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0章:

150.150章:

?小四合院地段所處及其所住居民非富即貴的原因,導致經過附近的行人不是很多,齊淑芳帶著一家老小在這裡住的兩年以來,居住環境也沒有像在古彭市那樣熱熱鬧鬧,所以聽著越來越響亮的吵鬧聲,齊淑芳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現在是寒假期間,一家老小都在家,齊淑芳心急如焚,一邊跑,一邊釋放出精神力,清楚地看到兩個不認識的中年男女被金教授擋在門外,平安站在金教授身邊,金婆婆和七斤則在院子里照料五一和五二。

平安無事,齊淑芳大鬆了一口氣,同時已到了家門口。

「大伯,你是我親大伯呀,你這麼做,你這麼做,就不怕列祖列宗說你無情無義!」

先落入齊淑芳耳中的聲音出自中年男子,緊接著中年婦女也指責金教授,一臉控訴:「我們家都這樣了,你居然袖手旁觀!對自己家這麼差,對外人這麼好,還要把我們趕走,有你這樣做大伯的嗎?」

「就是,就是!大伯,親大伯呀,我們家已經走投無路了,你就不能發發善心幫幫我們?我們才是一家人,賀建國家算什麼?」

齊淑芳聽到這裡,頓時有了幾分頭緒。

「老師,發生什麼事了?」齊淑芳臉不紅氣不喘地到了金教授的跟前,看向說話的中年男女時,滿眼凌厲之色。

「媽媽!」

平安一看到齊淑芳就撲了過來,雙臂抱住她的大腿,嘰嘰喳喳開始告狀。

平安很聰明,雖然年紀比七斤小兩歲多,性格又不穩定,但伶俐的程度不下七斤,很清楚地把來龍去脈告訴了齊淑芳,金教授在一旁替小孫女補充。

原來這中年男子是金教授的侄子,名叫金大虎,當然不是親的,不過關係也算很近了,其父是金教授的親堂弟。金家人口單薄,金教授小時候接受了家庭影響,金家一族只要沒出五服走動就很頻繁,關係也很好,最好的當屬這個堂弟,一些親兄弟還親近。

親兄弟又如何?浩劫期間反目成仇的父子、兄弟、姐妹、夫妻、師生不知凡幾,何況堂兄弟?再好的關係,在金教授遭難期間也沒有拔刀相助,而是選擇落井下石。

賀建國和齊淑芳搭救金教授夫婦的時候,後者當時就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金教授和金婆婆愛恨分明,即使他們很清楚當時的情況大多數源自當時的命令,他們也無法原諒堂弟近房在自己夫妻落難時雪上加霜的行為,平反之後沒有和他們恢復來往,金教授前往上海探望好友處理房產時將拜訪自己的這些堂弟近房拒之門外。

上海市民的住房困難當屬全國第一,金教授拿回來的房產很令人眼紅,雖然拿回來的常住房子位於弄堂中,不是花園別墅一類的房子,但畢竟是樓房帶院落,面積不下數百平方米。

金大虎上有父母,下有兒孫,林林總總加起來不下十幾二十個人住在國家分的狹窄亭子間,做什麼事都不方便,就算大兒子已經娶妻生子,其他兒子的婚姻也成了問題,本來就沒有工作了,現在又沒有房子,哪家的女孩子願意嫁過來啊?於是,一家人就盯上了金教授,可是金教授長年累月不回上海,他們打聽到金教授的住址后,千里迢迢趕過來找上了門。

為的,就是金家大宅。

金教授雖然不太明白金融,但卻知道經濟需要發展的事實,金婆婆根據考察到的各種數據覺得國家將來一定在住房方面有所改變,加上作為舊時代走過來的人,比較看重房產,自然不同意金大虎的要求,連門都沒讓他們進。

金大虎和妻子劉海華達不到目的,不肯善罷甘休,當即就在門口嚷嚷起來,滿臉激憤,在平安和齊淑芳說話的時候大聲道:「大伯,天佑和天麗可都死了,將來能給你們送終下葬的人只有我,房子不給我們,難道要給賀建國一個外人嗎?那是我們金家的東西,只能由我來繼承,我可是你的親侄子!」

