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堪比廚師的中醫

第一章 堪比廚師的中醫

——嘿,你在幹嗎?

——找尋真相。

——什麼真相?

——讓我有勇氣繼續下去的真相。

終有一天,你會找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那是你窮極一生所追尋的真相。在那之前無論你在經歷著何種苦難,都請你堅韌地活下去,你還沒有看到你自己,怎麼能忍心閉上眼睛。

我因為骨傷住院治療期間,認識了一位李京的年輕醫生。他不是我的主治醫生,也不是我的住院醫生,甚至和我所住的科室完全沒有聯繫。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聯繫,他是中醫科的門診大夫,手術后我能如常行走的時候,我經常會去找他幫我開益氣養血的中藥。不過認識他卻純屬偶然。

遇上他的時候,我正因為第二天中午的手術低着頭心神不寧地在醫院的小花園來回溜達,結果因為不看路以下撞到了拿着午飯的他,索性他站的夠穩,飯盒沒有被我打翻。我抱歉的沖他笑了笑,準備繞開他繼續我的糾結。「小姑娘,你吃飯沒有啊?」我還在糾結的時候聽到了好像有人這樣說,下意識的回頭,我發現他正坐在花壇的邊緣,向我揮了揮手中的飯盒。可能是因為他的笑容太好看了,勾起了我那顆花痴的少女心,我搖了搖頭:「還沒呢。」「那坐下來一起吃啊,我今天帶的有點多。」邊說他便打開了飯盒。

看菜量和菜式的話,我猜他一定有個心靈手巧的女朋友,因為飯盒做的真的太漂亮了。第一層飯盒用綠色的剩菜鋪底,整齊的碼放着炸成章魚形狀的小香腸和切成片狀的白煮蛋,飯盒的第二層裝着品相漂亮的犯些牛腩,飯盒的最下面一層是米飯不過做便當的人細心地在米飯上灑了一些芝麻。便當袋裏還有一個燜燒壺,裏面盛着熱氣騰騰的菌菇湯。他用筷子夾了一半的米飯到飯盒蓋上,又從每種菜里夾了一些蓋到米飯上,和勺子一起遞給了我。「趁熱先墊補一些,不夠的話我再去食堂幫你買一些。

「不用那麼麻煩,這些已經夠我吃了。不好意思,還要和您一起分著吃。」我相信當時我的臉一定紅的要命。剛開始我們倆只是坐在那裏,安靜地吃着各自餐具里的食物,一會兒,他開口問我「你在哪個可是住院啊?」,「外科。」「看你的樣子不像是調皮搗蛋把腿摔了啊?剛才看你在院子裏走的很好啊。」「不是,醫生說我的骨頭上長了個半島,需要做手術切掉。」「那很你說什麼時候動手術了嗎?」「明天中午。」「你看起來很緊張啊,剛才看你繞着這裏轉來轉去的。」我低下頭不說話。我們有各自安靜地繼續吃我們手中的食物,他把菌菇湯倒在燜燒壺的蓋子裏遞給我。

「我很害怕。事實上,我寧願疼著也不想做手術。我知道我這麼說對自己挺不負責的,明明現在動手術可以好,拖到以後動不了手術了後果會更糟。可是我就是不知道我為什麼不想動手術。」說完我喝了一口湯,哇,鮮美的味道好好喝。「但是再怎麼抗拒,周五的時候,你還是會接受手術的。」被戳到痛楚的我皺了眉頭,「我知道啊!所以才很煩躁。」「你是全麻還是半麻啊?」「半麻,雖然我個人意願是全麻,但是主治醫生建議我做半麻。」「那是聽煩躁的,要在手術台上躺好久。還喝湯么」他搖了搖手中的燜燒壺,我搖搖頭,把碗還給了他。「謝謝你的飯,很好吃,我想我該回病房了。」他接過碗,沖我點點頭,「我的手藝不錯吧?」我詫異了一下,「你自己做的?」完全震驚於一個男生竟然能夠如此細心的打理自己的午飯。可能是注意到我吃驚的表情,他沖我做了一個略微生氣的表情,「不要那麼吃驚好吧?我自己一個人做的,我是很心靈手巧的。好了我也要回去上班了,要不要一起走?」

他把我送到了外科住院部的門口,走的時候突然對我說「我是中醫的,手術完了以後,你可以找我來開恢復元氣的葯。嘿嘿」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時我身後骨科住院處的門打開了,裏面的護士看見他,笑着問了一句「咦,李京,你又撿到不聽話準備偷偷溜走的病人了啊?」「哪有?我就是在花園裏遇上了還沒吃飯的小可憐而已。」看他和漂亮的女護士聊得那麼開心,我一個人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因為的人天要手術,從那天晚上12點開始我就不能吃任何事物,手術當天甚至連水都不能喝,當然因為緊張,我也完全不可能去想着吃飯喝水的事情。離手術時間越近,我心跳的速度也越快,我甚至有把自己一拳打暈的衝動。手術掐你準備做完,手術推車把我接走的時候,我真的有在埋怨自己為什麼剛剛不把自己打暈。手術很成功,雖然半麻,但是因為點滴里注射了安眠藥,所以手術的後半段里我還是在睡夢中度過的,總體來說比自己預想的要好很多。

