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螢
「你為何要制定這個遊戲,僅僅是為了好玩?」衛良點燃一支煙,在黑夜中,紅芒忽明忽暗。
「我不是遊戲的制定者,而是執行者。每一個初來猩紅之塔的人,都會遭遇那個考驗。」
「也包括你?」
「當然。」
「那當初你是怎樣活下來的?」
螢沉默不語。
衛良笑道:「莫非是出賣自己的色相?不得不說,你在這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螢大怒,一把扼住衛良的脖子,如提雞崽一樣將其提起,寒聲道:「你再說一遍?」
衛良一邊咳嗽一邊嬉笑,嘶啞道:「只是開個玩笑。」
螢怒目而視,許久之後,還是將他放了下來,冷冷道:「你不怕我殺了你?」
「你說對了,我還真不怕。」哪怕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衛良仍面色如常,微笑道:「我感受不到恐懼。」
螢冷笑。
衛良認真道:「我大腦中的杏仁體存在著某種缺陷,導致神經環路壞死,無法傳導恐懼情緒。身邊的人總是說出『嚇死人了』或『我很害怕』之類的辭彙,但我從來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感覺。」
螢詫異道:「真的假的?」
衛良脫去上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疤痕,看上去猙獰恐怖,道:「沒有恐懼,就無所顧忌。這些傷疤,有些是跳樓摔的,有些是被人砍的,有些被車撞的,有些是被狗咬的,說句俏皮話,我這麼些年一直在花式作死。醫生說,得我這種病的人,少有活過三十歲的。」
螢那張美麗的臉蛋上滿是不可思議。
衛良道:「我很費解,為何許多人都憎惡恐懼,認為那是懦弱無能的象徵。其實恐懼是個好東西,可以讓我們趨利避害,假如沒有恐懼,我們的祖先早就死於猛獸之口,人類也傳承不到現在。」
螢默然,片刻后道:「但是在這裡,無所顧忌未必是一件壞事。」
衛良笑了笑,轉移話題道:「我們還是來聊聊猩紅之塔吧。你剛才說,你不是遊戲的制定者,那麼誰才是?」
「猩紅之塔本身,它有自己的意識,我們稱它為塔靈。」
「它是什麼東西?人工智慧?亦或者是外星人?為什麼抓我們來到這?玩一場場遊戲又有什麼實際意義?」
「我不知道。」
衛良注視她許久,看不到說謊的痕迹,便又轉移話題,道:「你曾說過,只要運氣足夠好,我們甚至能進化成神?」
「沒錯。」
「怎麼個進化法?」
「每完成一場遊戲,勝出者都會得到猩紅幣獎勵。猩紅幣可以兌換各種神奇之物。」
「在哪裡兌換?」
「猩紅商城。來到猩紅之塔后,你便與這裡建立了聯繫,只要一個念頭,商城就會浮現在腦海之中。」
衛良試了試,果然如此,大呼神奇。現在卻不是購物的時候,他問道:「目前為止,我覺得這裡還不錯。假如有一天我玩膩了,怎樣才能離開?」
「猩紅之塔共有十層。當你登頂之後,便能離開。」
衛良從對方淡漠的表情中看出不妙,問:「這個幾率應該很小吧?」
「無限接近於零。」螢道:「來了這麼多年,我還沒見過有誰踏上第十層。」
「謝謝你的耐心解答。」衛良笑道:「我的問題是不是有點多?」
「不用謝,這只是我的任務而已。我就好像是一位嚴厲的教官,將不合格的新兵淘汰,而通過考驗的人,我會耐心解答他一切問題。」
衛良笑道:「你若這麼說,我還真有一個問題要問。」
「請講。」
「你為什麼不願意別人把你當女人看待?」
螢表情一滯,道:「這是我的隱私,你無權過問。」
「聊聊吧,就當滿足我的好奇心。」
螢眼中涌過一絲怒氣,道:「我根本就不是女的。」
衛良笑道:「騙人。」
螢冷漠道:「我們跑題了,現在言歸正傳,關於猩紅之塔,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衛良道:「我還是對你比較感興趣。」
「為什麼?」
「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螢飛起一腳,將他踢飛。
衛良艱難的爬了起來,骨頭都要散架,嘶啞道:「想不到你的爆發力如此之強,彷彿踢我的不是一位美女,而是一頭大象。奇怪的是,我飛出足有十米遠,內臟在如此巨大的衝擊力下早該碎裂,為何沒有死?」
「通過考驗的新人,前三天會得到猩紅之塔的庇護,為不死之身。」螢冷冷道:「但你不要試圖再激怒我,否則我會在第四天把你殺死。」
「你知道的,我感受不到恐懼,所以威脅對我毫無意義。」衛良頓了頓,微笑道:「讓我猜一猜,你是同性戀?」
螢乾脆不再理他。