劉海華不斷點頭贊同:「就是,就是!大伯,虧你聰明一世,難道你不知道什麼是親疏遠近嗎?咱們才是一家人呀!你忘記七大爺的事了?打一輩子光棍,臨死前不得不求血緣關係最近的堂侄子給他披麻戴孝!」

七大爺是金教授的另一個堂兄,比金大虎之父的關係遠一些,建國后就去世了,差點沒人接手他的喪事,還是族裡做主,將他留下來的家產給了他的侄子,讓他侄子負責。

這種情況很普遍,金教授和妻子在賀樓大隊住了多年,賀樓大隊里也是這樣,一般來講,無兒無女的老人,身後之事都是由血緣關係最近的人辦理,當然,留下來的家產不管有多少也都是那個人的,其他人很少有異議。

金大虎和劉海華不知道金天麗沒死,也不知道她早已和父母聯繫上了,現在每個月都給老父老母寄生活費。

金教授為了不給女兒惹麻煩,拒絕他們時也沒有提起金天麗。

即使金天麗沒有活下來,金教授和妻子的性格也決定了他們不會和大多數的人一樣把身後事託付給族裡的近房,所以聽了金大虎和劉海華的話,金教授的臉色依然很淡漠,冷冷地道:「我們老兩口什麼事情沒經歷過,死後的事情不勞你們費心!你們走吧,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要打我們老兩口的主意。」

齊淑芳握著平安的小手,走到金教授身邊的她攙扶著金教授,沒有隨便插口。

她越是雲淡風輕,金大虎和劉海華越是氣憤,賀建國憑什麼和金教授住在一起,不就是圖金教授的家產嗎?他們都聽說了,除了房子被國家退還,國家也補發了金教授的工資,仔細算算金教授當年的工資級別,十來年下來至少有好幾萬!

金大虎和劉海華圖的並不僅僅是房子,主要還是這筆工資,把這筆工資拿到手,自己家就是萬元戶,一輩子不愁吃喝。

惡狠狠地瞪著齊淑芳,劉海華尖刻地道:「我們家的事情,你來幹什麼?」

他們來找金教授之前把一切都打探清楚了,知道齊淑芳就是賀建國的老婆,這幾年一直都讓金教授夫婦替自己帶孩子,跟保姆一樣。為了拉攏金教授和金婆婆,齊淑芳沒回來的時候,他們一個勁地數落賀建國和齊淑芳把老兩口當保姆使喚的惡劣行為。

這些,平安都學給齊淑芳聽了。

齊淑芳心中頓時燃起熊熊的怒火,奉養金教授和金婆婆居然成了自己夫婦的罪狀?

真是可笑。

金教授和金婆婆年紀也來越大了,五一和五二還很小,七斤和平安也需要周密的照料,她跟老兩口提過請保姆的事兒。以前她是擔心遇到品行不良的保姆虐待自己的孩子,現在有老兩口在家看著就不用擔心了。

可是,金教授和金婆婆都不同意,一是他們在鄉下勞動改造那麼多年,身子沒有想象中那麼老邁虛弱,幾個孩子他們完全照顧得過來,洗衣有洗衣機,做飯用天然氣,都沒有什麼難度,二就是他們已經習慣沒有外人在家裡的生活了。

金教授和金婆婆手裡確實握著不少錢財,難怪有人這麼想。

齊淑芳一陣無奈,表情平靜地平視著像跳樑小丑一樣可笑的金大虎和劉海華,「這是我們家,我沒問你們來幹什麼,你卻來問我?」

劉海華這才想起金教授夫婦是住在賀建國家,她不想承認自己話里的錯誤,馬上岔開,色厲內荏地道:「我告訴你,就算你們給我大伯大娘幾口吃的,也別想打大伯大娘家產的主意!你們姓賀,我們姓金,那是我們金家的!你要是識趣,現在就好好地送大伯大娘回家,否則我一定告你們家為了大伯的財產不擇手段!」

