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公子清歌

23.第二十三章 公子清歌

月都的大街上,孫家的小公子,孫尚音又一次摔在了梁王的身前,他撅起嘴巴,可憐兮兮地眨巴着眼。

梁梓瀟無奈地看着這個比她還小三歲的男孩,笑着上前彎腰,保持着距離將人扶起。

「你,你就不能放鬆點!」孫尚音被牢牢地擋在梁梓瀟身外,死活撲不進她懷裏。

梁梓瀟嘴角依舊帶着淺淺的笑意,然而她那發白的骨節證明了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擋住孫尚音那歡騰跳脫的身子。

放鬆?呵呵,一松她恐怕就要被撲倒了吧!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男子時不時在她面前「崴了腳」呢?源頭就在孫尚音。

兩年前,梁梓瀟離開了王府,離開了那個不管她怎麼想辦法都驅不散宋清歌氣息的地方,她越安靜,心裏的思念就越動蕩。

浪跡天涯說得容易,然而真正獨自一人的時候,她卻不知道該去哪裏。

最終來了西月。

進入月都的第一天,一件事吸引了她的視線,有人在賣身葬父,那是個一邊啜泣一邊哀求眾人的少年,按西月的標準來看,這少年也算是纖纖弱姿、楚楚可憐了,不知怎的,梁梓瀟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宋清歌的時候。

那人冷冰冰地丟了塊銀子,卻被賣身女纏住,接着二話不說便將人用力甩開。這麼壞脾氣的傢伙,就被她給盯上了,她偷走了宋清歌的錢袋,卻丟了自己的心。

或許是情與景的相似,梁梓瀟竟忍不住拿出銀子,遞給了賣身葬父的少年。

萬萬沒想到的是,原來天底下賣身葬父的,不管是女是男,給了銀子就一定要跟着你!儘管她一再拒絕,可那少年卻哭個不停,彷彿她要是不帶上他,就是罪大惡極。

她有點理解當初宋清歌的感受了,只是想做好事而已,卻被人糾纏不清,真的很糟糕。

是孫尚音這個月都小魔王幫了她,他呵斥了那少年,又讓手下給了那少年一錠金子,將少年趕走……雖然行事簡單粗暴,但到底幫了梁梓瀟一個大忙。

後來梁梓瀟找不清宮城的方向,又遇見了孫尚音,是孫尚音帶她去了宮城……

孫尚音是丞相家的小公子,自小便千嬌萬寵,當有一天一個幫助過你的小魔王故意摔在你面前,若是宋清歌,大概唯有四字——「管他去死」。但梁梓瀟就不同了,她很喜歡這個男孩,像辰澤一樣,孫尚音擁有西月男孩子才有的活潑天真,卻比辰澤更為跳脫頑皮……

身為獨女的梁梓瀟,在見了孫尚音之後,有時會想,若是當年母妃沒有難產,若是那個已經成型的男嬰活了下來,她是不是也會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弟弟?

王大娘認她為義女后,她便成了梁王,與這個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的孫公子也漸漸有了交集。

孫尚音年歲正小,他對梁梓瀟很有好感,後來更是喜歡上了梁梓瀟,但不管他使什麼手段,梁梓瀟都淡然處之,他看得出來,梁梓瀟只把他當弟弟對待。

終於有一天,他氣惱之下,不顧公子形象,直接摔在梁梓瀟面前……

扶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只是沒想到的是,居然有別的男子開始效仿起他來了!

而梁梓瀟待他,真的沒有與別人不同,不管是少年姑娘,還是大爺大娘,只要摔在梁梓瀟面前,她身邊若是沒有侍衛,便會將人扶起。

唉,追妻道路任重道遠,也不知誰能打動城瑾的心。

知道投懷送抱又一次失敗,孫尚音也不做無用功了,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襟,咳嗽兩聲打算做第二百零一次表白,卻見梁梓瀟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誒,你怎麼了?」孫尚音扯了扯梁梓瀟的袖子道。突然,他感到周圍一陣喧囂,方才他就覺得今日月都比往常熱鬧了,只是如今他似乎處在了熱鬧的中心。

孫尚音抬眼望去,原來是一個青衣女子。雖然身上有些風塵僕僕,青絲微有些凌亂,但她長得極為好看,疾走時青袍翻飛得如畫一般,四周的人都盯着她瞧,她朝他們這兒走來,周圍的目光和議論聲也跟着她轉移到了這邊。

