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楚衍昏迷

95.楚衍昏迷

花詢翹首張望,只看到花渡筆走龍蛇的淡然自若,墨筆在白紙上拖出一道道長線來。長線橫折豎鈎,行雲流水化為一個個字來。

「我贈你四個字。」最後一筆收筆,狼毫玉筆擱置在筆架上,花渡扯住袖口,青蔥修長的手輕輕拂過白紙上那幾個字。黑色泛起金光,不刺眼,柔柔軟軟,溫柔極了。

花詢驚住。

白紙被捏在花渡手裏,她遞到花詢面前,微微一笑道:「『鏡花水月』雖美,何不是凡塵業障?我知你聰慧,定知曉這個道理。可知是知道,能不能記住這又有一說。花詢,莫要貪戀這夢,你終要醒的。」

「我……」她獃獃伸手接來白紙,看着「鏡花水月」四個字撲面而來的靈氣逼人,彷彿蘊含着巨大的力量,一紙若輕,四字若重,她竟有些恍惚。

「回吧。」

花府將下花田之日定為花朝節翌日。但凡這日,花府在郊外的花田中精兵布列,家族優異子弟布衣短裾,去掉繁飾,手提小鏟、木桶之物,親自鬆土撒種,除草澆水。

花詢早在辰時一刻就被喚醒了。澤蘭與鈴蘭二人伺候好她洗簌,花詢沒瞧見佩蘭在,心下也知是她昨夜跑出去的事被花君侯知道了,這會兒正罰著。

「佩蘭何在?」接過早茶,花詢開口問。

「庭中跪着呢。」鈴蘭回答。

「讓她回去休息吧,叫府中醫匠給她看看。」花詢搖搖小小的腦袋,「父親大人呢?」

「郊外去了。」

「快研磨石墨!」花詢走到門口,又突然回身坐到案邊。

玉蘭趕忙磨墨。

澤蘭見花詢寫字呢,不由催促道:「小主子要想練字,改日再寫也成。車架已經在外邊候着了,此次要是遲了開田,小主子的念想就要啦!」

一氣呵成,花詢扔下筆,看了一眼紙上斗大的「鏡花水月」四個字,大驚失色。

玉蘭一直注意著花詢的神情,見她一臉迷茫地看着自己寫的字,似乎像不敢置信那是自己寫出來似的。她也瞧去,頓時驚訝不已。

她身為花府小姐的貼身女婢,必然是要認得幾個字的。這四個字錚錚靈秀,大家風骨,看起來又仙氣渺茫,與花詢端端正正的字大不相同,即使她不認得字也能看出來,這反而像出自另一人的手。

花詢坐了一會兒,回神過來見澤蘭鈴蘭倆人都呆若木雞站着。她暗覺不妙,這等怪異之時只怕是會引起驚駭,若傳言出去,她豈不是成了妖人?

「我昨兒個看了古書名帖上的字,對這四字記憶深刻。如今看來,我當有過目不忘之能呢。」花詢小臉笑得天真,「澤蘭你說好不好看?」

「奴婢不懂這些。但主子寫的這字卻是真好。」澤蘭打消疑慮,還是不忘催促道,「主子您快些吧,別再耽擱下去了。」

「鈴蘭你找來匠人,把這四字做成牌匾,掛於門額。」

「是。」

花詢起身往郊外趕去。

「國之重事,在戎在祀。民之重事,在農在置。今時告戒,開田祭天。鳴龍舞鳳,由恭易賢。花府子弟,執柄圃前。俯首除枯,撥土以覆……」杜仲捧著長長的祭文念著。

合上祭文,放入熊熊燃燒的鼎中,杜仲朝花君侯一禮,花君侯高高舉起裹着紅綢子的鎬,狠狠往地上一插,翻出一個坑來。

杜仲從他翻出來新鮮的土壤里捧出一抔黃土,撒在了鼎中。花君侯威嚴地掃視過花田中的花府子弟,肅然道:「開田!」

站在少年們身旁的僕人忙遞過花籽,諸位公子將花籽灑到新坑裏,掩上土,然後再施以少許的水。

養尊處優的少年們雖然不曾做過這些,但到底是之前先受過教導的,這時做起來也是有模有樣。花詢年紀小,力氣也小,她對下花田這事的堅持加之她的身份都引人注目,庶支子弟時不時偷偷覷她。得知此事之勞累,花詢心中才感慨花農之不易。

花詢填了五個坑,已經疲倦不已,更別說幾個從未乾過重活的公子們。花詢年小仍然堅持,那些人看了也心生敬佩。

「詢妹妹一個女子都這般認真,咱們可不能輸啊。」

「不說她是花神轉世,就說她肯來干這臟累的活計,就值得我佩服。」

「本來人長得就漂亮,心性中正,沒有咱們姐妹兒那種嬌氣,看來花府府主未來未必會是公子晏啊。」

花詢對後面幾個人的嘀咕充耳不聞,最終種完了最後一個坑,她鬆了一口氣,額頭上早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連身上手上都沾滿了泥土。