「不擇手段?你在說誰?我看,不擇手段的是你們吧!」

齊淑芳冷笑一聲,不再理會他們,而是對金教授道:「老師,外面這麼冷,你看,雪都積一寸厚了,快進屋暖和暖和,別凍著。」

金教授抖了抖落在頭頂傘上的雪花,穿著齊淑芳給他做的新棉衣,又戴著帽子圍巾和手套,他沒覺得有多冷,就是風雪打在臉上像刀子剮過一樣,齊淑芳不提,他一點沒感覺,現在說出來,感覺到臉上很疼,他點點頭:「你先帶安安進屋,我隨後就回去。」

齊淑芳瞥了瞥金大虎和劉海華,「這兩個人……」

「讓我自己處理吧。」

「好。」

目送齊淑芳母女進門,金教授轉過身。

金大虎和劉海華突然發現金教授的目光比天空中飄下來的雪花還要冷,可房子和工資佔據了上風,他們給自己打了打氣,繼續苦口婆心地勸金教授回上海,勸說不成,又拿著金教授身後無人辦理後事來威脅他。

金大虎和劉海華覺得,雖然破四舊過去沒多久,但大多數人依然很看重身後風光,像金教授這樣的老人更加看重祭祀。

金教授冷笑:「郭愛民是什麼下場?」

郭愛民?金大虎和劉海華面面相覷,很快響起郭愛民是金教授的女婿,在金教授一家受到迫害時和金天麗離婚,後來又娶了一個老婆,生兩兒一女。

郭愛民的日子很不好過,他當年迫害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死了不少,可也活下來不少,活下來的人翻身了,得到了一定的地位,尤其是郭愛民迫害過的單位領導,現在官復原職,表面上沒有和郭愛民算賬,實際上誰不明白郭愛民現在生不如死的下場就是被報復了。

生不如死,對,就是生不如死。

郭愛民可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當年迫害的那些人有一些是聽命行事,有一些是他有私心,手段相當惡毒。

當年,金大虎頭一個響應郭愛民的號召,到台上口沫橫飛地批。斗金教授,還對金教授拳打腳踢,以此顯示自己的忠心,就是抄家時沒輪到他出頭。後來又因為和郭愛民家距離不遠,他和郭愛民經常來往,他很清楚郭愛民的為人和做過的事情,也知道郭愛民曾經去找過金教授,可惜沒有官復原職,反倒在回來后受到調查,蹲了不短的時間,出來后不知道誰出的手,他走夜路時被人打斷了脊梁骨,目前癱瘓在家,老婆帶著孩子改嫁了。

郭愛民去找金教授的時候,金教授沒有得到國家的補償,金大虎就沒有和他同行。

金教授得到補償的時候,金大虎就打了主意,就是一直沒有時間來找金教授,才讓金教授平平靜靜過了這麼久。

金大虎才不管郭愛民是什麼下場,他只知道自己和金教授的血緣關係最近。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沒什麼豁不出去。

聽金教授提起郭愛民,金大虎驚訝了一下,「大伯,你問郭愛民幹什麼?他就是無惡不作的小人,國家都找他算賬了!」

「郭愛民無惡不作?你以為你比他好到哪裡去?」

金教授忍不住冷笑幾聲,果然是烏鴉落在豬身上,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

不料,金大虎理直氣壯地道:「大伯,你怎麼能拿郭愛民和我相比?十個郭愛民都比不上一個我,我可沒他那麼狠毒!」他隻字不提自己對金教授做過的事情,他可是跟著國家的腳步走,聽從國家的命令,他有老有小,不聽從就會倒霉,落到金教授那樣的下場。

「就是,就是!大伯,大虎可是老實人!」劉海華睜著眼睛說瞎話,眼看著風雪越來越大,凍得劉海華不住跺腳,怨恨金教授不讓自己夫妻進門,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音:「大伯啊,你看我們千里迢迢地過來接你回家,你怎麼可以惡言相對?你對外人這麼好,對自家人這麼壞,你就不怕葉落歸根的時候,咱們金家對你不滿!」

