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人心之偏(二)

11.第十一章 人心之偏(二)

梁靜笙任由淚水滴落,只挺直了脊背,直直地看著她的生父,「母親?父親大約老了,記性差了,我的母親,早死在了十幾年前,現下,她或許正在天上流著淚看著我呢!她……」梁靜笙抬起手,指向蘇氏,「不配做我的母親。」梁靜笙話音一落,蘇氏哭的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梁靜雅看到母親哭了,急沖沖地衝到了梁靜笙跟前,揮手就想打她巴掌。梁靜笙從容地抓住了梁靜雅的手,順手將她的手反扣在其身後,狠狠一壓。

「啊,疼,手要斷了。爹,娘,救我!梁靜笙要殺我。」

「梁靜笙,你個孽障,還不放開你妹妹,跪下!」梁知州吼出了這話,氣的滿臉通紅,氣也開始喘的不勻。

梁靜笙又再狠狠捏了一把梁靜雅的手,弄得她哀哀叫喚,而後只是輕輕一推,梁靜雅就踉蹌地向前倒去,蘇氏慌忙將梁靜雅摟到了懷裡。查看了梁靜雅的手,替她揉了好一會兒后,蘇氏才緩緩開口,「老爺,您別生氣。靜笙肯定是受人教唆,一時糊塗了。靜笙雖然不是我親生的,我卻一直將她視如己出,沒有一個母親會真心責怪她的兒女。我……」後頭的話,她或許是編不下去了,也或許是因為,覺得說的已經夠了。

「家法,梁福,速去取家法來。我今天就清理門戶,打死這個孽女。」

「家法,哈哈哈!」梁靜笙突然覺得好笑,同樣是十餘年的夫妻,她的父親怎麼就能這樣袒護他的妻子呢,是非對錯都不多問,只是信她。在這一瞬間,『傅夫人』是有些羨慕蘇氏的。

「父親,你知道么,您的繼妻蘇氏,想要我的命呢!您知道嗎?這身衣裳,就是我的催命符!今天若不是……恐怕今晚,最遲明天,全奉城都會知道,您梁知州的嫡長女在荒郊野嶺被辱致死,衣衫全無,屍首……不全。您幫女兒問一問蘇氏,她為什麼就這樣恨女兒呢?今天之前,我是真的把她當做母親看待的,可她怎麼能想到用這養惡毒的方式送我去死呢?她不但要我死,還要我死的那樣沒有尊嚴,死後還要被千人萬人指指點點。」

蘇氏沒有回答,只是拚命地摟住想要再往她身上撲的梁靜雅。

梁知州的臉色已經由紅色轉為暗紅,「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簡直不知所謂。這麼些年,你母親如何待你,我有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你不過出了趟門,居然能說出這番污衊你母親的話來,簡直就是畜生不如。梁福呢?還沒回來嗎?」

「父親,您是這奉城的青天,也是我們梁府的天,我險些遭難,自然是想在您面前伸冤的。您不信,沒關係,證人、證言,女兒都有。您若處置不了,女兒可以帶著證人、證言上告,總歸會有人還女兒一個公道的。」

聽梁靜笙說的言之鑿鑿,梁知州回過了頭,看著蘇氏,蘇氏只是狠狠搖頭,「老爺,妾身沒有。」

「有,或者沒有,父親既然不信女兒,也不該信蘇氏的一面之詞吧,要不要見過那些人,那些證詞再做決斷呢?」

「你……你母親不是那樣的人。」

「程媽媽……你是什麼人,快放開程媽媽。」

「看來,找到內應了呢!」梁靜笙一邊說,一邊盯著神色慌亂的蘇氏,猜想著,或許此刻的蘇氏正想著棄軍保帥吧?

「父親,今日若不是大表哥搭救,女兒恐怕就與我親娘團聚去了。您是我的生身父親,難道就不想知道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究竟差點兒發生了什麼事嗎?」

顯然,此刻已經有些慌了神的梁知州一時想不出梁靜笙口中的大表哥是哪一個。梁靜笙十分好心地解釋了一下,「大表哥名喚慕容浩鑫。」

慕容浩鑫畢竟出身不錯,即便對梁知州這位姑父頗有微詞,該有的禮數卻一點兒都不少。雖然此時此刻,梁知州或許已經顧不上這些虛禮了。

當堂問過多遍幾個已然被拷打過的嫌犯的話,看了多遍他們已然蓋了指印的供詞,梁知州卻依舊掙扎著說了句,「靜笙啊,這會不會只是一場誤會,不,或許是有人想要挑撥你們母女之間的關係,陷害你母親,你母親不可能是這樣惡毒的人。你想想這麼多年,她待你一點兒也不比靜雅差的呀!」

說不上太失望,梁靜笙從一開始就已然能夠猜到梁老爺的各種反應,暴怒,懷疑,息事寧人,沒有一個男人希望身邊長年躺著的女人是一個毒婦,沒有一個夫君希望自己有眼無珠,娶了一個會殘害他子女的妻子。即便是真的,他也會將之幻想成假的,狡辯成假的,只要他有那份心,那份偏在一邊的心。

蘇氏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流淚,有時候解釋的越多,就錯的越多,蘇氏大約深諳其道。

「這些都是外人,父親若是不信,女兒便也不信。」

梁靜笙說了這話之後,梁知州明顯鬆了口氣。梁靜笙卻接著說,「那便去衙門吧,若不是蘇姨做的,若真是冤枉了蘇姨,女兒願意當堂向蘇姨磕頭賠不是。父親以為,可好?可公道?」

「那怎麼行?家醜不可……不是,為父的意思是,這事若並不是你蘇姨所為,你這麼莽撞一告,旁人會怎麼在背後議論?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

