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演琴舞劍

7.演琴舞劍

第7章演琴舞劍

黃昏的淡金,似虛似無,縹緲地籠罩天地。

愈加不像山澗的碎石山澗中,有一道紅色人影迎風而坐,頜首低眉眸透異彩。她白凈如瑩的雙手輕撫在古樸典雅的褐色船琴上,帶著几絲緊張氣息的晚風,流過布滿傷痕的指尖。

南思弦眼中紅芒一閃,渾身靈力鼓盪,再啟絕世之曲。

霎時間,如歌琴音轟鳴響徹天地,於這破破爛爛的山澗綻放起璀璨星辰奪目。

情,透著少女青澀,意,蘊含道心清明。

驚世一曲,帶起萬千感觸,似要濯盡人世滄桑。其式亦可破雲翻海,力撼天地鬼神無匹,縱靈光天風嘶嚎,仍吹不褪那遮天音道之殺的桀驁。

「伏羲凈世曲,隕星洗塵!」

南思弦意上興頭,嬌呵出聲,手指一挑便將琴弦高高帶起,宛如滿月弓弦,曲調轉變間,引動點點星光從虛空倒旋傾舞,急墜而下。

到底是靈寶神威,以築基期修為強行運使卻也氣勢洶洶。只是,她這招式準頭好像是有些問題。

音波回蕩間,那爍目星光竟無一例外,全是正正對著她自己,攜殺逼命襲來!

但南思弦此時卻似一無所知般任性於琴,不避不閃,視之為無物。

星輝耀世,凜風吹起塵土飛揚,落日映照之下的山澗,染起晚霞暮色。就在音攻降臨之時,倏然,整個空間的氣氛巨變。凜冽寒芒帶起無數墨色寂寥,沛然劍氣編織成如畫殺境,急速侵入琴曲構築的奏者異境。

隨即,星光琴音崩散,氣浪直撲天頂。漫天雪色傾世之中,乍見一位清冷女子,擎一點墨色踏虛空而出,有如劍仙謫世。

「你這琴曲尚未掌控自如,為何總是不顧安危強行運使?」寂雪面色帶著幾分陰暗的氤氳,語氣透出不悅,訓斥道,「若吾未至,你,當如何?」

距離她應下南思弦要求,教她伏羲凈世曲已過去許久。雖然開始幾天南思弦還是乖乖的,每天都努力在她引導下練習手法,但自從昨日開始叫她自主練習琴曲意境,她就總是搞出這種幺蛾子,屢屢打擾寂雪推演劍招的興緻,實在煩人。

「哎嘿嘿,我這不是心急想要快點練好嘛!要不寂雪姐姐你就留在這裡盯著我吧,省的我得意忘形啊!」目露狡黠之光,南思弦靈活地拋下船琴,一把抱住寂雪手臂,甜膩的喊道。

哼!還不是這冰塊,總丟下她一個人重複無聊的練琴,躲起來玩那破劍。若非之前不小心發現拿琴曲轟自己可以釣出寂雪,南思弦又不是傻子,怎會那麼作死。

也算是對她這輕浮習性無能為力,寂雪只是無奈地將手臂抽離出來,倒退幾步,說道:「世間修行皆急躁不來,靜心。且……太早觀吾之劍道不利於你。」

「那,你就少練幾天劍不行嗎?彈琴聊天,書畫歌舞,我們能做的事有那麼那麼多呢!」南思弦有些遺憾地手中虛抓幾下,不滿地抱怨。

少練幾天劍?能做的事還有很多?

寂雪不動聲色地背過身去,音聲飄忽地說:「劍道一途,不進則退,懈怠不來。」

她低下頭來注視著那瑩玉般的雙手,留下一聲輕嘆便又消失無蹤。

「吾這被赤色染滿的雙手……只能握劍,也只剩握劍。你……好生練習吧。」

苦澀的留聲充溢在黃昏山澗,夾雜著呼嘯的山風,更填幾分蒼涼味道。寂寥的人,似藏著獨有的悲哀,唯有劍,才能助她幾分。

面對那離去的人,無能為力的南思弦既喚不回亦開不了口。目光過處,倩影不再,任憑寒意縈繞,終是咽下滿口辯駁,緊了緊拳,練琴,只能練琴。

***

時光如水而逝,不留點滴墨痕。

仔細將寂雪親制的紅衣穿戴整齊,神色糾結的南思弦咬了咬嘴唇,推開竹屋的房門。

她面前,是那個疏冷又讓人留戀的身影,依然是平常那般側坐在毛皮堆構而成的床榻。

再之前便是那把滿是裂痕的墨劍停於精緻的白玉劍架上,一滴滴媚人的赤紅沿著詭譎的劍身緩緩滑下。她知道,那是屬於寂雪的鮮血。

「寂雪。」南思弦的聲音不若平日那般歡悅,其中隱含著一絲黯然的不舍,「伏羲凈世曲,我已經能彈好第一弦了。」

「嗯。吾知曉。」寂雪的聲音卻是一如往常的清冷,無波,明明察覺到了異樣,卻不肯開口詢問。

雖然心知她一貫如此,南思弦卻還是忍不住鼻腔酸楚,語調帶上幾分哭意:「我要走了。」

練成伏羲凈世曲第一弦之後,系統便更新了主線的任務,回歸南家。這次的任務不但限制了完成時間,還標明了她如果不完成會有致命懲罰。

老實講,她並不想離開聽風谷。雖然這個死冰塊很討人厭也不知道體貼她那可憐的少女心,但南思弦心裡卻不知為何,只要一想到要與她分別就有些煩悶的鬱郁不安。

可她真的不敢去賭。

這可是主線啊。不管是什麼樣的遊戲,如果主線任務失敗的話,那肯定是會迎來遊戲結束的吧?而對於她的情況來說,這遊戲結束的懲罰很大可能性是意味著死亡?