金教授淡淡地道:「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一刀兩斷了,你們厚顏無恥,一切都當作沒發生過,可我記得一清二楚!別以為我姓金,就能受你們擺布!金大虎,你從哪裡來,老老實實地回哪裡去,不然……」

「不然什麼?」金大虎氣憤極了。

「郭愛民的下場,就是你將來的下場。」郭愛民的下場不是金教授所為,他也沒有扛在自己身上,而是冷冷地俯瞰著金大虎,即使他因年邁而比青壯年時矮了幾公分,現在也比金大虎高一個頭,「別人怎麼對待郭愛民,我就能怎麼對待你!我老頭子是失去了兒子,可我老頭子沒失去自己的很多老朋友,教訓你們家簡直是手到擒來!」

金大虎和劉海華臉色大變,被他氣勢逼得到退了好幾步。

金教授撣了撣被寒風吹到衣襟上的雪花,滿是皺紋的臉如同冰雕一樣,「我老頭子還有幾年好活,沒有人在打我們老兩口的主意后還能全身而退!念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我饒你們一次,如果有下次,可就沒這麼容易收場了。」

劉海華不甘心,張口想說話,金大虎一把拉住她,她不甘不願地閉了嘴,等金教授轉身進門后,過了一會兒,她低聲道:「大虎!大伯肯定是虛張聲勢!」

金教授怎麼可能還有以前的本事?要真有本事,就不會讓學生奉養他和金婆婆了。

劉海華精明得很,滿眼都是算計。

「我跟你說,大虎,咱們畢竟都是姓金,大伯不可能對我們出手,就算他想,咱們金家一大家子也不同意!」

金大虎煩躁地道:「你以為我不明白?可咱們現在是孤立無援,家裡的老人都沒有跟過來,怎麼把大伯壓下去?大伯話說到這個份上,咱們再繼續逗留下去肯定沒有好下場!雪下得這麼大,還是想想怎麼解決住宿問題吧。」

他們下了火車就趕過來,還沒去賓館投宿,也沒有吃飯,原本以為金教授一定會管自己夫妻吃住,所以沒帶多少錢和糧票,哪想到他會翻臉不認人。

劉海華道:「我去敲門!」

她不甘心,憑什麼到了家門口還不得其門而入。

金大虎一把拉住她,「別!現在賀建國的老婆在家,等她不在家了,咱們再過來。我相信,在我們的勸說下,大伯一定會回心轉意。」

「不住在這裡,你想去哪裡住?在外面吃住都得花錢!」

「先找賓館住一晚。」金大虎算了算帶來的錢和票,說道。

「那好吧。」

狠狠地瞪了大門幾眼,夫妻倆冒著大雪去找附近的賓館,而賀家堂屋裡金教授夫婦和七斤、平安正捧著碗喝著羊肉湯,吃著羊肉。

同學聚會結束后,齊淑芳買了羊肉湯裝在飯盒裡帶回來,重新加熱后給大家吃,五一和五二才一歲多,齊淑芳怕他們吃了羊肉不消化,殘忍地任由二小在餐桌邊饞得直流口水,兩□□替著在地上亂蹦,金婆婆笑罵道:「你啊,都快三十歲的人了,跟小孩子一樣。」

她一邊說,一邊從鍋里舀出一小碗羊肉清湯,一口一口地餵給五一和五二。

齊淑芳給平安擦了擦臉,笑嘻嘻地道:「我這是為他們著想。」就是金婆婆不做,她也會喂兩小喝幾口湯,之所以買清湯羊肉就是為了照顧兩小。

金教授搖頭一笑。

齊淑芳沒有追問金大虎夫婦的所作所為,金教授喝過羊肉湯后,主動提起。

「這人心哪!」金婆婆一聲嘆息,她因為照料兩個小的,沒有出去和金教授一起面對面目可憎的金大虎和劉海華,現在在金教授的說明下才知道他們的來意,忍不住滿臉冷笑:「做過那些事,怎麼有臉來找我們?臉皮真厚。」

