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第 164 章

夜戲雖說定在十點開拍，但是不到九點半人員就都到的差不多。幾個人幾個人的扎堆坐著，看起來都是一副認真探討工作的模樣，生怕懈怠一點，被杜慶瞅見，又是一頓好罵。

杜慶脾氣差，愛懟人，京影圈的痞子流氓一樣的人物。之前有個女藝人得罪了他，他老硬是把那個人參演的片段剪到一絲絲都找不著，好似電影劇本里壓根沒這號人物。

五六十歲的年紀，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啊飄，長得不怎麼那樣，睡的好看姑娘是真不少。不過。他是有真本事的，不光人脈廣，技術也高，高等級的獎盃都能把家裡的書桌擺滿。是以娛樂圈的人遇見了他，縱然不滿他的作風，還是得乖乖地叫一個「杜老師好！」。

這會兒功夫，杜慶已經坐在了棚下，跟新來的那個攝像指導在那裡說話，一門心思都在電影上，一時也沒注意到趙靜虹還沒有在。

小婷看著阿霞來來回回在跟前走著，低低地笑了一聲，戳了一下看劇本的范淼淼，小聲道，「你看阿霞···」

范淼淼已經畫好了妝，穿上了戲服，外面裹著一個軍大衣，一張小臉縮在大衣里，抬頭朝阿霞那邊看了一眼，只見阿霞正在跟那個新來的小助理商量，時不時朝杜慶那邊看一眼，面上的焦急顯而易見。

「她攤上她，也真是夠嗆的。」小婷又說了一句。

范淼淼眼皮抬了抬，「閑事莫管。」她見小婷立馬閉嘴，又涼涼地補充了一句，「要是真遲到了，我們再看熱鬧也不遲。」

小婷這才笑了起來，「不知道杜導演這次得怎麼罵···」

范淼淼手裡翻著劇本，心裡卻暗暗地回道，趙靜虹再怎麼傻，也不會在杜慶的片場遲到，那人心氣高，一次被罵也就算了，一天要被罵兩次，別人不說趙靜虹，趙靜虹自己也受不了。

正思量呢，就聽見小婷在耳邊提醒道，「來了！她回來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沒什麼好看的。

范淼淼歪著身子懶懶地朝那邊瞅了一眼，卻是愣住。

梁業，趙靜虹身後跟著的是梁業，他們兩個人什麼時候攪到一起的？她下意識地往阿霞那邊看去，阿霞卻是毫不吃驚，倒是欣喜居多，急忙就迎了上來，給趙靜虹披上大衣。

「姐啊，你出去的太快，連披的衣服掉了都沒意識到，我都快急死了，生怕你趕不回來。還好杜導演跟那個指導忙著，要不然平白被范淼淼她們看了笑話。」

趙靜虹聽了這話卻是沒像以前那樣發火，她朝范淼淼那邊看了看，輕輕地笑了起來，看起來著實溫柔，「你有心了。」

阿霞得了誇獎，喜不自禁，又朝趙靜虹身旁湊了湊，「姐，我錯了，以後你的東西我絕不亂動，涼白開我也不倒，什麼都聽你的。」

趙靜虹面上還沒什麼表情，卻聽見她身後的梁業冷笑了一聲，嘴角歪著，帶著幾分嘲諷，「真真當的一條好狗。」

「你···」

阿霞被這話氣得不行，她知道梁業為什麼這麼囂張，於是軟聲朝趙靜虹看去，「姐···」

趙靜虹拍拍阿霞的肩膀，「好了，都是一家人。」她扭頭看向梁業，語調柔了起來，「你呀，成天給我找事情，現在膽子大了，連我妹妹都罵。」

梁業掃了一眼阿霞，沒再說什麼，只是沖趙靜虹微微點了一下頭，徑直朝別的休息區域走去。

這個地方也是休息區域，但不是他的，是屬於主演的。他現在是小醬油，在這裡呆著，只會讓別人說閑話。靠著趙靜虹進來本來就夠膈應了，難不成還要當著全劇組的面做她養的小白臉？好歹也是當過影帝的人，這點自尊他還是要給自己留著的。