她不想死。

所以,儘管有著不舍,儘管不知能否再見,還是決定先去把這個任務完成吧。

寂雪聞言,那點在墨劍上的手微微一僵,閉目沉默片刻后,答道:「嗯。」

————仍然是這樣。疏冷淡漠到,讓人心寒。

「我說我要走了!離開了!你明白嗎?!」南思弦委屈地抽了抽鼻子,眼角泛紅,雙手握拳大聲地吼道。

為什麼就連一句挽留,一絲不舍都不肯分給她呢。是你口中的不慣,還是,根本就不在意。

「唉。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寂雪指間捏起一片歸根的落葉,那清冷的聲音似乎有些變調,「何況你已離家許久,早該歸去。」

如雪的劍者,以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將南思弦萬千話語全部堵在喉間,掙扎著扭曲了少女的俏臉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早該歸去,是啊,早該……歸去。

原本,她就從未曾想要自己留下過,全是因著自己死纏爛打的勉強啊。

不過短短十數日的相處,她這種堪堪築基的小女孩兒,何德何能讓寂雪不舍留戀呢?

真是蠢死了。

南思弦倔強地大步離開了竹屋小居,高高地仰起頭,不肯容許自己那不爭氣的眼淚再度落下,卻是也沒能注意到,身後人的眼中正充斥著她所奢望的那點滴不舍。

木然呆望凝視,直到南思弦那紅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濃霧之中,寂雪方才默然地收回了遠眺的視線。

空谷幽響,寒風呼號。

墨劍哀吟如綻,美人清冷如雪。

竹家小居一切依舊,只是————

「劍啊劍……少去那吵人的麻煩,吾的心,也該靜下來了吧?」

話語間,墨劍入手,鳴音震神。手一轉,劍招起,聽風谷登時興起一片墨光雪境。劍之魂,人之念,此刻傾覆天地而舞。

心中陰鬱難抒,至極的劍者,唯有,於銳芒吞吐間譜畫出至美的劍祭。

飛雪漫天,墨色傾灑,招招引人神往,式式劍意盎然。

然,縱使無上劍招驚神,也斬不斷心中牽連,縱使心境清澄如月,也阻不住紛緒亂神。

「走了……也好。這聽風谷,與她不合。」

是的。與她不合四字,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義。寂雪久居此處千餘年而從未出谷自然有其深意,雖說有些自囚於此以贖罪孽的意思,但更多地卻是別有原因。

聽風谷在古時被稱為修真者禁地並不是白來的稱號。

這裡既沒有可怕的頂級妖獸也沒有什麼自然而成的絕陣,甚至可以說天地靈氣比秘境都要強橫數倍,若是於此修鍊必能事半功倍,但卻對修真者有一項致命的影響。

氣運。這種乍聽起來很虛無縹緲的東西是實際存在的。

登仙路難,意外劫禍比比皆是,而氣運便是決定能否踏過劫禍否極泰來的關鍵。史上但凡名氣出眾的強大修真者,無一例外都是大氣運的擁有者。

而這聽風谷,偏偏就是處會吞噬修士氣運的可怕之所在。雖說有些人天生便帶著天地的排斥,厄運纏身,但大多數修真者都是天道眷顧之人。

平白來這裡消減氣運,增添仙路苦難那不是吃飽了撐的么?

所以,吃過虧的修真者就出於好心把這個消息傳了出來,最終聽風谷就被公認成了修真禁地。

雖然距今時代久遠修真沒落,氣運之說也早已消失在傳承之中,但曾經目睹過天才落塵的寂雪,還是知曉這一點的。

而這,也正是她一直不願南思弦留下來的原因。

那姑娘還那麼年輕,漫漫仙道才剛剛起步便經數次奇遇,偶得靈寶,如此大氣運者若是因自己而於此浪費掉,那要怎麼可行。

心意已決,寒芒劃破迷茫。寂雪最後一式亮起,一道寂然劍氣揮灑而出,直衝南思弦離去的方向,為她破盡一路迷霧。

劍停,雪落。頓時,天地收聲,唯聽墨劍吟鳴不止,綿不能絕。

「嗯……吾明白。」寂雪歸劍入鞘,負手遙望蔚藍天際,語嫣縹緲,「有那人之事在前,吾,不會因一己之貪慾而毀她一生榮華。」

曾奪取無數人心中溫暖的她,當存於無人能來的孤地,無緣暖意,這亦是她應受的懲罰吧。

「劍,無名。人,無名。囚心鎖夢書寂寥。」

「問蒼天,殘雪落盡何處歸?」

「此生……唯劍。」

一口執念之劍,為祭奠過去而沉寂,一個蒼白的人,為銘記罪孽而輕吟。

雪色掩天,遍地墨痕,靜譜一曲囚心赦罪之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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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之情敵是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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