金教授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為了金錢權勢,那些人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我就是沒想到咱們這麼大年紀了,那些人還不放過咱們。」

「當初郭愛民是為了權,現在金大虎是為了錢,您二老有錢,可不就被盯上了嗎?」

金婆婆眼裡全是厭惡:「我們老兩口就這麼好欺負?一個個地來。就是聖人,也做不到以德報怨吧?何況我們並不是聖人。他們真以為他們過來,就可以盡釋前嫌?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怎麼想得那麼美呢!」

齊淑芳微微地笑了笑,這種事這種人世上還少嗎?為了錢和權,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他們可不覺得自己是厚顏無恥。

「老師,您和師母有什麼打算?我剛剛在廚房熱羊肉湯的時候聽到他們在門外嘰里咕嚕好一陣子,打算先去住一宿,等我不在家時再來找您和師母。」進了家門以後,齊淑芳的精神力就一直沒有收回來,金大虎和劉海華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金教授滿眼凌厲:「他們當真這麼說?」

齊淑芳點點頭。

「得想個辦法呀,要真是天天上門騷擾,咱們就別想安寧了。」金婆婆開口道,這叫什麼事啊?好好的日子就這樣被破壞。

金教授陷入了思考當中。

齊淑芳看看金婆婆,瞧瞧金教授,莞爾道:「您二老何必苦惱,大姐雖然不在國內,但她是老師和師母的女兒,沒有人比她更加名正言順了。」

她和賀建國孝順金教授夫婦並不熟源自金教授夫婦有現在擁有的財產,也不會因為金天麗繼承二老的財產就覺得不高興。金大虎夫婦登門索取房產工資,肯定是他們不知道金天麗的情況,如果他們知道,就不會說金教授夫婦無兒無女了。

金教授和金婆婆一下子想起了遠在海外的女兒,雖然月月都能收到女兒寄來的生活費,也能收到女兒寄來的一些東西,但畢竟沒有朝夕相處,一時之間真把女兒給忘記了。

「天麗……」

金婆婆也想起了女兒,沉思片刻,對金教授道:「就這麼辦,他們要是再上門,就說天麗還活著,用不著他們費心!」對於手裡這點財產的安排,他們早有默契,但是不妨礙他們說出金天麗的下落,現在中美建交,早就不用擔心金天麗出國這件事了,也沒人會追究。

金教授覺得有道理,第二天在齊淑芳帶平安去做衣服的時候金大虎和劉海華果然來了。

昨天被拒絕後,金大虎和劉海華毫不氣餒,兩人商量了一個晚上,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地過來,金教授不答應他們的要求,他們非糾纏到底不可!

劉海華很有經驗,很多人在面對死纏爛打時沒有辦法,不得不妥協。

讀書人嘛,好面子!

劉海華已經注意到了,住在附近的人可都不簡單,好幾家都有小轎車進出,金教授要是不同意,一定會成為附近的笑談。

「大伯,這附近來來去去的,咱們再這麼吵下去,一定會讓人笑話吧?」

對於他們無恥的程度,金教授簡直嘆為觀止,怪不得越是無恥的人越是容易達到目的,因為他們不要臉,什麼都不在乎,反倒是被威脅的人因為種種顧忌而不得不退一步。

金教授突然道:「天麗還活著!」

「什麼?」金大虎和劉海華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不會回上海,不會把房子給你們,我們老兩口的身後之事也不用你們操辦,因為天麗還活著。」金教授一字一句地道,字正腔圓,說得清清楚楚,「現在不是舊社會了,男女平等,我的親生女兒還活著,用得著你們嗎?」

「不可能!天麗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可能活著?不是死了嗎?」金天麗身上很多傷都是金大虎下的手,他很清楚在沒有醫藥的情況下,金天麗活的幾率很小,而且金教授也對外宣稱說金天麗死了,這是金家人人皆知的事情。

「哼!讓你們失望了,天麗不僅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劉海華尖叫道:「我不相信!」

她兩步上前,走到金教授跟前仰著頭,差點因為地上沒掃乾淨的積雪而滑倒,「大伯,你在撒謊對不對?你不想照顧我們這些後輩,想把財產給賀建國一個外人,所以騙我們說天麗還活著,是不是?」金天麗要是活著,他們不是白來一趟嗎?

