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奇才偶得之

第三十章 奇才偶得之

仔細觀察之下,他又發現山嶽標註了高度,河流標註了寬度,城牆標註了高度和厚度,還有幾個小小的箭頭,從圖外一直延伸到了城門,姬延雖然一時還弄不清楚這些箭頭代表什麼,卻一瞬間就被這副木質的地圖給吸引了,湊到眼前仔細的觀察著,甚至伸出手去撫摸著一道道刻痕。

李桂好久沒有披掛騎馬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還被免去了城防主將之職,所以回家后一直悶悶不樂,已經有日子不見蹤影的老毛病紛至沓來,一下病倒了,連天子專為秦王入洛陽準備的王宴他都沒有參與,這會兒正躺在榻上閉目養神,塌邊一個侍女給他不緊不慢的捶打著大腿。

「稟報大將軍,天子駕到。」

「啊?」李桂驀地睜開眼睛,一個翻身就從榻上爬了起來:「更衣,老夫要拜見天子。」聲音居然中氣十足,讓塌邊的侍女驚訝不已,老將軍這兩天不是奄奄一息的嗎?

當李桂匆匆更衣完畢趕到大廳中時,便看到少年天子正站在牆邊的洛陽城防圖前,聚精會神的觀看著。

「老臣參見我王。」

李桂待要跪下見禮,姬延轉身快步將他扶住:「大將軍免禮。見老將軍身康體健,本王頗為欣慰。」

「我王親臨寒舍,老臣感銘五內啊!」李桂動情的說道。

姬延微笑著誠懇的說道:「對於撤去老將軍城防主將之職,本王深感愧疚啊!還望老將軍不要記恨於孤。」

「雷霆雨露,莫非王恩!老臣怎敢有此心思?」李桂說完又要下跪。

姬延使勁抓住他兩隻胳膊才沒讓他跪下去。「來來來,本王對你這副地圖很感興趣,老將軍給本王講講。」

「地圖?」李桂疑惑的看向姬延所指的地方,恍然大悟道:「我王是說輿圖啊!此為老臣應對本次秦軍東來所制。」

「老將軍居然是製圖高手?」姬延吃驚的看著李桂,感覺非常不可思議,這個粗豪少文的將軍竟然能繪製地圖?

李桂擺手道:「什麼高手,不過是勉力為之罷了。想當年,顯王正是看重老臣這點才能,才將老臣從一介伍長多次拔擢最後成了師帥。」說到這裡,他漸顯激動,臉上升起了一片潮紅,「老臣如今已是年老體衰,卻庸庸碌碌一事無成,每每想到顯王的知遇,便覺無地自容啊!」

姬延雙手扶著李桂的一隻胳膊,將他送到案台前坐好,這才坐到主位上,默默的看著陷入回憶中的老將軍。

好一陣子后,李桂終於回過神來,吩咐下人道:「來呀,上酒。」

兩人沉默著痛飲了幾杯。姬延對於這個時代的酒十分不適應,但喝過幾次之後,現在倒也勉強能吞下喉了,再次感嘆人類適應能力的強大。李桂率先打破了沉靜:「未知我王此來所為何事?」

姬延笑著道:「本王此來確實有事,不過在見識過老將軍的輿圖后,想要先跟你討教討教這方面的知識。」

李桂拱手道:「討教可不敢當。我王但有所問,老臣自是知無不言。」

「咱們現在行軍打仗都是用木板刻輿圖嗎?」

李桂略作沉吟道:「使用木板刻輿圖的人很少,大多數將領習慣將輿圖畫在銅板上或是布帛上。不過銅板太重,行軍時不易攜帶;布帛雖容易攜帶,但在大風凜冽的戰場上不好鋪開,且易燃易濕容易毀損,故又有人用硝制過的羊皮來繪製輿圖。羊皮既方便攜帶,又不怕風吹,不失為一種較好的替代品,但它也有不足之處,其一是硝制不易,稍有差池便毀掉整張羊皮;其二是容易被鼠咬蟲蛀,保管不善還容易腐爛。」

「老臣喜歡用布帛繪製輿圖,但僅僅是喜歡而已,並非箇中高手,所繪製的輿圖也只是勉強可用。如果我王對輿圖的繪製感興趣,老臣倒是可以推薦一個人。如果說老臣是製作輿圖的小卒,他便稱得上是此道的軍將。」

「喔?這麼厲害?」姬延感到很是驚詫,這個時代的地圖能好到哪裡去,難道比這副木質地圖還好?

李桂見到姬延的狐疑,笑著指向牆上的木板地圖道:「老臣牆壁上所掛的這副輿圖正是此人所刻。他一改前人們的繪製習慣,喜歡使用木板,並且用小刀刻制,說是易於繪製,易於攜帶,還易於保管。」

「這幅圖是他所繪?本王還以為是老將軍的傑作呢!」

李桂趕緊搖頭道:「憑老臣的一點微末之技,是萬萬繪製不出這樣精確的輿圖的。他對於算學研究頗深,製作輿圖之前,必然親自進行詳細的實地勘察和測量,製成的輿圖便是具體而微的實際地理,尺寸偏差毫釐之間,且勾勒精準,標註明確,當今天下,能出其右者鳳毛麟角。」