凈手之後,花詢滿意地背着手,昂着頭志得意滿地巡看了一番,拍拍手正要走,突然看見一條白色長蟲在腳下蠕動……

「啊——」她嚇得花容失色,失聲大叫。

花君侯一驚:「怎麼回事?」

花詢後退了數步,轉過臉來,一臉慘白,喏喏道:「有……有蟲子……」說完幾個靠得近的公子們也此起彼伏尖叫起來,於是三人叫,五人喊,花田亂成一片,公子們紛紛竄逃,看得花君侯沉下臉來。

「一隻小蟲你們就嚇成這樣!」花君侯怒道,「詢兒是女兒到也就罷了,你們這群男子竟然也嚇得奔走!豎子!如此無用,花府將來,定然敗於爾等懦夫之手!」

「都與我好好反省!」指著眾人,花君侯起身拂袖而去。

花詢站在原地,低着頭,臉色蒼白。

九年後。

盛興十三年十二月初七,花府公子晏十一歲,拜入當時花郡名門章先生門下,其生母抬為二夫人。花府大夫人攜花府大小姐花詢歸省父母,夫人得知此事憤憤而泣之。

此時花詢雖未到二八芳齡,卻已經出落亭亭玉立之姿,美貌之名動傳花郡,就連千里之遙的長安也有風言。花詢自小不同平庸,聰慧能言,長成之後更是才貌雙絕的女子。聞知花君侯抬了阿稚的娘親為二夫人,並不哭鬧,反而深夜密勸大夫人。

「母親大人始終是府中君侯夫人,二夫人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平妻,面上不說,私底下自然是低於母親的地位的。父親大人未曾知會母親也在情理之中,蓋因母親無所錯,阿稚無功績,縱然父親大人要偏寵,這名義難堪,二夫人少不得要受非議。」

「事已至此,為之奈何?」大夫人擦着眼淚,一臉頹喪。

門簾後走出一人道:「唯有聽之任之,納之受之。母親大人若哭鬧,父親大人必然決意為之,反之不然,父親定喜母親深明大義,況且……內心對母親大人也會有所歉疚,不好偏私明顯。」

只見一婀娜女子娉娉婷婷,款款撩開紗簾。借看燭火搖曳,其人青絲傾瀉身後,凝脂水畫般的柔美,眉眼精緻如神來之筆所畫,玉簪鏤空金翅釵,清眸靈韻狡黠色,那小巧鼻翼下薄唇,含了胭脂卻出塵絕美。秋水淺潭一明目,唇紅齒白小花仙。淺白廣袖流仙裙襯她膚賽白雪,暗紋梨花一步一亂飛花之妙,腰懸美玉貴氣逼人,腳踏一雙飛鳥祥雲長靴,慢步輕移幾欲飛。

三分春生朝氣,三分夏之盛意,三分秋之端正,更有一分冬之嫻靜。機靈巧智,但不輕浮躁動,一眼驚喜其貌之冠絕花郡長安,再看不由深以為此人必有慧根。

她負手走到大夫人身邊坐下,偏頭嘻笑:「母親大人掌管府中多年,定然明白這些道理的。」

「讓一賤人與我平起平坐,我心恨之!」

「母親身份尊貴,二夫人身世不如,若父侯太過,只怕外祖心中不能平憤。今不可自毀門牆,好授人以柄,以為母親是妒婦。阿稚畢竟漸長,又入了章先生門下,兒再如何也只是女郎啊。」花詢將大夫人的手放在手心裏,誠懇道,「母親可怨兒不是男兒?」

「你這說的是什麼傻話?」大夫人嗔怪道,「為母怎麼會怨你?」她又慈愛地拍了拍花詢的手,「我兒可是上天賜予母親的花仙呢。」

「既然如此,母親何時回府呢?」

大夫人沉吟片刻,道:「明日罷。這花府離了我,只怕會被那個賤人所佔據。只是你外祖哪裏……」

「兒聽說安河郡主近日會來花郡,陛下與寧王也不可能讓安河郡主輕易離宮,這次來花郡定然是有事的。兒與安河郡主私交甚好,自然要回去迎駕的。」

花詢想了想道:「外祖那邊母親想必也是有辦法的,事不宜遲,母親趁早說了,好讓外祖寬懷。」

「嗯。」大夫人點了點頭。

花詢回府的那天,下着小雪。冰冷的雪花從天緩緩飄落,落在地上,堆積成一層白色的毯。寒風吹來,馬車搖搖晃晃中暖爐燒得火熱。青石板橋下的水已經凝結成冰,有村婦們冒着寒冬冷刀砸開冰面取水洗衣。花詢在車上與白家倆姐妹坐着。

難得的太陽照耀着繁榮的花城。花詢裹着狐裘凝神看着白青捧著城外順手摺來的那枝開得極好的梅花,一手托著油紙,一手從打開的油紙里拿出一塊香噴噴熱呼呼的梅花糕。纖細白皙的手指捏著剛出爐的梅花糕,輕輕往嘴邊一遞,小口一張,含了一小點,再看已經被咬了一個小缺口。細屑三三兩兩滾落在她白裙上,她也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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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棠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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