「梁梓瀟!」

那人急匆匆地,就來到了梁王面前,喊著一個孫尚音從未聽過的名字,聲音里透著幾分急切,清冷寒峻,如擊玉磐。

而梁梓瀟先前那一瞬間的僵硬彷彿只是孫尚音的錯覺,她十分自然地後退了一步,彎起那雙眼睛,對着那俊美的女子淺笑道:

「姑娘,你認錯人了。」

宋清歌一怔,剛伸出去想拉住梁梓瀟的手就這麼生生頓住,當初梁梓瀟得知她的女子身份后,也是這般,不著痕迹地避開她。

只是那時候的梁梓瀟還願意喊她夫君,如今的梁梓瀟,卻連認,都不願意認她。

心裏有些空曠發慌,心心念念尋了兩年的人就在眼前,可而她想說的所有的話,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梁梓瀟一句話止住了。

良久,宋清歌的薄唇微微動了動,她乾巴巴地說了一句:「瀟兒……隨我回大梁去。」

梁梓瀟臉上的笑意越發淺淡,她再次重複道:「吾名城瑾,你口中所說的人,我並不認得。」

像是不願與陌生人糾纏,說完了那話,她便轉頭朝孫尚音道:「走吧尚音,你不是說想吃桂花糕么,府里還有些材料,我可以做給你吃。」

原本愣愣地看着兩人對峙的孫尚音,聽到梁梓瀟的話,立刻喜笑顏開,城瑾從未主動邀他去梁王府呢!以前他就是想去,也得軟磨硬泡,讓母親寫封拜帖才能去得。

迫不及待地拉起梁梓瀟的衣袖,身後卻又一次傳來那女子的聲音。

「瀟兒,別走!」眼見梁梓瀟就要離去,宋清歌心中一急,向來淡漠的臉上,竟出現了幾分無措。

這回孫尚音要是還不明白,那他就枉為月都小魔王了,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宋清歌幾眼,好啊,又是個想攀上他家城瑾的,以前還只是男子,現在連女子都招來了!

哼,長得好看又怎樣,想裝熟人?看他不來個見招拆招。

「瀟兒?還琴兒曲兒呢!」孫公子叉起了腰,仰頭瞪着宋清歌道,「這位姑娘,雖說我西月已經允許娶女妻,但城瑾可不是好女色的人,別恬不知恥地盡往城瑾身邊湊,恁得沒羞沒臊的……」

「都說女兒家志在天下,想借梁王上位?呵呵,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誰!」

「你是誰?」宋清歌的臉上已經結了一層冰霜,她方才就看出來了,梁梓瀟待這位少年似乎與眾不同。

孫尚音嘚瑟地揚眉道:「孫丞相的寶貝兒子,梁王未來的正夫,孫尚……唔,唔唔……」孫尚音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梁梓瀟一把捂住嘴。

梁梓瀟歉意地朝宋清歌笑笑,「尚音他年紀小,方才口出狂言,失禮了。」

眼睜睜地看着梁梓瀟帶着孫尚音離去,宋清歌緊緊抿著薄唇,眼底的寒冰越來越重,心像被人攥住了一樣難受。

她不喜歡梁梓瀟這樣,不喜歡梁梓瀟將孫尚音當做自己人,卻將她當做外人,向她道歉的模樣。

「小宋子,你還好吧?」付歸麟走到宋清歌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付歸麟本來還奇怪,宋清歌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跳下了馬,等她看到了梁梓瀟和孫尚音之後,心裏就一咯噔。她還想着休整好了再帶宋清歌去見梁梓瀟,誰知道居然在大街上就遇見了,還多了孫尚音這小魔王。

梁梓瀟的愛慕者不少,這孫小少爺就是其中最為黏人不講理的一個。而梁梓瀟,偏偏在這種關頭還與宋清歌裝不熟,聽孫尚音罵宋清歌的時候,付歸麟頭上的冷汗都要落下了,生怕宋清歌一個不高興給他來個一針封喉。