金教授皺了皺眉,厭惡地看著劉海華明明很清秀看起來卻很猙獰的臉龐。

「騙你們對我有什麼好處?再說,我們家的財產我們也沒打算留給建國,你們不要因為自己達不到目的就隨便給建國安插罪名!」金教授指出最重要的一點,「你們不要因為你們自己心思齷齪就把建國想得那麼壞!我們一無所有的時候,全賴建國養活我們,他們不是為了錢,我們也有自己的女兒,早有打算!」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金大虎失魂落魄地重複了幾遍,猛地抬頭看向金教授,不死心地問道:「大伯,就像海華說的一樣,你是不是不想給我們所以撒謊?天麗要是活著,怎麼可能任由你們和賀建國住在一起?天麗要是活著,怎麼可能一直沒有出現?」

「天麗在美國,回國來探望我們,怎麼可能叫當時身在上海的你們知道?」

金大虎和劉海華還是不肯相信,非要金教授承認金天麗已死,金教授很生氣,當即高聲叫七斤把家裡的相冊拿過來。

金天麗和父母團聚的時間不長,可留下了不少合影。

十幾年前金天麗在上海對外宣稱死的時候還不到三十歲,現在照片里的她明顯年長了十來歲,一身的珠光寶氣,有金教授夫婦和金天麗的合影,有金天麗和賀家人的合影,有金天麗在這座小四合院門口拍的照片,還有一張金天麗背靠著小轎車拍的照片,就算金大虎和劉海華不相信金教授的話也不得不承認金天麗活著的事實。

「你們看到了吧?天麗還活著,我們的身後之事早有安排。」金教授抽回相冊,「我不管有多少人打著和你們一樣的主意,你們最好回去告訴他們,上海的那套房子我已經有所安排,你們誰也別想拿著我老兩口子沒有後人的理由來霸佔!」

「振興,你和他們啰嗦什麼?趕緊回來看孩子。五一尿褲子了,我剛給他換上乾淨的褲子,你看孩子,我把他換下來的褲子洗一洗。」金婆婆站在院子里叫道,

「哎,來了。」

金教授拉著七斤進院,「啪」的一聲,將金大虎和劉海華關在門外。

見他和七斤進來,金婆婆把五一換下來的褲子扔到了洗衣機里,倒上溫水和洗衣粉。

趁著齊淑芳上學不在家的時候,金教授拿著過期就要作廢的僑匯券去華僑商店,一口氣給家裡添了相機、彩電、冰箱、洗衣機、錄音機、掛鐘和幾台電風扇,又給自己老兩口一人買了一塊寶石花的手錶,另外給賀父買了一個攜帶型的收音機,他記得很清楚,賀家老大家裡出事後,賀父把馬瑚送的收音機給賣了。

金教授很佩服賀父,認為賀父堪稱一個智者,賀建國兄弟三個有今天,絕對離不開賀父對他們的教導,所以打算回古彭市時把收音機捎給賀父。

計劃得很好,可是趕不上變化。

齊淑芳不是單純的學生,接到給外國旅遊團做導遊的任務,她就沒法離開首都。

她和不少外國人打過交道,很清楚在不少外國人的印象當中,中國非常非常落後,非常非常不堪,她喜歡以自己的能力讓外國人改觀,所以去迎接這個外國旅遊團的時候,她特地穿上一身極具中國風的服裝,請汪師傅趕製出來的新衣服。

