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1 三娘之憐(2)

2-241 三娘之憐(2)

「怎麼?不合胃口?」

水三娘見他吃得少,又將一盤糕點往司寇準的面前遞了一遞,疼惜道,「往日你求著府上的廚子做點吃的沒人應,趙老管事說你總要從府外的糕點鋪子買些甜糖回府。這貪吃的,倒是和小時候一個樣,我讓方兒去外面買了些給你備著,如是偶爾口淡,不如多吃點蜜餞也好。」

「娘親有心了。」司寇準感激一笑,復又端起粥來連吃三四口,無奈放下碗筷解釋道,「早前喝太多茶,此時倒是吃不下了。」

「不礙事,不礙事。多少吃點,吃不下就算了。」水三娘溫和一笑,站起來在屋裡踱了兩三步,往那書案上一瞧,倒是奇怪地咦了一聲。

她上前兩步,伸手取了司寇準放在桌上的一支雕花木簪,細細看了兩眼,回頭問道:「準兒,桌上這簪子可是要送給哪家的姑娘?」

司寇準正要放下筷子的手一頓,笑容一凝,起身回頭道:「娘親莫要和準兒開玩笑了。」

「瞧你那樣子,你可是以為娘親記不得了?」水三娘臉上浮現出揶揄的笑容來,沖著司寇準嬌嗔地眨眨眼,把玩著那隻簪子回憶感嘆道:「這可是準兒辛辛苦苦攢下錢為娘買的壽辰禮物,娘親怎麼會忘記了呢?」

司寇準的笑容不變,也閉眼長長嘆息一聲,再睜眼便真誠道:「往日是準兒無能,不能讓娘親過上好日子,如今科考在即,有此機會,準兒必定為娘親竭盡全力。」

水三娘感動至極,輕輕攬過他,安慰地拍了兩下後背,向著他認真道:「準兒,你需知道,功名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只希望你開心就好了。」

她說得尤為真摯,真摯到讓司寇準恍惚間差點信了。

見他愣神,水三娘又招呼方兒取來幾件新做的衣裳,說是按著司寇向明的意思訂做的上好衣裳,等司寇準面帶無奈之色都試了個遍之後,她才面帶滿足之色款款離開。

她一走,司寇準的笑容便冷了下來,快步回到桌案前拿出那隻木簪細細看著,心中古怪之情更甚。

他不認為時隔多年,自己的娘親水三娘會忘了這隻簪子是怎麼來的。在那段艱苦的時光中,這隻簪子也是令她念念不忘的情感的見證。

可如果是自己的娘親,又怎麼會記錯了這件東西的來歷?聽她所說的情況,倒像是自己往日為了試探而向父親所編造的那個情節一模一樣……

他還未敢下定結論,房門又被叩響,司寇準一開門,見是駝著背的趙老管事。

「人老了,事兒也容易忘了。」趙老管事一拍腦袋賠笑告罪道,「二公子,先前托二夫人所給的那封信,老奴倒是忘了,洪家小姐還等著稍後回個話呢。」

「什麼信?」司寇準皺眉,倒不明白,怎麼的說到洪曼青身上了?

趙老管事詫異地眨眨眼,又報告說道:「今兒個一早洪家小姐來府上了,託了老奴送封信給公子。剛巧遇著了二夫人,便勞她順道送一趟。老奴先前忘記告訴夫人了,這洪小姐還等著回信呢!」

司寇準一聽,面上更是驚疑不定,不知為何,未曾聽自己的母親說過這事兒。

「噢——忘了忘了,搞錯了,這信在這兒呢。」趙老管事拍著腦袋一樂,趕忙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來遞上,懊惱地自言自語道,「定是搞錯了,把我要給家裡的信給二夫人了。人老了,糊塗了,老奴又不識得字,只好回去又花銀子邀人重寫一封了……」

司寇準面色平靜地接過那封信,封口無損,字跡確實也是洪曼青的字體,便也不多問,客氣地請老管事入房內,自己親自為他重新謄寫了一封家書。

「人老了,哎,真的是老了,許多事情都記不清了啊……」趙老管事推脫不了,只好連連感謝,入了房內也不敢就座,只是垂著手在書桌前看著研墨的司寇準,眼中憐惜更甚。

司寇準起了個頭,又順著趙老管事的意思寫下家事一二件。一是魏京今年冬日甚冷,城外河水都凍了薄薄的冰層,特寄回三十兩銀子讓家人多添衣裳。二是原先街坊的小侄媳婦月娘有了身孕,丈夫卻被人詐賭,不得不逃回家鄉,信中懇求收信的親戚暫且接濟幾日。

司寇準按著他的話寫著,心中倒是驚奇,原來看著為人淳樸的趙老管事家鄉還有那麼多事要操煩。

末了筆停在了「詐」一字上,便沒聽見趙老管事繼續往下說,他抬起頭不解問道:「這便完了?誰人收信呢?」

「還容老奴看看想想。」趙老管事請示道,駝著背上前一步從司寇準面前拿起那張信紙,俯下身子伸出厚繭的右手食指,將桌案上的信紙眯起眼一個個字指看了過去。

趙老管事不是不識得字嗎?司寇準提著毛筆,一臉狐疑看著他的舉動,看著看著,臉色便凝重了起來。

只見趙老管事的食指微微顫抖著,就像是老眼昏花的老人一樣,一字字地滑動過去,偶有停留,便又跳到下一字去。司寇準的視線隨著他的指向一字字看過去,擱在桌案上的拳頭越握越緊。

趙老管事一共指了城外河水的「水」,三十兩銀子的「三」,月娘的「娘」「有」了身孕,還有詐賭的「詐」。

水三娘有詐。

司寇準幽幽吸一口氣,再睜眼時已經恢復平靜,笑問道:「老管事可想起來了?信中所提的收信人在何處?」

趙老管事幽幽看他一眼,將那張信紙抽出,看都不再看一眼,便往一旁燃燒的火爐丟去,等那信紙燒盡了,才悵然說道:「老奴忘了,如今家裡哪還有人呢,往日故友如今怕是都下落不明了。」

「下落不明」四字,讓司寇準的面色一白。他隨後抬頭,神色哀傷而隱含憤怒,低聲道:「多謝老管事告知。」

趙老管事深深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告辭離開。

他一走,司寇準強自撐直的後背瞬間垮了下來,閉眼揉著頭,只道是自己猜想的果然沒有錯。

這回府的水三娘,並不是當年的「水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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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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