「我沒事,走吧。」宋清歌淡淡地說道,平靜得就好像方才沒有見過梁梓瀟一樣。

是夜,霖王府的別院中。

宋清歌穿着件單衣,靜靜地坐在院子裏。

「你為什麼要去尋她,你們不是和離了嗎,就算你擔心她的安危,你又有什麼資格去尋她?」

「你尋到她了又如何?你想帶她回來,她又憑什麼跟你回來?」

「你以為到那時,她還會喜歡你么!」

柳盈盈的質問一聲聲地在耳旁迴響,宋清歌抬起頭,看着月亮,雙眸里的冰霜,也只有在孤身一人的這一刻,才漸漸消融,化作淚水流出眼眶。

「梁王城瑾么?」既然已經親眼看到她平安無事,生活得逍遙自在,那就夠了,在簽下和離書的那一刻,瀟兒就已經不是她的娘子了。

宋清歌覺得自己有些無恥,在尋人的這兩年,說得好聽,是因為擔心梁梓瀟,其實心裏未嘗不是想找到梁梓瀟,挽回她的瀟兒。

找人找到很疲憊的時候,她時常在想,再見面,梁梓瀟或許會像從前一樣,歡喜地喊著夫君,飛一般地撲進她的懷裏。又或許會對她冷眼以待,不管怎樣她都接受。

然而梁梓瀟卻笑着說,她認錯人了……是,這個瀟兒有些陌生,身子纖瘦頎長,鬢角已經與她的一般高,原先圓潤可愛的臉變得精緻而小巧,漂亮的眼睛因為成熟而變得勾魂奪魄。

可那就是瀟兒,笑起來依舊會彎起眼睛,整個人都洋溢着溫暖的氣息。

一切都被柳盈盈說中了,梁梓瀟還是梁梓瀟,卻已經不是她的瀟兒。是她自作自受,失去了卻還妄想挽回。

「小林子,明日,我便回雍京,麻煩你替我準備一二。」

站在暗處的付歸麟有些尷尬地走了出來,她本是睡不着,拿着壺酒在王府里四處閑逛……沒想到宋清歌這麼清冷的人,居然也會哭,可把她給嚇到了。

當然更讓她驚訝的是,宋清歌才來了月都第一天,竟就要走了!

「你不是來尋梁梓瀟的么?」

宋清歌笑了,卻苦澀得很,「瀟兒心中已然無我,我若再糾纏,只怕她會越發厭了我……」在這裏待下去,她必然會忍不住再去見梁梓瀟。等她離開后,修書一封與北郡王,就回將軍府去,往後的日子,好好照顧哥哥和南叔叔便夠了。

「我還只當你鍥而不捨尋了兩年,是個有心肺的。」付歸麟突然交叉雙臂,斜着眼睨道,「誰知你竟然這般冷心冷肺,虧得那小郡主還改了名姓,自喚宋城瑾。」

「宋……城瑾?」宋清歌站了起來,一向冷冰冰的人這時候竟然有些呆傻,「可她不是梁王嗎?」

付歸麟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誰說梁王就得姓梁了?我還是霖王呢,皇姐封我為王的時候恰逢天降甘霖,我的封號就給這麼定下了。」

「那小郡主自大梁來,皇姐問她要什麼封號的時候,她便取了『梁』作封號。」

「真不是我說,你平時那些機謀都竄哪兒去了?人家都以字為名,以你為姓了,你還說她心中無你,這可憐的小郡主哦,我要是她我都不想認你!」

……

付歸麟絮絮叨叨地將宋清歌訓了一通,這幾日在小宋子面前大氣都不敢喘,如今可給她逮著機會還回去了,真爽快!

可宋清歌卻怔怔地站在原地,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唯有一雙寒眸黑得發亮。

梁王府中,王爺的寢院依舊燈火通明。

梁梓瀟坐在燈火下,她的身前是一張綉案,她低着頭,雙手正飛快地在案間穿梭。

站在一旁的隨從素香打了個哈欠,梁梓瀟這才抬頭道:「什麼時辰了?」

素香恭謹地答道:「回王爺,已經三更了。」

素香是皇上的心腹,特地派來侍候梁王。在她眼中,這位梁王實在與眾不同,像下廚刺繡等事,那是西月女子都不愛碰的,偏偏她做得喜樂平常,唯一能稱的上女子氣概的,就是梁王愛收集《天下兵器譜》上的東西了。

只是今日的王爺着實有些奇怪,白天做了盤桂花糕將孫公子送走後,就匆匆回到了寢房開始刺繡,從未時一直綉到現在,連午膳晚膳都不曾吃一口。

往日裏繡花也沒綉這般久的。想了想,素香又道:「時辰不早了,王爺不如明日再綉?」

梁梓瀟只是笑道:「素香你先下去吧,我還不想睡。」

得,這是被趕了,不過素香也沒反駁什麼,告退下去了。梁王一向好性子體恤下屬,但卻極有主意,你是拗不過她的,讓你休息,你聽便是了,不必說過多的話。

唉,換做是明月姐姐,大概就是撐着眼皮也要拎着小荷香在一旁陪她了。梁梓瀟有些落寞,雖然在此處逍遙自在,王大娘與辰澤也會經常召她相見,但終究比不上自小陪在身邊的親人。她是不是該回雍京了呢……