在此之前,她仔細做了這個旅遊團的工作,他們打著仰慕中國文化的旗號,看到齊淑芳時,頓時驚叫出聲,「好美!」

「這就是中國服裝!」

「和我以前看到的不一樣,很漂亮!」

「絲綢的美麗!」

齊淑芳穿著大紅的唐裝,裡面絮著蠶絲,不顯得臃腫,時間比較緊迫,來不及用有大面積刺繡的料子,她選擇了大紅雲錦,花團錦簇,雍容大方。

平時佩戴的翡翠首飾卸去十之**,只余耳朵上的翡翠耳釘和手上的戒指,清清爽爽。

圓潤的鵝蛋臉光滑白皙,宛然是雙十好女,美麗端莊。

這樣的她,漂亮的儀態、流利的多國語言,恰到好處地招待來自不同國度的旅客,讓人感到如沐春風,哪裡像是落後國家的人?和照片里完全不一樣。

「嗨!美麗的女士,我們又見面了!」來自法國的青年輕輕吻了她的手背一下。

這一句話開啟了齊淑芳記憶的閘門,「蒂埃里?你好。」

「你好,你好,美麗的女士,你還記得我呀?我們算不算是他鄉遇故知?」在華僑商店得到過齊淑芳的幫助,蒂埃里記憶猶新,撫著胸前的相機,他沖齊淑芳一笑,燦爛的笑容堪比曬化冰雪的小太陽,然後跟同伴解釋自己和齊淑芳結識的原因。

面對這麼漂亮大方的女士,大家本來就覺得賞心悅目,現在有蒂埃里和她的過往,覺得更加親切,很快就釋放出善意。

人很漂亮,衣服很漂亮,最容易打開話題。

「這就是絲綢?真好看,就像天邊的彩霞。」蒂埃里十六歲的妹妹卡米爾率先開口。

齊淑芳以流利的法語回答道:「我們國家的絲綢是統稱,細分的話,我都數不清有多少種,這是其中的一種,叫作雲錦,有一千五百多年的歷史。」

「是嗎?這麼多?怪不得哥哥上次從中國帶回去的絲綢和你穿的不一樣。」卡米爾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鼻子上的幾點雀斑顯得她更加可愛,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我用哥哥送的絲綢做了一塊手帕,這是哪一種絲綢呢?」

湖綠色,帶著龍鳳團花紋。

齊淑芳仔細看了看,「這是緞子。」

「緞子?」

「是的,也是絲綢的一種。」

卡米爾道:「我非常喜歡,觸感真是好極了。」

旅遊團里不少人對瓷器和絲綢感興趣,齊淑芳是個很有的導遊,送他們到國際賓館住下來,整理好行李,然後陪著他們去吃飯,吃完飯再去購買東西。

他們掃貨的情形嚇到齊淑芳了。

齊淑芳覺得自己大採購的時候已經挺瘋狂了,沒想到這些外國人不遑多讓,他們大手筆地買東西,瓷器、絲綢、各種生活用品、工業用品、工藝品,凡是喜歡的通通都買了下來,有的甚至是進口貨,他們臉上都是興奮的神色。

「蒂埃里,真的很便宜!」

「是啊,蒂埃里,你沒有撒謊,這裡的東西比我們國家便宜太多了,而且不收稅,買回家真是太划算了!」

「齊,請你過來幫我告訴售貨員,我要買這個美麗的花瓶。」

「來了,來了。」

導遊不是只有齊淑芳一個,也另外有翻譯,幾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採購完,回到住處時天色都快黑了,他們有志一同地要求去品嘗全聚德的烤鴨,蒂埃里來過很多次,對烤鴨的美味一直念念不忘。

齊淑芳早就規劃好了旅遊路線,第二天開始帶著他們觀賞首都的風光。

她不喜歡很多來到自己國家的攝影師特意把貧窮落後的一面呈現給人看,她領著這些人觀賞自己國家的歷史,走遍了長城、故宮等,也讓他們目睹到自己國家人民的精神風貌和緩慢進步的情況,旅程還沒結束,春節近在眼前。

蒂埃里代表旅遊團里很多人表示想過一個中國年。

過中國年?

