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晉江獨家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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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夏不知道奶奶為什麼要等她,但人這一輩子能有多長呢。很多等待都會在日復一日的絕望中消失殆盡,可奶奶沒有,與其說她把這份等待堅持到生命的盡頭,倒不如說是她將這份希望貫穿於整個生命的始終,或許奶奶也曾有過絕望,但不管怎麼樣,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放棄。

想到這裡,何以夏的哽咽無以復加,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到白色床單上,又低低喊了聲:「奶奶……」

奶奶滿是褶皺的手撫上她的發梢,「奶奶在呢,你別哭。」她又轉頭對楚景緻一行人說:「你們都出去吧,我想跟以夏說會兒話。」

楚景緻跟粱韻歌都沒說什麼,點頭答應。楚煜也跟著退了出去。

奶奶讓何以夏扶她坐好。她把病床的床頭調高了點,枕頭墊在奶奶腰上,她自己也坐在床邊上,這樣奶奶說話的時候就省力多了。

「來,讓奶奶好好看看你。」奶奶有些虛弱,一雙手顫抖得厲害。

何以夏情緒穩了些,坐得更近了,緊緊握住奶奶的手。

奶奶仔細端詳著她,眯著一雙眼睛笑,「你長大了,也更漂亮了。」但奶奶卻嘆了口氣,「奶奶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只有十多歲,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我一直把你當成親孫女兒,你怎麼忍心啊……」

奶奶說著說著就哽咽了,眼眶裡還蓄了淚。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擔心的。」方才稍微穩了點的情緒又崩潰了,何以夏知道,奶奶是打心眼裡疼她,把她當親孫女兒,不說逢年過節的壓歲錢,就說平日里的小東西,有楚煜的一份兒,就自然有她的那一份兒。楚煜平日里淘氣,總喜歡跟她打鬧,奶奶瞧見了,也總訓斥楚煜,告訴他女人是用來寵的,用來疼的。

奶奶用手背直抹淚,「你這些年都到哪去了?奶奶擔心啊……以前我總問阿煜,問你去哪了,那小東西總想著糊弄我,說你去國外留學了,等你回來就結婚,一等就是這麼多年,可我知道,阿煜只是哄我開心,你們早就分開了,我心裡清楚得很哩……可奶奶心裡難受啊……」

原來楚煜是用這個理由堵住悠悠眾口的。

「奶奶,阿煜沒騙你,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早點回來看你的。」何以夏胸口堵得難受,如果這些年她沒跟楚煜置氣,如果她一直陪著奶奶,奶奶的病情也就不會這麼糟糕了。

奶奶得的是胃癌,前些年做了胃部切除手術,恢復得不錯,這幾年病情又反反覆復的發作,她一直堅持著治療,化療也做得多,如今頭髮都掉光了,她今年滿九十歲,老伴兒走了快四十年,她也守了快四十年的寡,但奶奶不想走,她捨不得孫兒,也捨不得孫媳婦兒,這世上,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兩個孩子了。

奶奶說:「不怪你,不怪你……你跟阿煜的脾氣我清楚,都倔著呢,肯定是阿煜那小東西犯了渾,做錯了事惹你不高興。」

聽奶奶這麼說,何以夏的淚腺都爆了,眼淚止不住的流,奶奶信她,一直都信她。

別看奶奶年紀大,是非還是看得清的,她常年住在軍區大院里,閑言碎語聽得多,何以夏跳進府南河的原因,她一直都不肯說,奶奶不僅沒問,還義無反顧的相信她。

「我也有錯,我不該……」不該把自尊心看得比命還重,不該懦弱得連一句辯解都不肯說,就是這骯髒的自尊心讓何以夏跟楚煜分開七年,就是這一文不值的自尊心讓她錯過了與奶奶的陪伴。

奶奶的淚也落得凶,楚煜這幾年過得怎麼樣,她全都看在眼裡,但她不能那麼自私,何以夏也是她的親孫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無法替孫兒求情,年輕人的事,就該讓年輕人去解決,她這個被土埋了大半截的老太太沒任何資格指手畫腳。

「奶奶都懂,感情的事沒有對錯,只有合不合適,不管你和阿煜最後有沒有在一起,你都是奶奶的親孫女兒,奶奶走的時候,你來送我一程吧。」她如今想見的人也見了,該說的話都說了,也沒什麼可牽挂的,能安心的走了。

何以夏咬了咬嘴唇,說「奶奶,我跟阿煜會好好在一起的,您安心養病。」

奶奶聞言,眯著眼,笑得十分燦爛,「好好好,奶奶信你,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奶奶的聲音已經十分虛弱,這是她生病以來,話說得最多的一次,體力被透支個乾淨。

