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惡戰

第61章 惡戰

碼頭上,也沒有了船隻停靠,陳繼盛和毛承祿在這之前,已經將船隻全部遷到了江對岸。

李元慶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

即便己方能打通通向江邊的地道,但沒有船,一樣無法到達對岸,在後金軍的騎兵面前,士兵們還是如同豬羊,只能被無情宰殺。

若是這樣,還不如留在鎮江城裡,與后金軍血戰到底,殺一個還能賺一個。

李元慶的眼神愈發陰鬱。

毛文龍的堅持,事實上,已經把鎮江廣寧軍毛文龍部,徹底帶入了一個死局,幾乎已經沒有了拯救的可能。

不過,有著從瀋陽城逃生的經驗,李元慶始終堅信,后金軍也是人,不是神仙,即便他們佔據了完全的主動,在某些細節方面,也一定會有破綻,而這些破綻,就是李元慶的逃生之機。

這時,許黑子忽然低聲道:「大人,我看這邊的地勢,打地道倒也是並非不可。」

李元慶一愣,轉頭看了許黑子一眼。

許黑子忙對李元慶使了個眼色。

李元慶會意,擺手示意十幾個親兵退後,只帶著商老六,來到了許黑子身邊。

許黑子小心道:「大人,你看,這邊雖然儘是灘涂、沼澤,但官道的路基,卻是很紮實。我們可從這邊城牆下的民居內動手,繞過城牆,把地道打在官道底下,也不用打出太遠,半里足夠。到時,咱們只需繞過城牆,可以趁夜色,從東面突圍。」

商老六聞言不由大喜,忙道:「元慶,此法大有可為。若是這麼短的距離,或許,一天時間就足夠了。只要能繞過城牆,咱們可以朝著鐵山方向突圍,那裡咱們熟悉。」

李元慶點了點頭,許黑子這個方案,確實不錯,只是,還是沒有辦法解決船隻的問題。

商老六也想到了這一點,忙低聲對李元慶道:「元慶,這個,咱們只能迅速打通地道,派幾個水性好的兄弟,去跟陳繼盛那邊求救了。」

李元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如果是這樣,那確實是做好的逃生方案,只可惜,李元慶不是毛文龍,雖然與陳繼盛關係不錯,但李元慶卻也不能保證,陳繼盛到底會不會派船來。

而且,這件事情,畢竟是逃兵行徑,若是被陳繼盛再抓住了這個把柄,那接下來……

許黑子也看出了李元慶的困惑,忙低聲解釋道:「大人,我聽聞,沿海的人有一樣手段,若是船隻失水,可抱一截木頭,隨海浪漂浮,只要能堅持住,一定會飄到岸邊。」

李元慶點了點頭,也有所感悟,要逃命,斷然不能現在就逃,必須等到最後一刻,后金軍推土要到鎮江城下,至少還有一兩天,以明軍的戰力,抵抗個三五天,也不成問題,李元慶其實還有足夠的時間。

「此事,可以這麼辦。不過,要嚴守秘密。還有,動手之人,一定要選擇最靠譜的兄弟。」

「是。」商老六和許黑子趕忙單膝跪地。

商老六道:「元慶,此事事不宜遲,我們今夜便動手。」

李元慶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

雖說為自己準備了後路,但面對接下來的局勢,李元慶並沒有任何輕鬆感可言。

商老六和許黑子的計劃,註定,只能是逃出一小部分人,其餘的兄弟,恐怕就……

而且,鎮江城的士紳、百姓們,恐怕也要淪落為悲慘的犧牲品。

想讓后金軍不屠城,這根本就沒有可能。

至於如何渡江,李元慶也是絞盡腦汁,最好的辦法,就是浮木了,可惜,東面方向,儘是灘涂,根本就沒有太多樹木,即便有,也被之前的火勢燒乾凈了。

最好的辦法,只能是利用麾下的帳篷,製成簡單的皮筏子了。

帳篷大都是牛馬羊皮製成,比較結實,改成能載人的皮筏子,也不用太費勁,現在還是十月,就算是弄成大一號的救生圈,也有著決定性的作用,只可惜,這些女人活,麾下士兵們,很難去完成,必須要人工。

而且,李元慶麾下的帳篷並不多,只有幾十副,還有很多現在被士兵們用著,若強行收回來,必定會引起軍心震蕩。

本來,李元慶還想與陳忠商議下此事,但仔細想了一下,陳忠這鳥脾氣,李元慶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此時此景,李元慶也只得暫時忍耐,靜觀其變。

……

時間流逝飛快,眨眼間,兩天已經過去。

商老六和許黑子的地道計劃,已經完成,地道穿過了東牆城牆,出口打在了東牆外半里處的官道一側,那裡正好有一顆被燒毀的大樹,從城牆上看去,沒有絲毫異樣,即便走到跟前,如果沒人提醒,也很難會有人發現。

但後路雖已經做好,李元慶卻絲毫高興不起來,經過了兩天螻蟻搬家式的推進,后金的推土攻勢,已經抵達了鎮江城北門外圍,距離鎮江北門防線,只有不足百步了。

不出意外,明天就將是后金軍大局攻城的日子了。

晚上,毛文龍又召開了軍事會議,鼓舞軍心。

令李元慶說不出悲喜的是,在此時這種狀態下,對危機的敏感程度,只是李元慶這一級的千總級軍官,至於底下的把總、總旗、士兵們,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危機的程度,他們依然還沉浸在奇襲鎮江的『戰無不勝』中。

這也是毛文龍敢於跟后金拚死一搏的最重要底氣。

但這種時候,李元慶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面對大勢,區區螻蟻,怎可能與天地抗衡?

