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少年愁
第6章少年愁
嶄新的包裝盒上印著某個從選秀節目紅起來的歌手，她記得前兩天在縣城裡的新華書店見過這款最新的學習機，標價一千多塊。
周建平搖頭，「家裡錢都在你媽那兒，問她。」
「我可沒買這玩意，一看就知道忒貴。」李秋梅突然反應了過來，「該不是小遠拿過來的？」
「好像是。剛才我在樓道里碰見他，手裡是拎了個袋子，對，就是這個。」周建平回想起來，肯定地說道。
「是不是他忘在咱家了，這麼貴的東西，怎麼能怎麼馬虎？」李秋梅說，「怡怡，你給送回去吧，跟小遠說下回可別亂丟了。」
周嘉怡當然知道這不是陸駿遠忘在這兒的，他是從自己家過來的，又不是從外面剛買完東西，不過她也覺得這東西有點兒燙手，李秋梅的話正合她意。
一天之內來了兩次陸駿遠家，這一次門並未緊閉，而是半開著的，門口還放著兩個黑色垃圾袋。
周嘉怡敲了敲門，沒人應聲，她想了想，一邊叫著陸駿遠的名字一邊往裡走。
她來找過陸駿遠好幾回，但每次都只是站在門口說話，這還是第一次進入他的家，和他們家只是簡單刷了牆的房屋不同，眼前的屋子顯然是經過精裝修的，深棕色的木地板，錯落有致的擺設，客廳鋪著潔白柔軟的地毯，牆壁上則細心地貼了牆紙。
儘管是簡單的黑白色調，卻透著一股高雅的氣息，周嘉怡愈發肯定，陸駿遠的家境應該非常不錯。
她站在玄關處沒有再往前，渾身不自在。
陸駿遠他住在精裝的房子里，一千多塊錢的東西都能隨手送人，而自己穿著五塊錢一雙的塑料拖鞋，前進一步都怕踩髒了地毯，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才對。
大抵是上輩子的自卑在心裡作祟，周嘉怡突然有點兒煩躁，環視了一眼見屋裡似乎沒人，便將手裡的紙袋子放在玄關的牆櫃里，轉身準備離開。
「嘉怡。」
從房間出來的陸駿遠瞧見了正順手準備關門的少女，自然也看到了她剛剛放下的袋子。
陸駿遠放下懷裡抱著的書，「你來的正好，我又找了幾本教輔書，你拿回去看看吧。」
「不用了。」周嘉怡搖頭，「那個袋子里的學習機你剛剛忘我家了，我媽叫我給你送過來，你下次記得收好，我就先回去了。」
原本朋友間借用一下幾本教輔書無可厚非，可偏偏有學習機的事情在前，周嘉怡總覺得那些書重逾千斤，讓她不敢伸手去拿。
「那個啊……是給你的。」陸駿遠猶豫了一下，喊她：「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周嘉怡忽然有點憋不住心中的悶氣，「給我幹什麼，那麼貴的東西，我拿什麼還你，我又不想占你便宜。」
陸駿遠沒說話，他放在茶几上的書並沒有摞好，最上面的一本滑落了下來，書頁發出嘩嘩的響聲。
他是傷心了嗎？自己剛剛的話好像是有些過分？語氣太沖了！
明明已經是個成年人了，為什麼要跟他計較呢，陸駿遠的本意是好的，並不是想要自己難堪。
說出口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周嘉怡心中後悔與歉疚夾雜，懊惱不已，「算了。剛才對不起，我說話不帶腦子，你別往心裡去。」
陸駿遠半晌沒有開口，周嘉怡的道歉就是石子入水，卻連一點漣漪也未曾激起。
許久未曾在兩人間出現的尷尬氣氛忽然充斥在他們周圍，直到陸駿遠開口說：「我本來今天要走的。」
周嘉怡不解其意，又急於挽救自己剛剛說錯話的過失，連忙問：「走？走去哪兒？去玩嗎？」
當她問完這一連串的語句，腦海中忽然浮現起剛剛在家裡父母的對話，又緊接著道：「你是要回家嗎？」
「進來吧。」陸駿遠避開了這個問題，上前兩步，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將人扯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兩人在沙發上相顧無言了半晌，周嘉怡盯著地毯上自己踩上去的一坨坨黑色印記，終於還是按捺不住。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知道我為什麼答應給你補課嗎？」
兩個人突然同時開口。
不等周嘉怡回答，陸駿遠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其實我很嫉妒你，又很討厭你。」
討厭她她能理解，畢竟中二期的自己肯定是惹人嫌的，可嫉妒是怎麼一回事？她是長得美若天仙了，還是富可敵國了，就她這嬰兒肥的小胖臉，兜比臉乾淨的窮B，甚至還是個學渣，有什麼好讓品學兼優長相一流的陸駿遠嫉妒。周嘉怡想不通，可陸駿遠很快就告訴了她答案。
「我嫉妒你有那樣的父母，他們愛護你，關心你，為你的前程操心，他們起早貪黑的幹活，他們寧可自己吃苦受累，都要給你儘可能好的生活。可是以前的你卻絲毫不在意，你怪叔叔阿姨管你管得太嚴，你嫌他們喜歡嘮叨你，你嫌他們不理解你的愛好，我覺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我很討厭你。」
