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謝禮

5.謝禮

京北別院內,郎舅二人正推杯置盞。

佟固瞅了眼身旁的紅蓮,示意她斟酒,「姐夫,這次多虧你美言爹爹才為弟謀了這副指揮一職,弟敬你。」他高舉著酒盞,殷勤地招呼馮元。

「你我的交情還談謝?子堅既然領了職,今後可要穩重些,莫要再惹岳父大人生氣了。」

馮元這內弟姓佟名固,字子堅,待人誠懇性子爽利,兩人一直相處得極好,此時難免對他語重心長些。

「哎,姐夫你可真冤枉弟了。你有所不知,弟那嫡母沒事兒便在我爹跟前說弟的不是,原本不大點兒的小事她也能說成是殺人放火。我爹不分青紅皂白就發作弟,弟氣不過才偶爾頂撞的。」

提起嫡母,佟固是牢騷滿腹。夾了一筷子燒牛肉,他起了話癮子,「就如上元那日,弟與張孔璋幾個去吃酒,孰料孔璋不知為何與個老翁起了爭執,兩人還動起手來,弟幾個便去勸和。」

說到這裏他有些憤憤,「弟還挨了幾個拳頭,真是,弟這是招誰惹誰了?!」

吃了口酒潤潤喉,「本已將他二人拉開了,誰知孔璋竟趁弟幾個沒留意掏出匕首刺了過去,那老翁當場便一命嗚呼了。哎,你當時不在汴京,這事兒鬧的極大,弟那嫡母知曉后竟跟我爹說孔璋之所以犯下命案乃是弟攛掇的,天地良心,跟弟有甚干係?」

他冷笑一聲,「張孔璋倒命好,他那當右通政的從兄宮裏有人,連堂都沒過,往那老翁家打發點銀子便平了事。弟呢,挨了我爹好一通數落,天爺祖宗,姐夫你說弟是不是倒了八輩子霉?哼,偏偏嫡母說甚麼爹都信,忒得邪門兒了,姐夫你說弟這......」

佟固猛地剎住話茬,臉漲得通紅,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嫡母不就是眼前之人的岳母大人?!

「呃......那個,對不住,弟實在不應如此說嫡母,真是大不敬,請姐夫寬恕則個。」

馮元搖搖頭,淺笑道:「無妨,不過岳父大人豈是個是非不分之人?愛之深責之切,還不是為了你成才?」

瞧佟固有些不置可否,他暗忖須臾,言道:「我且問你,這出命案一事,岳父大人除卻數落你,可有打你罰你?」

「憑甚打弟?這事本就與弟無干,他要是打了弟,弟、弟就離家出走!」佟固急地握了拳頭,梗著脖子嚷嚷。

馮元拍拍他肩頭,安撫道:「子堅稍安勿躁,你細想,人命官司這般大的事,岳父大人僅是數落你幾句,這是為何?」

瞧內弟若有所思,他提點,「可見並不是真怪你,他心內自有一桿秤。岳父大人身居高位,豈會盲目聽信后宅婦人之言?」

回想自小爹爹的疼愛,嫡母欺辱自個兒時爹爹的維護,佟固眼一紅,悔恨道:「真是一葉障目!」

紅蓮將酒滿上,他舉著酒盞,正色道:「姐夫一席話讓弟豁然開朗,弟還見天兒地埋怨爹爹,可真是罪該萬死,多虧姐夫敲開了弟這木魚腦,弟敬你。」

馮元又對他提點了些為官之道,瞧天色已晚,酒吃的也差不離了,便說道:「子堅可盡興了?我要家去了。」

佟固攔道:「姐夫莫急,你平時對弟多有關照,這次又幫了弟天大一個忙,今兒弟要送你個謝禮。」

瞧馮元有些疑惑,他也不賣關子了,「姐夫今晚便在弟這別院歇了罷,弟送你個極品尤物。姐夫甚也不缺,弟實在沒甚好送。這禮姐夫可一定要收下,否則弟忒得寢食難安。」

馮元有些無奈,「子堅是曉得我的,我自來在女色上頭不熱衷。」說着立起身來,伸手撫平衣襟上的褶皺,對內弟道:「今兒也累了,我這就家去了。」

瞧姐夫要走,佟固趕忙起身拉住他,「姐夫且聽弟幾句。」

把馮元強按下后,他才說:「弟曉得你潔身自好,姐夫放心,那姑娘冰清玉潔著呢。你就瞧一眼,若瞧不上便罷了。還有,弟這宅子又不是沒屋子給你住,你非折騰回去做甚麼。」

不料馮元還是一意孤行,非要起身家去,「子堅,你這宅子離都察院這般遠,我明兒還要上衙呢。」

上衙遲了又能如何,一說起女子,他這姐夫就跟個愣頭青一般,忒迂腐刻板!佟固急的滿頭大汗,此時也顧不得儀態了,扯著嗓子大喊:「嬌荷和綠鶯姑娘進來罷。」

耳邊被那大嗓門震得嗡嗡作響,馮元半晌沒回過神來。

忽地,「吱嘎」一聲門響,郎舅二人齊齊朝門口瞧去。

只見進來兩人,略走在前的一身艷朱襦裙,高挑纖細,面如滿月,笑的大方得體,款款福身,「奴家嬌荷,給二位爺請安。」

后一人身條倒是少見,煞是嫵媚豐腴,身着鳳尾綠裙,膚若凝脂,杏眼桃腮,頭頂步搖上的紅瑪瑙流蘇隨着步子搖曳生姿。

「奴婢綠鶯,給二位爺請安。」嘴角梨窩隱現,聲兒有些羞澀,說完便垂下了頭。

佟固心裏為這綠鶯喝了聲彩,好一個嬌艷動人的小娘子!