……

如同預料中的一樣,次日清晨開始,后金方面的推土攻勢,越來越快。

無數的漢人百姓,在後金軍的刀槍威脅下,拿著鐵鍬、鋤頭,不斷的將后金的陣勢,往鎮江城方向推移。

開始,毛文龍還不忍士兵們對漢人百姓放箭射殺,但眼見后金攻勢越來越靠前,毛文龍也只得逼著眼睛,令士兵們放箭,驅散這些漢人百姓。

但后金軍方面明顯準備的更充分,在攻勢鋪到鎮江城下之後,他們不再令漢人百姓挖土,而是令一些漢人百姓的青壯,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堆堆沙土袋,朝著城牆下堆積。

看他們的樣子,這是直接連雲梯也不用了,就是想生生用這些沙土袋,堆砌一條地面通向城牆的『樓梯』。

面對這種形勢,毛文龍這邊哪還敢有半分婦人之仁?只要是威脅鎮江城池的存在,不論是建奴還是漢人百姓,一律射殺。

可惜,野豬皮一個個狡詐萬分,他們個個身披厚甲,很多人都有盾牌輔助,又一直躲在漢人百姓的背後,城頭上的明軍,即便有心,卻根本無力,射殺的最多的,還是漢人百姓,以及寥寥無幾的漢軍旗士兵。

一天一夜過去,北門下的沙袋攻勢,已經堆砌到了幾乎與城牆平齊,已經可以令后金士兵從城下衝上城頭。

大戰最終不可避免的爆發了。

后金軍這邊首先攻城的,是一隊大約5、600人的『重甲兵』,他們身上先披一層棉布內里,再穿上細鱗鎧甲,最後外面再套上鐵肩甲和護心鏡,人手一個小圓盾,武器大多以重刀、斧頭、鎚子這些重兵器為主,氣勢相當駭人。

「殺呀。殺明狗啊。」

這些重甲兵就猶如一群餓狼,在號角聲的映襯中,登上了沙土袋堆起的階梯,拚命朝著城頭上殺過來。

沙土袋階梯很寬,大概有一二百米,可以為他們提供足夠的緩衝。

而此時后金軍的主攻方向,正是城門附近,李元慶和陳忠兩部的交界處。

並且,后金軍此次進攻,並不只是北門一個方向,西門和南門,同樣遭到了后金軍的猛攻。

「狗日的狗韃子,找死啊。兒郎們,給我衝上去,砍翻他們。」

眼見后金軍衝上來,陳忠已經殺紅了眼,率領他的本部精銳,在城頭上與后金軍死磕起來。

李元慶這邊,也不敢怠慢,令官滄海和王海部率先頂上去,阻止后金軍的第一波攻勢,其餘幾個把總,隨時待命,充作預備隊。

李元慶本人,卻並未在第一時間參戰,而是在城牆一側的安全處,仔細觀察著后金軍的陣容。

這些重甲兵,大都是漢人,只聽他們的叫罵聲,跟明軍沒有什麼兩樣。

但他們的骨架,卻是真奴,往往是十幾二十人,圍繞一個真奴,形成一個圓心,瘋狂衝擊著明軍城頭的防線。

李元慶也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內,觀察到真正的建奴。

他們身材都不高大,最多也不會超過一米七,但卻個個雄壯,幾乎都是羅圈腿,肩寬背厚,小小的金錢鼠辮猶如老鼠尾巴,從盔甲里冒出來,個個驍勇。

陳忠那邊主力盡出,依仗人數和地利的優勢,一時間倒不落下風,與這些后金軍重甲兵死死的糾纏在城牆一線。

但李元慶這邊,人數少,又是新軍,沒過多久,便已經頂不住了,死傷一片。

李元慶不敢怠慢,招呼商老六和順子,迅速抽調了三個把總的兵力,頂了上去。

這一次,李元慶也不再避戰,他要親眼看看,親身感受,這些后金軍,尤其是真奴的戰鬥力,究竟有多強。

「弟兄們,頂住啊。大人帶援軍過來了。殺光韃子啊。」

官滄海此時已經全身浴血,身上的鐵甲上,也破開了好幾個口子,鮮血不住的從傷口處湧出來。

他本已經力竭,但隨後趕來的李元慶和生力軍,又給了他無窮的勇氣,拚死與后金軍糾纏在一起。

不多時,李元慶已經衝殺到戰陣之前,來到了官滄海身邊,「官把總,你先帶你的兒郎們撤下去,這邊交給我來。」

李元慶大聲對官滄海怒喝。

「大人,卑職不退。卑職要跟建奴血戰到底。」官滄海已經殺紅了眼,哪裡肯後退半步。

李元慶也火了,大聲對身邊親兵道:「狗日的,把這混蛋給我綁下去。」

身邊親兵不敢怠慢,趕忙駕著官滄海朝後退卻。

官滄海哪能不知李元慶愛護的心意,眼淚止不住的留下來,「大人,好多兒郎,好多兒郎們……大人,您要給他們報仇啊……」

李元慶卻直接不理會官滄海,大聲喝令著身邊生力軍向前。

很快,官滄海部紛紛後撤,為城頭上留出來不少空間,李元慶部的陣勢也暫時算擺開了。

這時,一個身材如同鐵塔般的真奴,早就注意到了這邊的李元慶,他陰陰一笑,帶著十幾個漢軍旗壯漢,越過了城頭,快速朝李元慶這邊包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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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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