如果說重生過一次，有什麼是讓周嘉怡感恩的，無非就是父母，她不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當然懂得父母的艱辛和愛護，陸駿遠的這一席話讓她像是撫平了她渾身張牙舞爪的刺，讓她再度沉默了下來。
「我答應給你補課，一方面是因為叔叔阿姨的請求我不忍心拒絕，另一方面，你這些天的改變讓我覺得你還不至於無藥可救，周嘉怡，我希望你能保持現在的樣子，越久越好。」
原本氣氛應該是嚴肅的，周嘉怡重生之後內心的感觸也再一次被陸駿遠的話給勾了出來，可當她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兒八經一臉嚴肅教育自己，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人總會長大了，我就算長了張娃娃臉，也不可能一直十四歲啊。」周嘉怡故意說。
陸駿遠皺起眉，「我不是說長相，我的意思是……你在開玩笑？」
話說到一半，少年忽然反應過來，眼角眉梢也隱隱透出一絲笑意來。
「怎麼？不能開玩笑嗎？」周嘉怡笑著道，「不說那個了，你本來是打算回家嗎？」
家？陸駿遠不知道C市應不應該算他的家，但這樣的猶豫只是一閃而過，他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說：「其實回不回去也沒什麼，我爸經常出差不在家，魏阿姨有弟弟要照顧，我回去也沒什麼意思，留下來給你補課挺好的。」
這話說三分假七分真，陸博毅的確經常不在，陸駿遠和繼母魏姍並沒有什麼感情，至於比他小五歲的弟弟陸明遠，屬於他內心的驕傲讓他不能也不屑於和這個弟弟爭奪父親的注意力。相較於大兒子，小兒子總是招人疼一些，更何況陸明遠從出生起就體弱多病，相比之下，陸博毅顯然更偏向小兒子多一些，更何況陸駿遠打小就是個懂事孩子，自制力驚人，能把自己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一點兒也不用他操心，就連陸駿遠決定回到老家的小縣城來上學，他也只是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不過這次他考了中考狀元，陸博毅得知后，打電話來讓他收拾行李回去上高中，這也是陸駿遠打算離開的原因。他甚至知道，只要回到C市，陸博毅就會把他安排到市裡最好的寄宿學校，然後等到高考完就送他出國留學，等到回來之後再讓他進自家公司工作。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眼能望到頭的河，甚至連河有多寬，有多長，都不是他自己所能決定的。
這樣的困擾，周嘉怡自然無從得知，她只是見對方臉色晦暗，又聽他提到「魏阿姨和弟弟」，大約能猜到那是他的繼母，以為他是因此不想回家，便不再提這回事，笑著道：「那以後可要拜託你了，我要惡補的科目多著呢！」
可不是，除了語文、政治和歷史這類需要背誦的典型文科，其餘的，絕對稱得上的周嘉怡前進路上的六座大山。
「那這些參考書你還要不要？」陸駿遠將地上的書撿起來，故意問她。
那些敏感的小情緒因為剛剛的懊悔早已消失不見，她笑了笑，「當然要，謝謝。」
「不用客氣。」陸駿遠起身將玄關處的紙袋子拿過來，「還有這個……」
「這個就算了！」周嘉怡擺擺手，「我要是敢要這麼貴的東西，回去我爸我媽非得打斷我的腿不可。」
陸駿遠被她故作驚懼的表情給逗笑了，不是男生變聲期那種沙啞或者刺耳的笑聲，輕輕地，就像是羽毛拂過心頭的感覺一樣。周嘉怡頓時覺得，不久之後網路大行其道的時候，二次元生物經常說什麼聲音好聽到耳朵會懷孕，大抵也就是這樣了。
「送給你啊，想得挺美，和教輔書一樣，都是借給你用的，你不是要複習英語嗎？要多聽多練，用這個正合適。」
借和送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這話說得讓人十分受用，加之陸駿遠提到了英語，周嘉怡點了點頭，「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會保護好，不會弄壞的。」
等到周嘉怡回到家，打開學習機一看，裡面不僅已經下載好了初一到初三的全部英文課本，還有電子版的習題，甚至為了激起她學習英語的興趣，還在音樂功能中添加了許多英文歌曲。
不管陸駿遠答應給她補課的初衷是什麼，單就是這一份用心，便值得她感激。
如果周嘉怡之前努力學習是想改變命運，那麼現在她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更是希望讓關心她愛護她的人不要失望。
在這一刻，重生而來的十四歲少女學習的熊熊之火終於燃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