迷迷糊糊地做完手術,又在極其不方便的情況下,在家人的幫助下做了術后護理,1周后我辦了出院手續,定期回醫院換藥。我和那位很會做飯的李醫生的交際也是那段時間開始慢慢增多的。其實在我手術后的第二天,能夠進食的時候,他就拜託護士送來過排骨湯。因為醫院的規定,家屬探親時間只能是下午的4點到7點,所以中午這頓本來是想向醫院訂飯湊合一下的,還是很感激李醫生託人送靚湯過來。排骨在燉煮之前應該是被做過清油處理,表面沒有什麼浮油,湯色很清亮,和排骨一起煮的海帶,軟軟的很好吃,桂皮應該是提前泡過,用筷子戳戳,觸感很棉,高麗菜應該是最後下的,所以顏色是很新鮮的嫩綠。

晚上爸爸過來看我的時候,都很詫異哪裏來的保溫壺,我只好撒謊說是中午有個很好的朋友幫我送過來的,聽得旁邊來換點滴的小護士一直在偷笑。看出護士的揶揄,和我的敷衍,爸爸也沒多說話,不過我猜他一定會單獨去護士站問的。不過看他後幾天在醫院的種種反應,他顯然沒有問出所以然來,這樣我就放心了。往後住院的幾天,每天中午都會有好吃的午飯送過來,我也臉皮很厚的由剛開始的不好意思變成了每天中午的小小期待。

年輕,又加上手術本身並不是很大,所以2個多月後,我就恢復地可以不依靠拐杖自己行走了。第一件事,我就是去醫院的中醫科好好感謝他(當然,最後老爸還是套出了我住院期間這段頗為浪漫的故事。)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辦公室看他,我的前一位病人是個老奶奶,好像是腰有問題,總覺得後背涼涼的。

他看見我進來,和我打了聲招呼,「看你的樣子恢復的很好啊!」「謝謝你送湯給我喝,很麻煩的。」「不會啊,反正我每天都會做飯。我手藝不錯吧?」我點點頭,「很好喝,我都有認真吃完。」「你今天來找我開藥?」「恩呢,顯示過來謝謝你,然後我想開一點補氣的葯,我現在好像很容易暈車。」說着我遞過我手中裝着水果的袋子。「下回不可以帶東西來了昂,說到暈車,你在手術之前有過這種感受么?」我搖搖頭,「我平衡感一直很好的。」他摸了摸我的脈,看了舌苔,寫了藥方「你本身就稍微有點肝經失調,給你寫的藥方可以補氣血,但是我覺得你暈車可能是因為心理原因。」

我不解的看着他,「有很多人在手術后都會有這樣的經歷。有的孩子在手臂骨折后,會非常排斥穿套頭衫,他會覺得套頭衫給他一種窒息感。有的孩子被強制穿了套頭衫后,會不停哭鬧。很多家長會覺得孩子這時候哭鬧是因為到了某一個叛逆的年齡階段,其實不是,這是手術后一些孩子的正常心理反應。套頭衫會讓他回憶起他在手術後手臂被掛在脖子上的感覺,從而引起他內心的恐懼感,讓他回憶起自己被傷害的那一刻。甚至穿套頭衫的這個動作有可能讓他聯想起需要固定在脖子上的繃帶,會下意識地感覺自己窒息。他的哭鬧是對傷害的一種反抗,如果不能正確的引導孩子擺脫這種恐懼感,在孩子成年後可能會發展成為懼物症。」

「那你覺得我是得了術后焦慮症?」之所以能夠這麼直接地說出這個詞,我真的有對自己術后暈車的事情做過認真調查,不過從別人的嘴裏說出來,感覺還是很彆扭。「不要誤會,我只覺得你暈車很大原因是源於手術給你帶來的心理壓力。「知道我為什麼會有壓力嗎?」「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每天運動,平衡飲食,完全的有規律的生活,甚至可以被稱作是教科書式的生活方式,卻被診斷出需要動手術的疾病,而在你的認知里,這種疾病只可能發生在完全不愛惜自己的笨蛋身上。這是對你自己的一種否定,所以你會在手術之前之一這次手術的必要,甚至在手術做完以後你仍在心裏去否定這次診斷。」

「有科學依據的否定讓我沒辦法駁斥。」「所以會出現焦躁不安的情緒,你的潛意識裏在自我否定,甚至你認為這次的醫療診斷是社會對你的否定。你遵循大眾認知,卻得到了不平等的結局。你想得到肯定,卻未嘗所願,這就是你壓力的根源,也可以說是你焦慮的根源。」他吹了吹茶杯上的白煙。

「我討厭自負的人。你還有病人在等著,我就不打擾了。」我離開了他的辦公室,帶着被戳穿的倉皇。他說的沒錯,這次手術對我最大的打擊不是我生病了,而是對我為迎合社會所做的一切的否定。醫生的診斷無疑是對我所有的努力的一個差評。

我討厭自負的人,因為我也是個自負的人。自負的人很容易就發現同類,所以我討厭你同類。自負的人內心都是自卑的,他們對周圍的環境很敏感,他們喜歡活在別人的肯定和讚美聲中,我也一樣。所以當那個眉清目秀、很會做飯的小醫生摘下我的面具時,我逃了,因為我看到了自己的謊言被戳穿。

但是能這麼一真見血的指出我的弱點,醫生,我相信你也必定不是什麼良善,你內心的黑暗是什麼呢?你知道的,當自負的人受到傷害時,他的應激反應可是很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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