開口道:「還沒用過呢,特地歸家來,知曉外祖母定然會給我留好吃的。」

「好好好,你先進屋去,我和你舅母馬上去給你弄膳回來。」楊陳氏十分享受小輩的撒嬌,眼睛笑得眼角的皺眉皺成了一團,看起來卻是分外的慈祥與和藹。

「多謝外祖母、舅母。」

太子絲毫不客氣,笑眯眯的走入了楊陳氏昨夜連夜給他收拾好的屋子。

其實說來也是湊巧,姚相是今日才從妻子口中得到了證實,得到了確切的真相,也就是在今日,姚相方才採取措施。

而太子,卻是在昨日傍晚進的京,在進京之後,太子將所帶的人手以及要見的官員見過之後,半夜之時,摸進了楊家。

楊陳氏和楊嘉言的妻子看到太子的時候,雖然覺得驚奇,卻沒有半點驚慌,甚至連理由都沒有問過太子,便將人留下,連夜收拾出了最好的一件客房、又準備了一頓豐富的膳食,便安頓下了太子。

若是楊陳氏楊嘉言的妻子雖然一點都不知太子此行的真正目的,但也能夠敏感的感覺到了太子這一次行蹤的神秘,所以昨夜安頓太子的時候,便是親自動的手,並沒有驚動底下伺候的人。

而在今日,更是讓管家將家中幫忙的一些年資尚淺、還不足以信任的人放假歸了家,只留下兩名老僕人伺候着。

從頭至尾,楊陳氏與楊嘉言的妻子都沒有過問過太子半句話,擺着的態度也分明便是,太子愛住多久,她們便幫着遮掩照顧多久,而在家中開始出現一些陌生的神秘人來見太子,與太子說話的時候,二人也同樣只做沒看到,依然將太子當成是一個自己需要照顧的小輩。

太子回到自己如今暫且居住的房間時,房裏其實早有人在等候。

等候之人見到太子走了進來,又是恭敬的行了而後,他沖着太子輕聲稟告道:「張府如今一切尋常,只除了張姚氏這會兒被大公主殿下傳進了宮中,聽說已經在宮中住了好幾日。」

「姚玉瑾進宮了?」

太子不覺皺了一下眉頭,顯然是有些不悅。

雖然有了蕭恆給太子吃的定心丸,也知曉如今楊蓁蓁身邊被安插了足夠多的人保護,可太子心中到底還是有幾分擔憂。

而姚玉瑾在太子看來,便是一個極大的危險。

他坐到了椅子上,微微思索了一下,開口吩咐了一句:「你立刻去查查,看看姚玉瑾在進宮之前做過什麼,越詳細越好,越快越好!」

「是。」

回稟之人聞言,低頭應了,正待退出去的時候,他面色忍不住一變,而在這個時候,原本就開着的房門走入了楊陳氏與楊嘉言的妻子,底下人忍不住看向了太子,卻看到太子沖着他揮了揮手,自己則是笑着從椅子上站起了身,走到了楊陳氏與楊嘉言的妻子身邊,伸手接過了二人手中捧著的飯菜,輕笑道:「外祖母、舅母,你們這會兒該是用過了,我一個人用,這也太多了吧!」

「多用些才好,你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楊陳氏也沒有將目光半分落在屋子裏突然出現的這個人身上,只是含笑看着太子,一起將飯菜放在了桌子上,而後催促着太子趕緊用膳。

底下人瞧見這番情形,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屋子,小心翼翼的將房門合上。

太子認真的用着手邊的膳食,面上始終帶着微笑,絲毫沒有因為楊陳氏的注視而有所不適,依然胃口大開的吃着東西。

等到膳食用完后,太子抹了抹嘴巴,輕聲對楊陳氏開口道:「外祖母,這幾日京里可能會有大事,你們就不要出去了,若是有什麼需要,日常採買,我會讓人去辦好的,你們不必操心。」

「好。」

楊陳氏依然沒有問原因,只是含笑看着太子,輕聲道:「瑞兒,外祖母知曉你是要辦大事的人,只不過,你也要顧好自己的身體,肚子餓了,便要回家來用膳。」

「嗯。」

太子笑着應了,任由楊陳氏的手撫摸着他的腦袋,乖順的仿若無害。

太子私下回京,在見過一部分官員后,自是給原本有些驚惶不定的官員一個支撐,而在這個時候,另一部分屬於姚派的官員,在姚相的一番動作之下,也都開始或是驚慌、或是緊張……

京中的生活,看起來依然如常,大街上熱熱鬧鬧,人們安居樂業,可是在這份寧靜的假象之下,卻是真正的開始暗濤洶湧。

太子自是不及姚相老謀深算,也不及姚相在京中經營已久的勢力,可是太子代表的是正統,而且在這個時候回京,更是代表着皇上的意思,所以看似京中多數官員已然站於姚派,可實際上,多數人依然擁護著自己的君主。