只是，今天晚上見的那個姑娘，他越想越覺得，那樣的長相，不應該是個普通人，應該也是劇組的演員吧，不知道還能不能遇上她···

阿霞見梁業一句道歉也沒有就走人，心裡不免憋著火，但面上卻已經笑開了。

她是傻，但孰輕孰重還是分的出的，梁業這樣還不是仗著趙靜虹寵的。趙靜虹是什麼樣的人，梁業能比她清楚？趙靜虹啊，向來喜新厭舊，沒過幾個月，估計梁業也要像趙靜虹前幾個「男友」一樣被「打入冷宮」嘍！

趙靜虹看著梁業離開，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站了一小會兒，才撿起小桌子上的劇本，朝椅子上坐去。台詞她早就背會了，戲服也早就穿上來。

剛才癮犯了，不覺得冷，現在才覺得光穿著這個戲服，著實要人命。她攏攏身上的大衣，拎著劇本隨意地翻了翻，問道，「哪個指導啊？杜導演能聽別的指導的話？」話里的諷刺不難聽出，但是她聲音小，周圍也沒什麼人，只有阿霞和那個新來的生活小助理。

阿霞揮手讓那個小助理下去，才解釋道，「這個指導可不一般，聽說是杜導多年的好朋友呢！」

趙靜虹又翻了一頁劇本，不置一詞。

阿霞繼而說道，「那個指導是姓什麼來著，好像是姓培···」她拍拍額頭，想了想，「聽他們說，這個指導當年也是跟那個杜導一起混衚衕的，衚衕一霸。」末了，阿霞又感嘆道，「真是沒想到，人家整天混混混，最後混得還都出名堂。」

趙靜虹捏劇本的手一緊，嘴角歪了歪，「是呢，誰要有他們那樣的家世，也能混出個名堂。那個范淼淼不也是混出來的嗎···」語氣里居然有幾分少見的寂寥和自怨自艾。

阿霞剛想拍拍趙靜虹的手安慰一下，就聽見工作人員在那裡提高嗓門喊道，「開始了開始了，演員準備啊！」

趙靜虹聞聲站了起來，狀似無意地朝范淼淼那裡看了一眼，想瞧瞧范淼淼那邊的狀況。范淼淼正巧對著她的視線，兩人一對視，范淼淼還沒什麼動作，趙靜虹就先挑釁味道十足的笑了起來。

「她也太猖狂了，不是今天下午還吃了虧嗎？」小婷不滿道。

「一會兒就猖狂不起來了。」說完后，范淼淼皺皺眉，又叮囑道，「敏敏跟顧大人怎麼還不回來，別是迷路了，小婷，你去找找，這場戲挺多長鏡頭，我看得拍三四鐘頭，你先找他們去，我這自己行。」

戲是一場大戲，光分鏡頭腳本就老厚，杜大導演在監視器旁坐著，他旁邊還坐著一個戴帽子的人，面容看不清楚，頭垂著，正在跟杜慶說話，應該就是那位新來的攝像指導。

男藝人的妝容好畫，梁業這個角色也不什麼重要的大角色，妝容更是簡單，多撲上幾層粉，做好修容就行。

梁業剛到休息區域就被化妝師叫了過去，服化什麼的一弄，正巧離他上場的時候也挺近了。

等他到了拍攝場地，那邊正在拍范淼淼跟趙靜虹哭訴嫁入這深宅大院的感受。兩人一同歪在大炕上，像是一對好姐妹，說到動情之處，趙靜虹還伸手給范淼淼擦了擦眼淚。

梁業冷笑了一聲，摸摸剛刮的下巴，眼裡閃過一道精光，心中暗道，這個圈子，還是他媽的要裝，真實的東西誰也不喜歡！

趙靜虹在鏡頭前向來裝的都是文藝忍讓，溫柔寬厚的有才華女子，誰會知道她私底下是那樣的人呢！當年，他要是再多裝一會兒，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給范淼淼和趙靜虹做配。