衛良見她面色如常,繼續猜測道:「你有性別認同障礙?」
螢的表情依舊平淡。
「你被人強-奸過,或者經歷過性-虐待,所以憎惡自己女性的身份?」
螢緊握雙拳,低沉道:「你能不能閉嘴?」
「你能不能告訴我答案?」
「答案並不精彩,反而有些噁心,你聽了一定會後悔。」
「絕不後悔。」
螢表情變幻,自嘲一笑,道:「也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曾經,我真的是一名男性,後來……」她頓住,似乎難以啟齒。
衛良問道:「你做了變性手術?」
螢嘆息,道:「後來,我誤服了精靈族製造的魔法藥水,本以為會強健體魄,結果身體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皮膚越來越細膩白皙,身材越來越柔弱修長,五官越來越精緻美麗,然後,就成了現在這幅鬼樣子。」
「匪夷所思。」衛良問道:「所以,你很苦惱,亦很自卑?」
「我當然自卑!」螢煩悶的揉搓著秀髮,嘶啞道:「你知道那種蹲著撒尿的感覺嗎?你能體會胸部一天天脹大的恥辱嗎?」
衛良道:「可是……你的胸部很平,飛機場。」
「那是因為被我束起來了!每天早上起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布條一圈圈的將它們捆住。」
衛良沉默。許久之後,微笑道:「知道你痛苦的根源是什麼嗎?」
「是什麼?」
「身心不能統一。在身體上,你是女性,在心理上,你卻認為自己是男性。」
「沒錯。」
「想要解決也很簡單,只要你接受自己女性的身份即可。」
「不可能!」
衛良緩緩道:「知道嗎?人是一種很複雜的動物,身體變化,往往心理也會跟著變化。比如雄性激素旺盛,人就會變得富有攻擊力,青春期間,少年就會叛逆,更年期間,女人就會煩躁易怒等等。」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既然身體已經變成女人,心理上的轉變也只是時間問題。」
「一派胡言。」
衛良忽然伸出手,在她圓潤挺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螢大驚,叫道:「你幹什麼?」
衛良默不作聲,非但沒有將手拿開,反而輕輕揉搓起來。
「我要殺了你。」螢暴跳如雷。
雖然新人是不死之身,卻有痛感,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螢用最殘酷的手段來折磨衛良,直到筋疲力竭才罷手。
「不要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她喘著氣說。
衛良身上傷痕纍纍,滿臉血污,饒是如此,他仍保持著微笑,道:「我並非有意非禮你,而是做一個實驗。」
螢冷笑:「不用給自己找理由。」
衛良笑道:「假若你是男人,被我拍一下屁股,會有什麼反應?」
螢意識到什麼,眼中罕見的出現一絲慌亂,故作強硬道:「我會認為你是一個死基佬,然後暴打你一頓,就像剛才那樣。」
「不。」衛良道:「男人才不在乎那個,只會認為這是一個無關痛癢的玩笑。可你剛才的表現,簡直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恨不得殺了我,為什麼?因為你覺得自己被褻瀆了,被玷污了。」
螢低吼道:「那是因為我有潔癖,不喜歡被人碰,該死,你給我閉嘴,休想誤導我!」
衛良便不再說話。
螢用那種要殺人的眼光看著他,冷冷道:「你為什麼總是笑?」
「我有么?」
「你一定是在嘲笑我。」
「我沒有嘲笑你。」
「那你為什麼要笑?」
「微笑是我的面具。」
「你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可憎么?我討厭你那副嘴臉。」
「你真正討厭的不是我的笑容,而是自己的身體,我只是被遷怒了。」衛良道:「我知道,你壓抑太久了。」
「我才不壓抑!」
「不壓抑?那你為何把我作為傾訴對象?因為在你的圈子裡,這種事無論如何是開不了口的,你害怕被譏諷,害怕被當做另類,所以一直隱瞞著。直到今天,面對我這個陌生人,才稍稍卸下心中的防備。反正我又不認識你,日後見面的幾率也不大,吐吐苦水也無所謂。對吧?」
螢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她站起身來,道:「我要走了。」
「去哪?」
「去第五層。」
「後會有期。」
「後會無期。」
螢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