而太子的勢力,也是無聲無息的開始慢慢滲透在京中的各個地方,甚至是姚派之中。

先時派去盯着張家之人很快便回來稟告,雖然姚玉瑾當初行事小心,但既然有了方向,想要查些蛛絲馬跡,卻並不是什麼難事。

姚玉瑾在進宮之前半個月的所有蹤跡,都被查的一清二楚。

「張姚氏在那段時日裏,除了回姚家的頻率頻繁了一些之外,另有一事,卻是有幾分怪異,張家來了一門外地的親戚,張姚氏在張家別莊接待過那戶親戚,之後卻是將人安置在了京中民巷裏的一處小院,屬下在四周圍打探過,聽說是一名少女並一些家僕居住。」

「可有查清楚是張家那戶親戚?」

太子聞言,也不覺皺了一下眉頭,在這個節骨眼上進京,而且還讓姚玉瑾在這個時候還能夠關注到的親戚,太子可不覺得是一門普通的親戚。

「據說是張姚氏在夫家這邊的一個遠方侄女,臣聯繫過外邊,倒不是空穴來風,南邊張家的確是有這麼一戶親戚在。」

底下人輕聲稟告,也是微微皺了眉頭,他自然也敏感的察覺到這戶親戚的異常,可仔細查證下,對方來歷十分清楚,並沒有什麼問題。若說是姚玉瑾想要拉攏這戶親戚來成事,卻彷彿還不夠份量,畢竟那戶親戚雖然在當地的確算得上是有名的家族,但在京中又算得了什麼,便是姚家隔了十萬八千里的親戚只怕都比這家要有用的多。

「姚玉瑾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做些無用的事情,這戶人家定然有問題……」

太子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想了想做下決定:「這樣,你與孤今夜一道兒去瞧瞧,若是真有什麼問題,既然姚玉瑾如今在宮中,也顧不上外邊,咱們先把這個隱患給掐了。」

太子說這話的時候,眼中不覺帶着幾分狠厲。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而對於與姚玉瑾扯上關係的人,更是直覺厭惡。

太子倒也沒有在深夜去那處小院,而是在用完晚膳,天色漸黑的時候,帶着底下人摸進了那戶人家。

倒也不知道姚玉瑾是真的自信無人能夠查到這裏,還是疏忽,這處小院的守衛幾乎是沒有,唯一守在門口的一個老奴被打暈過後,太子二人幾乎是暢通無阻便走到了這處小院的主房門前。

房內人顯然還未歇下,屋子裏依然照着燭光,隱隱約約透過屋內的聲音與身影,可以看得出屋裏有三人獃著。

太子走到了這裏,倒是不急着進屋,反倒是仔細看了看四周圍的環境。

雖然這處小院在尋常百姓家中看來已經是極好極其寬敞,可是在太子看來卻是簡陋荒蕪的緊,當然是遠遠不及楊家如今所居住的屋舍。

其實今日同樣的,太子根本不必親自過來,以身犯險,畢竟作為一個決策者,更該是躲在暗處,不動聲色的觀察,吩咐底下人該如何去做。

但不知道為什麼,太子就是鬼使神差的,總覺得此處若是自己不來親自探看一番,心裏便有些意難平。

太子行事向來任性,既然心中有了想法想來,便來了。

太子目光在掃過一圈四周圍的環境后,剛剛收回目光,卻聽得屋子裏一個嚴肅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小姐早日安睡,老奴們先退下了。」

「好。」

緊接着,卻是一個輕柔的女聲。

太子在來時,是聽過底下人的介紹,自然也將這聲音的主人一一對應上了。

那個輕柔的女聲,應是姚玉瑾的那位遠方侄女?

太子心中暗暗思索著,聽着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太子躲在了一側的柱子後邊。

而跟着太子之人出手更快,在那兩名嬤嬤打扮的老奴走出來,還未發現二人的時候,便一手一個手刀,將人砍暈了過去。

底下人在做完這事後,走到了太子的身邊,恭敬的等著太子的下一句吩咐。

太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兩個暈過去的老奴,沒有說話,只是徑直走到了房門前,伸手推開了房門。

房門並沒有上鎖,而且似乎是有些壞了,推門的時候,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吱呀聲。

在屋中床上靠着正低頭綉着手中東西的少女聽到了房門傳來的動靜,卻也沒有抬頭,只是輕聲開口問了一句:「嬤嬤可是還有事情?」

太子沒有回答,慢慢的朝着屋子裏走去,坐在綉床上的少女因為沒有聽到大夫,有些奇怪的微微抬起了頭,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太子其實在走入房中的時候,便看到了在燭光下低頭認真綉著東西的少女,少女低着頭,面容並不清晰,但太子只是遠遠瞧著,心中卻仍然察覺到了幾分熟悉的感覺。

他朝着床邊走了兩步,卻沒有想到,少女會在這個時候抬起頭。

而在少女抬頭的一刻,太子也終於藉著燭光看清楚了少女的容顏,而在那一瞬間,太子的瞳孔不覺放大,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呆愣愣的看着少女的面容。

少女在看到太子的時候,面上也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心中一慌,害怕的下意識將手中正綉著的東西朝着太子砸了過去。

東西自然是沒有砸在太子的身上,半途便被跟在太子身邊的人給擋了下來,底下人看着少女驚慌失措,似乎是想要砸東西自保的行徑,正想按著外邊時候對付那群老奴一般,將少女打暈,只不過,那人手剛剛抬起。

太子面色卻是一變,速度飛快的伸手擋住了那人的手,開口冷聲道:「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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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命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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