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閑話家常
「快要過年了。」
映襯著明明暗暗的燈火，唐菲的聲音就像是漂浮在空氣中的絲綢，柔軟又纏綿。
「是啊，快要過年了。」相比於唐菲聲音的輕柔，皇上的聲音就像是低沉的鋸齒，帶著絲絲的沙啞和沙楞。
「你嗓子都啞了，以後記得多喝點水。」唐菲垂下眼眸，起身去一邊的桌子上給皇上倒了一杯茶，遞到皇上的手中。
「別那麼拚命了，天下百姓固然重要，但是你自己的身子，也要注意。不要熬夜了，熬夜什麼的，從來都是對人身體傷害最大的。記得按時吃飯，無論多麼忙，飯也要吃。人是鐵，飯是鋼，按時吃飯，才有力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話一開了個頭兒，就有些收不住了。
唐菲恍惚，原來自己竟然有這麼多的話想要對皇上說。
平常總嫌棄皇上是個喋喋不休的老媽子，可是臨了，卻是自己說起來沒個頭兒，成了最徹頭徹尾的碎嘴老媽子。
看著唐菲的嘴張張合合，看著她嘮嘮叨叨的講一些雖繁瑣，卻也暖人心的話，皇上終於再也忍耐不住。
站起身來，隔著翹頭大案，一把將唐菲攬在懷裡，深深的吻上了她的的唇。
這個吻並不熱烈，沒有什麼唇齒相溶，也沒有什麼口舌糾纏，只有深深的相觸。
小菲兒的嘴唇很冷，冷得好像沒有溫度。
皇上想要溫暖她的唇，卻只感到一陣冰冷的**。
原來再也忍耐不住，他流淚的。
而她，亦是流淚滿面。
這就不好了啊，兩個人的淚水都順著相觸的臉匯聚到了一起，又如何能分辨得出到底是誰的淚呢？
皇上不想再假裝鎮定了。
這是最後的時刻了。
總歸只要喝下了自己早已經準備好的那瓶忘情之水，小菲兒便會永遠的忘記自己，也忘卻所有的煩惱，從此脫胎換骨，變成一個新的人，開始新的人生。
既是如此，那再裝作冷靜、薄情又有什麼意義呢？
皇上將唐菲緊緊的攬在懷裡，力氣大的好像要捏碎唐菲的骨頭。
「菲兒，是朕，是朕對不起你。」
壓抑已久的感情終於得到了釋放，皇上一時哽咽難言。
便是已經為她安排好了所有的去路，可是又如何能全無愧疚呢？
曾經的海誓山盟還都回想在耳邊，執子之手，與子攜老的誓言自己從來都不曾忘記，可是如今，卻要親手放開她的手，從此任憑她消失在人海中，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再無相見之日。
到底是自己親手放開了她！
「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呢？事不隨人願罷了。臣妾從來不怪你。」唐菲亦流著淚輕輕撫摸皇上的頭頂，就像平常皇上總對她做的那般。
「菲兒…」
皇上緊緊的攬著唐菲的身子，深深的看著她的眼睛。
此情此景，倒是當真映襯了那樣一句話：「執手相看淚眼，更無言，唯有淚千行。」
夜色愈發的深沉了。
離別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真不想最後留給皇上的表情，竟然只是這幅哭唧唧的模樣啊！
唐菲強迫著自己，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可是這笑容，卻著實比哭還要更難看。
唐菲深深吸口氣，故作輕鬆的感慨：「有時候人生的命運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每次都想著要憑藉自己的努力去對抗命運，可是卻發現，在命運的齒輪中，人類真的是太渺小了，也太無能為力了。」
唐菲探過身子，伸出手，冰涼的手指觸碰到皇上的臉。
她哽咽了一下，最後還是咽下了差點噴涌而出的哀泣：「仲康，就算我的人生如今看來，更像是一個笑話，可是只要遇到你，我便永遠都不後悔。」
是啊，笑話。
確實像是笑話。
選擇入宮，在宮中掙扎沉淪了這麼久，遇到了數不清的事故，翻過了數不盡的高山，本以為會順利的成為皇后，走到生命的最高峰。
沒想到卻只是在做過山車罷了，刺激高峰之後，卻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唐菲一切的努力，都成為了笑話。
她以為自己選擇入宮是最正確的選擇，並且為了這個選擇拋卻了許多珍貴的感情，可是到了如今呢？
卻亦是兩手空空，孑然一身的離開皇宮。
如此來看，不是笑話又是什麼？
可是，又當真只是笑話嗎？
除去曾經拋卻的，唐菲真的一無所得嗎？
倒是也不盡然。
生命的寶貴，從來便不是最後得到了什麼，而是沿途的美景。
人們常用這樣一句話來形容愛情，我反倒覺得這句話更適合形容人生。
那便是：『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
擁有過，便擁有了回憶，而擁有了回憶，也就擁有了人生。
其實，唐菲她要的，她雖追求的自由，看似沒有得到，或許，卻早已經得到了。
因為，就算不能長相廝守，她卻也得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皇上的愛情。
夜色濃郁得好像化不開的情思。
月明星稀。
時辰快要到了。
乾清宮的大殿外傳來了常化全有些克制又有些急切的敲門聲。
他只敲了兩下便又馬上住了，他心中亦知曉此刻殿中的兩位主子，正在經受著何種的煎熬。
虛幻的鏡花終究難以抵抗強悍的現實，夢中的水月又怎堪世俗的風霜？
十指緊扣，傳遞彼此的溫度，感受脈搏與血液的律動。
唐菲與皇上就如同台上的戲子，在唱著謝幕前最後的呻吟，凄凄然，幾欲瘋狂，幾欲心碎。
憂傷的情緒借著夜色在肆意的泛濫，麻木的靈魂似在作著回光的反照。
時間總在流逝，離別總會來臨。
殘忍的就像我們無時無刻不在走向死亡。
皇上拍了拍手，常化全躬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呈上一個托盤。
盤子里放著一隻酒杯，酒杯滿滿的，呈著不知名的液體。
皇上對唐菲說，這是穿腸的毒酒，飲下去，不會受到蹉跎折磨，便可以頃刻斃命。
皇上了解唐菲。
她一向是如此的善良，也是如此的叫自己著迷。
自己的小菲兒絕不會眼看著數萬百姓因為自己而死。
被賜毒酒殞命，這應該是故事最完美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