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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兩國沸騰,連鄴城裏的修書都斷了蹤跡。

從前蘭陵王雖然驍勇,但卻從未表現過如此激烈的情緒。他如同發了狠一般直搗入城,生生撕裂那些原本固若金湯的防線,將北周的軍隊打得節節潰退。唔,蘭陵王已經知道那叫「北周」了,從未來的史書里知道的,一個同樣短命的王朝。

不管宇文氏如何勇猛,也不管早二十年時,宇文氏與高氏到底有怎樣的愛恨情仇,總之蘭陵王的那一支軍隊是進城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三十七日深入大周腹地,四十五日直抵都城城門下,五十二日大周城破,舉國嘩然。

剛剛上任沒多久的那位皇帝,甚至還沒來得及從西面調兵,就做了階下囚。

因為蘭陵王的動作太快了。皇帝要調兵、調馬、回援國都,是需要時間的。蘭陵王顯然沒給他預留足夠的時間。齊人如一道尖銳的閃電,生生插.入了大周的心臟,不,都城。

直到蘭陵王策馬入城的那一刻,大周的皇帝還有些恍惚:自己就這樣……完蛋了?

北齊與北周之間,其實很有一些淵源。

三十年前世上沒有大齊,也沒有大周,只有大魏。北魏的皇帝姓元,與高氏是姻親,後來被高氏篡了一次位。末代皇帝迫不得已,被宇文氏帶到西邊,繼續做他的皇帝。但好景不長,沒過幾年,宇文氏便取魏帝而代之,悄無聲息地抹去了一個王朝的痕迹。

元氏一族迅速衰落,高氏、宇文氏之間摩擦不斷。

可他們的先祖在幾十年前,還在同朝為官呢。

蘭陵王進城的時候,眼神冰涼涼的,周身的肅殺之意讓人不敢靠近。兩列整齊的親衛策馬護衛在兩側,生怕有人趁機偷襲。但這座早就破敗的城池裏,哪裏還會有人偷襲。

天煞孤星的傳言在城裏蔓延開來,迅速傳遍了大街小巷。

據說蘭陵王是天生的殺神,誰都擋不住他的腳步。

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流言蜚語。雲瑤不介意,他自然也就不介意了。青銅面具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芒,遮去了他的樣子,唯獨露出一雙眼睛,漆黑如夜色。

「你們看着些。」他的聲音有些暗啞。

周圍有親隨應了聲是,兩騎白馬四散著離開了。

蘭陵王策馬行了一小段路,來到一座府邸前。這裏他很陌生,上輩子從未來過。他翻身下馬,幾乎沒有片刻的遲疑,迅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地方,手起劍落,兩個人命隕當場。

上輩子做這種事情,是在戰場上。

蘭陵王按住手裏的長劍,一點點慢慢地拭去血痕。親衛們將首級收了起來,按照蘭陵王的吩咐,連夜送往蘭陵郡。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按住腰間的長劍,指腹微微發燙。

北周都城覆滅,首級送回蘭陵郡,他要做的事情,便已經完成了一半。

「大王。」有親隨上前兩步,稟報道,「在大周的西面、南面,尚留有四十萬大軍。」

雖然他們憑藉閃電般的速度,快速奪取了這座城池,但勢必會迎來瘋狂的反撲。五十二天,將近兩個月,他們的鎮邊將軍一旦反應過來,隨之而來的勢必是一場惡戰。

「無妨。」蘭陵王平靜地說道,「會有人來接手的。」

親隨不解。

蘭陵王輕輕地哼了一聲,極輕極輕,隔着一張厚重的青銅面具,沒有人聽見他笑了。

「鄴城會派人接手的。」蘭陵王淡淡地說道,「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所謂「他們」,指的是他的叔父和堂弟。他們行事一貫瘋狂,從來不顧後果。

等齊軍拿下大周都城的消息傳到鄴城,他們必定會昏了頭,派人來接管這座城池,還可以順便吞掉他的戰績。如果再兇狠一些,還有可能會讓他孑身回鄴城,削兵權,兔死狗烹。

他將佩劍交到親隨手裏,心裏隱隱有了些輕鬆之意。等鄴城派人過來,他也剛好可以順理成章地回到國都,繼續自己未完的事情。那些早年沉澱在心底的夙願,正在他的手裏,慢慢地變成現實。

「大王?」親隨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蘭陵王笑笑,神情坦然。

事情果然不出他的預料,短短十餘日後,鄴城便派了兩位將軍、一支戍衛軍過來,接管這座已被攻陷的都城。鄴城派來的人是斛律光,倒是很出乎蘭陵王的預料。但他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將都城的城防與北周皇帝交給斛律光之後,便踏上了回國的路。

臨走前,他提醒斛律光,小心西面和南面的人。

斛律光咧嘴笑道:「安心便是。」

蘭陵王笑着搖搖頭,但因為戴着那張青銅面具的緣故,沒有人看到他笑了。他帶走了自己的人,將他們留在北境對抗突厥人。畢竟比起曾經是「同僚」的北周大軍來說,突厥人要更加難纏一些。