「人言可畏,父親原來也知道這個道理。可這事若是不弄清楚了,女兒以後與蘇姨還如何能繼續相處下去?這是一根刺,不□□,難道還硬吞下去不成?一邊是繼妻,一邊是親女,父親的為難,女兒十分理解,無礙的,女兒可以捆著這些人去蘇城告狀,父親不是與女兒說過,蘇城的魏大人是個明辨是非的好官。若不幸魏大人也無法斷案,女兒還可以層層上告,總會有個結果的。」最後,梁靜笙的目光落在了只是被指認,卻一直不肯招供的程媽媽身上。其他的證人都是外人,程媽媽可是梁府之內的人。

梁靜笙在等,蘇氏也在等,梁靜笙等著程媽媽招供出她的主子,蘇氏等著程媽媽主動把這一切都承擔下來,梁靜笙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如何,蘇氏既然敢做這樣的事,就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最後的最後,她大約最多擔一個管教不嚴之責吧,畢竟她與父親同床共枕十年,還為他生了一兒一女。她那弟弟梁靖誠,一直是他父親的驕傲啊!他父親不會允許那個讓自己驕傲了十年的兒子有一個名聲敗壞的毒婦親娘。

大約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身上,程媽媽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越抖越厲害,終究,蘇氏開了口,「程媽媽,難道你真的…….因為母親的關係,我一直那麼相信你,您也是我蘇家的老人了,怎麼能有這樣的心呢?靜笙雖然不是我親生的,終歸是我養大的呀!你糊塗呀!」

蘇氏話落,程媽媽突然就不抖了,「夫人,老奴那是一時……鬼迷了心竅。看在老奴伺候了您多年的份上,千萬不要遷怒老奴家人,老奴……」梁靜笙聽說,咬舌自盡的人是不會當場就死的,或許是慢慢疼死,或許是等著血慢慢流盡。只是她既然有了死的勇氣,便不會輕易反口了。也是,她的家人都在蘇府呢。死一個人,換全家平安,怎麼都是合算的。

「原來是你這個老虔婆,梁福,把她拖下去,狠狠地打。」

在梁靜笙眼中看來,她的父親這會兒的作為真真是畫蛇添足。

「靜笙啊,你也聽到了,不是你母親做的,都是那個老虔婆自作主張,咱們差點兒就冤枉了你母親了。」

「老爺別這麼說,終歸是妾身沒有管教好身邊的人,這事還是妾身的錯,好在靜笙無礙,不然妾身真是玩死難辭其咎……便是死了都無顏面對姐姐了。」

梁靜笙看著面前的兩人,就像在看一場戲,一場唱作俱佳的戲。不論過程如何改變,結局早就已經定好。

「如此,倒是女兒冤枉了……母親。父親,經此一事,女兒再無顏住在家中,求父親允許,許女兒離家,去外祖父家住一段時間……反省。」事實究竟如何,在場所有有些腦子的人都心知肚明,因而梁靜笙也便知做了嘴上功夫,歉是道了的,卻只低了低頭。

「你這說的什麼話,既然是誤會,解釋清楚了不就行了,你母親是不會怪你的。」

「對啊,靜笙,都是一家人,誤會說開了就行了,你又何必非要離家?」

「女兒去意已決,求二老成全。若二老不允,女兒只能長跪不起。」地上沒有蒲團,梁靜笙順手拿了一張供詞墊在地上,作勢要跪。

梁知州很快拉住了梁靜笙,「……如此也好,自從你母親去世,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沒有再見過你外祖父、外祖母他們,他們一定十分想念你的,你回去看看他們,替為父儘儘孝心也好。」程媽媽雖然死了,供詞卻在,那幾個施暴未遂的犯人也在……

出了門,墨竹、墨蘭她們四個已經候在那裡,至於趙媽媽,聽說她哭的厲害,已經在馬車裡了。

「小姐,能帶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一點兒都沒有給他們留下。」墨蘭這話說的鏗鏘有力,其實即便她不說,梁靜笙也已經看出了馬車內的局促。明明大表哥租的馬車是最寬敞的了。

「表少爺讓咱們先去客棧等著,等他辦完了事兒,就來與咱們匯合。」

聽了墨竹所言,梁靜笙點了點頭,她自然知曉大表哥要去做什麼,這也是她在那封家書中的請求,關於她母親的嫁妝。既然要走,便要走的乾乾淨淨才是。母親留下的東西,萬不能叫他們染指了。

嫁妝要的並不是太順利,蘇氏當了十餘年梁府主母,早已經把慕容婉的嫁妝當做了自己的東西,能賣的賣,能轉的轉,一時半會兒極難恢復原狀,於是,不願意多待的慕容浩鑫在梁知州與梁夫人跟前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盤,動了的嫁妝部分成了銀票,銀票補不齊的部分么,成了欠條。欠條裡頭十分人性化地加了一條,若是梁知州和梁夫人不幸英年早逝,那麼他們所欠債務便由梁靜雅和梁靖誠姐弟接著償還,若他們有生之年還是還不清,那便只能子子孫孫無窮盡了。

「怎麼樣?大表哥做的好吧?」慕容浩鑫撩開了馬車窗戶上的帘子,仿若謫仙的臉上寫了三個大字:求表揚。

「大表哥果真是男子氣概,不拘小節。表妹卻不免有些心痛,這麼多銀子呢,若是要欠那麼許多年,不是應當要收些利錢么?」

「……有理,不然,我再回去讓他們重寫一遍,加上利錢?這本上加利,利又成本,嘖嘖……好大一筆銀子呢!」說著,便準備調轉馬頭。

「行了,有那時間,不如趕路,早些回家才好。」

這一次,依舊是回家,卻終究不再狼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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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為君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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