「梁業上！」導演喊道。

梁業飛快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進入了鏡頭之中。

「奶奶，你在這啊！可讓我一通好找！」梁業的臉上掛著卑微討好的笑容，「三奶奶，老太爺的病又犯了呢！你是知道的，他不讓別人喂，就讓您喂啊！」

范淼淼飾演的那位范翠花就是老太爺新納回來的姨太太，她聽見這消息，嚇得緊緊地拉住趙靜虹的手，不讓她離開。

趙靜虹飾演的趙小靜就是梁業要找的三奶奶，她回握住范淼淼的手，給范淼淼一個鎮定的眼神，才扭頭對梁業說道，「你莫不是哄我，老太爺不是才吃了葯睡下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梁業搓搓手，嘆了一口氣，露出一口牙，「老太爺的病啊，您又不是不知道，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的。您行行好，別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趙小靜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這才點點頭，跟著梁業出去了，臨走的時候還回望了范翠花一眼。

杜慶看著監視器，笑了笑，側頭說道，「怎麼樣，我選的人？」

「不錯。」攝像指導說道。

「我當時選角沖的就是她們兩不和，越是不和越是好。兩人對起戲來才有效果，戲劇性強。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像那個甄正，挑個角色還得要兩人關係好，說什麼更利於進入角色。要我說啊，關係不好才有看頭！」

杜慶點了一口煙，吸了一口，頗為自得地指著監視器說道，「你看，這趙靜虹跟范淼淼不是演的更好了？！誰也怕輸給誰，都攢足了勁頭在那裡演。不過，就是有一點不好，戲下容易撕起來。唉，自古兩難全嘛，撕成那樣就撕唄，只要不礙著我的戲，她們啊，愛怎麼撕怎麼撕！」

說話之間，杜慶又抽了好幾口煙。一陣風吹來，雪花換了一個方向，煙霧順著風，朝那人的方向飄去。不過幾縷細煙，那人就止不住咳嗽了好幾聲。

杜慶反應過來，連監視器也顧不上看，立即把煙丟在地上，踩滅，順順那人的後背，關切地問道，「還是不能聞煙味？出國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早就治好了。」

那人抬起頭來，已是中年的人，面容卻依然清俊，高高的鼻樑上架著一個金絲的眼鏡，氣質很儒雅溫和，面上眼角的皺紋都向眾人提醒著他並不年輕，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老毛病了，還不是那年落下的病根，怎麼治也治不好。」他咳嗽了幾聲，「你也早點把煙戒了吧，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要我說，你那妹妹就知道給你添亂！」

那人一個眼風過來，杜慶自覺失言，又急忙換了話題，「吸煙啊，我覺得挺好，那甄正不也是抽煙，你看他一把年紀了，還活的好好的。」

那人正色地說道，「你看，你總是要跟甄正比，有什麼比頭呢，你們風格又不一樣。」

杜慶有點理虧，卻還想替自己掩飾，「誰要跟他比了，只是覺得也就他還行，都有眼睛，都會挖人。」他像是為自己找佐證一樣，指著監視器說道，「你知道那個范淼淼吧，甄正挑的那個裴敏，跟她關係居然還不錯，今天還來這探班了。」

那人笑笑點點頭，也不說破，順著他這個話題說道，「甄正挑新人不是說從來只看適不適合，不看長相嗎？」

「嘿，他不挑長相，世紀笑話，那裴敏可是現如今圈內數一數二的美人。」

杜慶見那人不信，抬頭朝片場看了看，沒看幾分鐘，就笑著指著一處對那人笑道，「你快看，就在那裡，不是我誇，這裴敏真是長得好，骨像生得好，天生上鏡臉。她旁邊那個，就是顧明正。聽說兩人正在談戀愛，要我說，不管是什麼人，在美貌跟前都不能免俗啊！我記得，去年，還是前年來著，顧明正不還說裴敏美無靈魂····」

杜慶說了好久還未聽見旁邊的人說話，轉頭想問一下，卻看見那人怔怔地盯著裴敏的方向。

杜慶拍了一下他，笑道，「看，總是要看一看，才知道我所言非虛吧！怎麼，也被美到了？多大年紀了，還跟個小年輕一樣！」

那人視線還停留在裴敏那裡，也不動上一動，只是啞聲問道，「你說她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