他挑挑眉,指著這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二人,一臉問詢地望向馮元,「姐夫看哪個好?」

話落,發現姐夫正直勾勾地盯着那綠鶯。他嗤嗤一笑,這是瞧上了?他心裏一喜,也不理那喚作嬌荷的如何嫉憤,揮揮手將她打發了。

姐夫不嚷着家去,佟固的心落了地。瞧綠鶯兀自木怔怔地杵著,他沖紅蓮使了個眼色。紅蓮會意,一把將她往馮元身旁推去。綠鶯始料未及,一下子撲進了馮元懷裏。

來前這佟大人已跟她知會過這人身份,她怯怯地抬起頭。面前之人便是菱兒曾說起過的右僉都御史馮大人了。

而立往上的年紀,相貌堂堂。微黑的麵皮,粗黑的劍眉斜飛直入鬢角,鼻如懸膽,雙唇緊抿,整張臉輪廓如刀削斧劈一般硬朗。

綠鶯將這人細細打量,果然如菱兒所言,確是個俊郎君,可惜是個不苟言笑的,且兩眼還冰凌凌地望着她......綠鶯忽地與他四目相對,不由打了個寒噤。這才回過神來,瞧見自個兒正趴在人家懷裏,連忙起身下跪,「奴婢無心冒犯大人,求大人饒命。」

「噗嗤」一聲,佟固沒忍住,拍著大腿跺着腳,樂得差點沒嘎一下抽過去,一臉嬉皮道:「還饒命,我姐夫又不是閻王爺,這般美人兒竟是個耗子膽兒,有趣啊有趣,哈哈哈。」

都是為官的人了,還這般沒儀沒表的,馮元警告地瞪了內弟一眼。望着腳下的綠鶯,他親自將她扶起后攬在身旁。

在美人兒的服侍下幾人又行起酒令來。

佟固到底年少底子淺,已然有些醉了,正與紅蓮調笑,兩人嘴對嘴地喂起酒來。

聽着對面不時傳出的親嘴兒咂舌聲,綠鶯羞赧地垂下眸子。正如坐針氈時,忽地滿滿一盞酒遞到她嘴邊,燭火將酒面映襯地波光粼粼,心底再不情願也不敢拒絕,沒成想吃過後那馮大人又遞來一盞。

綠鶯將頭搖得如博浪鼓,討饒道:「爺恕罪,奴婢實在吃不得了,再吃就醉了。」

「可是要爺也似那般喂你?」馮元臉一沉,用下巴點了點佟固那裏。

綠鶯臉一紅,老實將酒吃了。她打了個酒嗝,有些迷糊地靠在他懷裏,似是又被他餵了幾盞酒,她渾身無力,只能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吃了。

夜已深,紅蓮扶著佟固回了房。

瞧了眼醉得人事不知的綠鶯,馮元將她打橫抱起,由下人引路去了客房。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此時的馮府,正廳燃著香爐,掌家太太馮佟氏正慢悠悠地品著熱茶,宋嬤嬤快步走進屋。

馮佟氏懶洋洋地掃了眼她,問道:「奶娘,死的可是淵兒院子裏的丫鬟?」

「正是,那丫頭名喚小翠。」宋嬤嬤應道。抬出來的時候她掀開被子瞧了眼,哎呦喂,渾身沒一處好皮子了。真是可憐呦,即便她平日也使些狠辣手段,此時也忍不住有些唏噓。

馮佟氏擺擺手,頗有些不以為然,「能伺候少爺是她的福氣,一個婢女而已,打發點銀子罷了。」瞧了眼天色,「老爺去與我那庶弟吃酒,怎麼這時辰還未回?」

「老奴正要與太太說,方才老爺打發德冒家來,說是有些吃醉了酒,今兒便在大少爺的別院歇了。」

馮佟氏皺起眉頭,不悅道:「甚麼大少爺,下賤胚子一個。整日弔兒郎當,連個芝麻官都混不上。庶出的就是上不得枱面,跟他那低賤姨娘一個德行!我就不明白老爺他總和這庶胚子在一處,能得甚麼好?是能在官場上幫他啊,還是能替他賺銀子?」

宋嬤嬤瞧着眼色,知道太太在等她附和迎合,可旁的事便也罷了,事關兩位極尊貴的主子,她哪敢多嘴置喙。

正支吾囁嚅,卻聽見馮佟氏嘆了口鬱氣,「罷了,先辦要緊的。奶娘你趕緊讓人去她家送一兩銀子,老爺回來前辦妥,否則他又要將我的淵兒一頓好打。」

一兩?這也太少了罷?宋嬤嬤欲言又止,「太太,老奴之前見過那小翠的老子娘,不似好打發之人,就怕來鬧......」

馮佟氏挑眉冷哼,不屑道:「他們敢?!馮府豈是這些賤民能冒犯的。來了便送衙門,進了順天府衙定會老實。」

「是。」宋嬤嬤再不敢多言,憂心忡忡地出了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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獰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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