梁梓瀟甩甩腦袋,深吸一口氣,繼續埋頭在綉案中。

時辰又過去了許久,天開始蒙蒙亮起,梁梓瀟終於抬起頭,扭了扭酸疼的脖頸。

她收起針線,拆下綉案上的白色絹布,有些欣喜。這兩年的花沒白綉,她綉出來了。

那絹布上,卻是綉著一個人,影子模糊,沒有面目,但那身青色女裝卻飄逸得很,像仙人一般,帶着清冷淡漠的氣息。

梁梓瀟看着絹布上的人,雙頰上泛起一絲紅暈。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宋清歌穿女裝的模樣,少了絲英氣,多了些柔美,在大街上見到宋清歌朝她走來的那一瞬,她幾乎無法呼吸。

都兩年了,以為自己早就心平如鏡,誰知這面鏡子一見到夫君便碎了。

「她是來尋我的嗎?」

「她尋了我多久呢?」

梁梓瀟撫著絹布上的人,喃喃自語,她的神情疑惑而迷茫,她走到牆邊,打開一扇柜子,裏頭放着她這兩年的綉品,由壞,漸漸到好,青色居多。除此之外,還有一件披風,那披風上,有一朵滑稽可愛的花椰菜,還有一封書信,信封上只有三個字——和離書。

梁梓瀟怔怔地盯着那封和離書,隨後一笑,將手中絹布疊好,放置於披風旁。

「砰!」的一聲,她關上了柜子,臉上的紅暈也漸漸消失。

一月後。

西月皇宮裏,某隻纖瘦的包子正氣惱地啃著包子。

「哎喲這是怎麼了,你吃慢點兒倒是。」

辰澤挺著個大肚子,噢是的,辰澤又懷上第二胎了,眼見梁梓瀟一口一口地就要把太后親自為他準備的早點給吃個精光,他不得不出聲攔一下,畢竟他不吃這肚子的小孩也是要吃的。

「阿澤,你說她會去哪兒呢?」梁梓瀟雙頰鼓鼓的,她怔愣地看着手裏的包子,眉頭輕輕地蹙起,神色又擔憂又哀怨。

辰澤趁她停頓的時候,連忙給自己夾了些早點放進碗裏,妥當后才道:「你不是總不肯見人家么,估計人家現在已回大梁去了。」

「回去了?!」梁梓瀟臉色一垮,頓時難受了起來。

是,這一個月來,宋清歌天天到梁王府求見,梁梓瀟不願見她,她便拿出霖王的拜帖。最後反倒是梁梓瀟躲進宮裏來了,可宋清歌依舊有辦法進宮,她手中有付歸麟給的皇族玉佩,宮城守衛並不攔她。

倒是這後宮,宋清歌是來不得的,於是梁梓瀟就日日躲辰澤這兒來。她得起的比雞早,這樣才能躲過一早就在王府門前等她的宋清歌,回府的時間也是深更半夜,這樣才能躲過在王府門前蹲點等待的宋清歌。

可漸漸的,宋清歌不來了,既不會在王府等她,也不會入宮來尋她,就像突然間憑空消失了一樣。

這是又不要她了嗎?梁梓瀟生氣地咬掉最後一口包子。

與此同時,宋清歌與付歸麟正站在瓊月樓的門口。

「小宋子,你當真要這麼做?這一入娼門深似海啊,就你這性子,樓里的爹爹們恐怕也很難將你捧紅。」

宋清歌輕輕一笑,「她為了躲我,吃睡都不安寧。」其實宋清歌幾乎全天都守在王府的附近,她知道梁梓瀟每天起得多早,睡得多晚,但她不敢現身。

只有等梁梓瀟睡著了,宋清歌才會偷偷地去看她。梁王府的確守衛得很嚴,但對宋清歌來說,悄無聲息地潛進去並不難。

「所以,不如讓她主動來見我。」宋清歌踏入了瓊月樓。真是惹誰都別惹宋清歌,付歸麟瞪着眼搖了搖頭,快步跟上。

瓊月樓是西月最有名的青樓,與雍京的流月閣和北翟的飛月居齊名,並稱天下三大青樓楚館。

只是與流月閣、飛月居不同的是,這裏的妓子,都是男子。

數日後,月都瓊月樓再次聲名大噪,因為樓里新來了個美若天仙的絕色公子,他一身青衣公子裝,墨發修眉,膚若白玉,唇如點脂,眼似寒潭。

偏偏不笑便罷,一笑傾絕天下。聲音林林如玉,如仙樂般動聽。

對了,他還有個十分匹配的名字,人稱,公子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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