在路過晉陽的時候,蘭陵王特意停留了兩天,聲稱自己病了。

蘭陵王倒像是真的病了,整日整夜地發起了高燒,體溫燙得嚇人。

隨行的宦官沒辦法,只能先帶着北周皇帝、將軍、北魏剩餘的親貴、金銀細軟,連同一大批軟塌塌的軍士們一起先回鄴城。至於無端端生病的蘭陵王,只能交給陛下去料理了。

蘭陵王生病的消息很快便上報到了鄴城,鄴城派來了兩個太醫,替他看病。

本郡郡守急得團團轉,生生愁白了三根頭髮。

要知道蘭陵王是天生的煞星,不祥之名早已經流傳到了大街小巷。大周都城城破的消息,非但沒有將蘭陵王的惡名洗去一星半點,反倒坐實了他的不祥之名。這活祖宗留在晉陽,咳……咳。

不過,對於這些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蘭陵王本人倒是淡定。

或許是因為活了太久,已經萬物不縈於心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心情大好的緣故,那些沸沸揚揚的不祥之言,傳到蘭陵王耳旁時,他總會報以一笑,不甚在意。

「都是以訛傳訛。」雲瑤忿忿。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正在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湯藥,一勺勺地喂到蘭陵王口中,時不時抱怨道:「你好端端地去淋什麼雨呢,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還發起了高燒,就不怕落下病根子!」

蘭陵王笑笑,專註地望着她的模樣,眼裏儘是滿足之意。

「還有。」她絮絮叨叨道,「你身上帶着傷便不要再操勞,我瞧見你的劍上還沾著露珠,你早晨又去練劍了么?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痊癒!」她喂完最後一點葯汁,取了顆蜜餞,讓他含着。

他低低地笑,蜜餞的滋味在唇舌間慢慢劃開,滿是細微的甜意。

「這幾日便好好養傷,莫要再出門了,知道么?」她擔憂地將手覆在他的額頭上,感覺比先前又燙了些,心裏的擔憂之意愈發地濃了,「我過兩日再來看你。」

前些天聽說蘭陵王病重、留宿晉陽的時候,雲瑤嚇了一跳,好說歹說地磨了大娘子帶她出門,明面上是去打首飾,但暗地裏卻偷偷換了衣衫,跑過來見他。那天蘭陵王的高燒一直不退,起碼有四十度了,驚得雲瑤魂飛魄散,將自己的手用冰塊敷了,貼在他的額頭上替他降溫。他猶自半夢半醒,低低沉沉地唔了一聲,滾燙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喚了一聲阿瑤。

那時她才知道,他是有意在晉陽多留幾日的。

「那日途徑晉陽時,我便想見一見你。」當時蘭陵王理直氣壯道。雖然依然高燒不退,卻仍舊仗着年輕底子好,硬拉着她坐在身邊,說了許多話,才放她離去。

從那以後,每隔兩日雲瑤便會偷溜出來,給他喂喂葯、說說話。蘭陵王的親隨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一見到她便會放行,還兼了守門和望風的活兒。

她無可奈何,便也只能隨他去了。

「咳、咳咳。」他以拳抵著唇,低低咳嗽了兩聲,意有所指,「前些日子鄴城來人說,等我傷好病癒之後,再回去不遲。」等他傷好病癒,便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他想趁著這兩日的閑暇,與她多呆一段時日。

雲瑤睜大了眼睛,哭笑不得:「你你……你還想拖延病情么?」

他理直氣壯道:「有何不可?」

雲瑤深深吸了一口氣,戳着他的胸口道:「萬萬不可。你要是真的落下了病根,該如何是好?」雖然他年紀輕底子好,但萬一要是真落下了病根,可不是鬧着玩的。

他低低地唔了一聲,將雲瑤抱到懷裏,不顧她輕輕「呀」了一聲,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笑道:「愛妃言之有理。不過等為夫病癒之後,便再難有這樣閑暇的時候了。」他的一雙手臂牢牢環住她的腰,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她軟了下來,依偎在他懷裏,輕聲道:「但總不能自討苦吃……」

高肅低低地唔了一聲,道:「言之有理。」手掌卻在她的腰腹間細細地摩挲著。微燙的溫度穿透了她的外衣,傳遞到了她的小腹上。兩個人都微微愣了一下,她按住他的手,沉默不言。

她的身子是有缺陷的。她知道,他也知道。

「莫怕。」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睛,「不過是再來一次罷了。」

她點點頭。上一世的經歷仍然歷歷在目,他替她尋到了那一味主葯,又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將她的身體調理好了,最後慢慢地恢復成了正常人的模樣。如今,不過是再來一回罷了。

他的手掌在她的小腹上停留片刻,便放開了,改為雙臂環抱着她的腰。她也不掙脫,就這樣靜靜地擁抱了一會兒。忽然間她推推他的肩膀,笑道:「我真的該離去了。」

她是偷偷跑到驛館來看他的,大娘子還在等著自己宴遊呢。

蘭陵王不甘不願地鬆了手,頗有些懷念方才的軟玉溫香。其實這段時間,雲瑤偶爾也會在夜間過來陪陪他,但終究是有些不完整。

他目送着她離去。片刻后親隨們回來稟報,說二娘子已經順利地回城。他微微頷首,揉了一下太陽穴,道:「再派人去問問,斛律將軍可曾遇見過那位楊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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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夫人神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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