「好好好!」姬延忍不住心中的激動,興奮的說道:「孤還真是很有興趣,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此人名叫李派,此刻正在老臣府中。」李桂說到這裡臉色微變道:「此人之父本為王室內務監管事,與老臣曾有些交情,但在顯王時期因犯了重大錯誤而被貶為農奴,李派也就成了農奴之身,再也沒有發揮所長的機會。老臣憐其遭遇,惜其才具,便在其父過世后將他招入了府中,專為老臣處理各種與地理相關的軍務。」

姬延搖頭道:「卑賤也好,高貴也罷,能力才是第一位的。本王只看重才幹,不論其他。」

李桂拱手道:「我王能有此胸襟,必能讓天下有才之士爭相歸附,周室中興有望矣!」說罷扭頭喊道,「帶李派過來。」

不一刻,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隨著一個僕人來到了大廳中,中等個子,身材偏瘦,炯炯有神的兩隻眼睛平靜的看著姬延,毫無卑怯之色。

李桂沉聲道:「見到天子,還不下拜?」

李派一提葛布衣裳的下擺,從容跪下,微微拱手道:「小奴李派,參見我王。」話音不卑不亢。

姬延點頭道:「先生免禮。請坐。」

李派臉上微露訝色,扭頭看向李桂。

李桂微微點頭:「天子賜坐,你遵命便是。」

李派朝著姬延拱了拱手,徑直走到李桂下手的一張案台邊坐下。

「聽聞此輿圖乃先生所作?」姬延指著牆上地圖直接發問。

「是。」

「未知先生如何確定山嶽高度?」姬延一上來就拋出一個有難度的問題。

李派再次訝然看了姬延一眼,拱手道:「大王能問出此等問題,想必對此道頗有鑽研。」

姬延微笑道:「談不上鑽研,略懂而已。」

聽到天子這麼說,李桂也詫異的看向了他:少年天子成天聲色犬馬,何時研習過輿圖之道?

李派正襟危坐,緩緩道:「測量山嶽高度,最簡單的辦法便是豎起一隻拇指,閉上一隻眼睛,只用一隻眼睛通過拇指看向山嶽,移動拇指使之上下分別和山頂及山腳一致,然後測量眼睛到大拇指的距離,再測量站立處到山腳的距離,兩個距離之比便是拇指長度與山嶽高度之比。」

姬延眯著眼睛思量了一下,發現這種測量方法巧妙的運用了比例,將高度的測量轉化為距離的測量,不由面現驚異之色:「先生此法果然簡單實用。」

李派卻更加驚異:「大王竟然一聽便明白了?」

「是先生的方法簡單,很好理解。舉個例子,你和山的距離是一里,拇指和眼睛的距離是一尺,兩個距離之比便是一千五百,你的拇指大約是兩寸,則山的高度為兩寸的一千五百倍,那便是三十丈。」

李派起身拱手道:「大王之智,令小奴驚嘆!」

李桂在一旁皺眉道:「究竟是怎麼測量的?老臣仍然一頭霧水。」

姬延和李派相視一笑,搞得李桂更加糊塗。

姬延讓李派坐下,又問道:「天的高度可測嗎?地的厚度可測嗎?」

李派正了正姿勢,朗聲道:「昔日周公曾問商高:竊聞乎大夫善數也,請問昔者包犧立周天歷度——夫天可不階而升,地不可得尺寸而度,請問數安從出?與大王此問如出一轍。」

稍停后,他接著道:「商高回答道:數之法出於圓方,圓出於方,方出於矩,矩出於九九八十一。故折矩,以為句廣三,股修四,徑隅五。既方之,外半其一矩,環而共盤,得成三四五。兩矩共長二十有五,是謂積矩。故禹之所以治天下者,此數之所生也。商高的回答完美的解釋了如何測量天高地厚。」李派說完一眨不眨的盯著姬延,在他想來,如此高深的計算方法,這位養尊處優的天子無論如何是搞不懂的了。

姬延在腦中整理了一下商高的回答,搞明白之後不由大吃一驚,這尼瑪不就是勾三股四弦五的計算之法嗎?這個時代就能證明勾股定理了?

看到天子吃驚的表情,李派笑道:「此演算法頗為精深,非精研此道者不能知之,大王不知實乃尋常,大可不必驚訝。」

姬延搖了搖頭將震驚甩出腦外,卻沒有分辨自己並非因為不懂而吃驚,而是容色一正,對李派道:「先生果然大才,本王欲請你到朝中做官,不知先生可願否?」

李派面露喜色,看向李桂。李桂也是欣喜不已,但想了想卻皺起了眉頭,對姬延拱手道:「我王願意任用李派,是他的福分,老臣也樂見其成。只是,李派乃農奴之身,直接做官怕是多有不便哪!」

姬延大手一揮:「農奴怎麼啦?孤要用他,誰能說甚?」他看著兩人驚詫的表情,想到了這個時代階級分明不容輕忽,就算自己貴為天子也不好造次,於是又說,「這樣,本王下令除去你的農奴身份,給你一個國人身份。」

李派快步來到廳中,感激涕零的跪下道:「大王對小奴恩同再造,今後鞍前馬後但供驅策。」

姬延伸手虛扶:「先生以後不要再自稱小奴了,本王給你一個堪測大夫之職,編製暫時放到冬官府,位同司土大夫司木大夫,但直接受本王管轄,專為本王勘測地理,繪製輿圖,尋找礦產。」

「諾。」李派鄭重的行了一個稽首禮,這才起身回坐,臉上滿是激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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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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