何以夏把病床調回平整狀態,又扶著奶奶躺下,替她捏好被角,等奶奶睡著了才輕手輕腳的推門出去。

粱韻歌和楚景緻坐在藍色的椅子上,楚煜則靠在白色的牆磚上抽煙,這是何以夏第一次見他抽煙,瞧見他指間的煙,煙灰蓄了一大截,看來他發獃的時間並不短。

粱韻歌和楚景緻見她出來,連忙問:「老人家怎麼樣了?」

她答:「奶奶又睡著了。」

一行人這才鬆了口氣。

楚煜掐滅煙頭,扔進垃圾桶,幾步走過來,「東西收拾好了么?」

「都收拾好了。」何以夏瞧見他蒼白的臉色,整顆心都酸酸脹脹的。

他低低「嗯」了一聲,說:「走吧,我們回去。」楚煜昨晚在病床跟前守了一夜,凌晨的時候,奶奶就不行了,進搶救室之前跟他說想見何以夏,他自私了一回,沒把她叫過來,以為這樣就能留住奶奶,但楚煜知道,他就快要留不住了。後來主治醫生來了,手忙腳亂的搶救了半上午才又把奶奶從鬼門關拉扯回來。

「不守著么?」她有些擔心,奶奶的病情很糟糕,離不得人。

楚煜牽起她的手往電梯口走,「我有些累了,這裡有我父親和母親守著,暫時沒什麼大問題。」

何以夏沒再說什麼,乖乖跟著他往停車場走。他的手很涼,她怎麼捂都捂不熱。

楚煜的情緒不大好,就由何以夏開車,剛從停車場出來,他又從兜里摸出一盒煙,抖出一根,點燃,抽了起來。

他抽的煙是盒軟雲,打火機也是那種一塊錢一個的,淡藍色,一看就是從路邊的小攤上臨時買的。何以夏見過他家裡面的香煙和打火機,全是昂貴的牌子,她沒說什麼,等雨勢小了些,搖下一截車窗,冷風吹進來,車廂里的悶氣兒就漸漸散了。

楚煜抽完一根,又從煙盒裡摸出一根,何以夏看不下去了。

「阿煜,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她抽煙,是有煙癮,戒不了,但楚煜沒有。

他聽勸了,把摸出來的煙放回去,紅色的煙盒捏在掌心,看著上面的一排字,念道:「吸煙有害健康。」

楚煜搖下車窗,把煙扔了出去,小小的一點紅從後視鏡里完全消失他才說:「所有人都知道抽煙有害健康,但還是要抽。」就像他明明知道留不住奶奶,卻還是痴心妄想的想留下她。

他忽然問:「你信命嗎?」

她答:「我不信。」

何以夏不相信命,命運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我也不信。」楚煜忽然笑起來,眼裡的光愈發亮了。

她也跟著笑。

如果真的有命運,有神靈,那它們有沒有聽見楚煜虔誠的禱告,禱告奶奶的平安健康。

何以夏把車子停在公寓樓下,楚煜跟著她上去提行李,又過了半小時,車子拐進束河印象最裡邊兒一棟別墅的院子,別墅周圍全是紅豆樹。

楚煜從後備箱取出行李,抓著她的手進了屋,她把行李箱的行李都拿出來,找了些合適的位置規整好,他們就這樣同居了。

收拾完行李,楚煜讓她去洗個熱水澡,免得感冒。何以夏又去翻洗漱用品,被他制止了。

「浴室里有,在盥洗池最下面的抽屜里,我之前買了一些。」但他不知道她喜歡用什麼牌子,就挑貴的亂買一通。

何以夏看得出來,楚煜情緒並不好,此刻聽他這麼一說,就起了壞心,忍不住想要欺負欺負他。

她雙手纏住他的脖子,眯著眼笑,「原來你早有預謀。」

楚煜摟住何以夏柔軟的腰肢,沒有否認,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親,「快去洗,著涼了就不好了。」

「你不洗么?」話音將落,她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這話,怎麼聽怎麼都有歧義。

楚煜輕笑出聲,手臂稍稍用力,將她往懷裡攬了攬,曖昧不清的問:「要我跟你一起洗?」

何以夏的臉頰驀地紅了,連忙掙脫他的懷抱往浴室走。他總算笑了,她想。

楚煜瞧見她有些匆忙的背影,眉梢眼角的笑意越發難掩,沒一會兒,浴室就響起了水聲。他在沙發上坐了會兒,起身回卧室,換了套全新的床單被套。

出來的時候,何以夏還沒從浴室里出來,他就靠在浴室外的牆磚上等她。楚煜有些煩躁,他想抽煙,但極力忍住了。

如果說奶奶的病情讓楚煜瀕臨崩潰,那他跟何以夏之前的羈絆則是雪上加霜。他知道,有些話,他必須要說。

走廊里的廊燈有些暗,他們隔著一堵牆,水聲迤邐。

他低沉性感的聲音在昏暗迷離中慢慢暈開,「對不起,為所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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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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