這是什麼要求啊?

「過一個真正的中國年,貼對聯、放鞭炮、舞獅子的那種。」蒂埃里道。

齊淑芳無語凝噎,舞獅子?現在很少見到舞獅子的情況好吧?「不方便在國際賓館里過這樣的春節,我請大家去我家做客好不好?熱熱鬧鬧地過一個中國年。」

「好呀!好呀!」

幸虧他們住的賓館距離自己家的小四合院不太遠,不然過了年都沒法安排這麼多人在自己家裡休息,而且也不好安排。

一共十七個人,自己家準備的年貨遠遠不夠。

齊淑芳迅速地請人幫忙。

她的人脈關係在此時發揮了作用,不到一個小時,做年夜飯的廚子就到了自己家擬菜單,年貨也都買齊了,薛逢和慕雪尋都回慕家過年,薛父就帶著兩家的保姆和警衛員過來幫忙,薛父純粹是自己一個人過年沒意思,保姆是薛家的和慕雪尋家的,警衛員是慕青雲的。

慕青雲這些年步步高升,已經到了可以擁有警衛員的級別,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跟著享受一定的福利待遇,現在薛逢真正成了首長夫人,和慕龍慕虎一起受到國家的保護。

這種保護和福利待遇都是浩劫期間乃至於以前所沒有的。

齊淑芳經常去慕家和鄭家串門,聽慕老夫人和鄭老夫人說,已去的領導人在世期間,他們包括他們的子女都沒享受到特殊的額外待遇,吃苦耐勞和工農子弟兵完全一致,當然不是說絕對,而是大部分都如此,現在則完全不同了。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準備得妥妥噹噹。

到了除夕這一天,旅遊團里的遊客全部都過來了,好奇地東看看西瞧瞧,參觀淑芳時驚叫聲此起彼伏,因為書房裡有很多書籍和字畫。

七斤彬彬有禮地招待他們,為了鍛煉自己的外語能力,很好地盡了自己作為主人的職責。

平安是個人來瘋,外語也不差,看到這麼多外國人,她高興得要命,像個小蜜蜂一樣,然而,沒過多久,她的心情就低落起來,蹭到齊淑芳身邊,仰著紅撲撲的小臉,「媽媽,傑西卡,傑西卡什麼時候來呀?我都想她了,想得心都痛了。」

「這個我可不知道,傑西卡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呀!」齊淑芳拍拍她頭上用鵝黃緞帶紮起來的蝴蝶結,「不過,你可以給傑西卡寫信。」

她和傑西卡相互留了聯繫方式,七斤年紀大一些,在她和傑西卡通信的時候,七斤也會寫自己的信,雖然很多時候寫得詞不達意,但是卻因為傑西卡而結交了傑西卡身邊的孩子,成了經常通信的好朋友。

平安噘著嘴:「我不會寫很多很多字呀!」

「那就努力學習。當然了,你可以向我求助,你說,我寫。」

「好吧,等下次和傑西卡寫信的時候,媽媽你要記得告訴我,我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和傑西卡說,我要謝謝她給我寄來的童話書、」

齊淑芳一口答應。

聽到書房裡一陣驚呼聲,齊淑芳走過去,原來金教授正在寫春聯,龍飛鳳舞的字跡引得一群外國人大呼小叫,連連豎起大拇指。

七斤技癢,在旁邊也展現了自己的書法。

卡米爾張大了嘴巴:「好厲害啊!小朋友,你可以送我幾個字嗎?真是太漂亮了。」

七斤紅著臉:「當然可以,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不嫌棄,當然不嫌棄,怎麼會嫌棄呢?你的字寫得這麼好。」卡米爾不懂書法,她只覺得七斤書法很漂亮,不比金教授的差。

比起金教授,七斤的書法肯定是差遠了,他寫的是楷書,而金教授寫的是行書。

齊淑芳看他們熱熱鬧鬧的,就沒有插口。

春聯不用齊淑芳操心,廚房有保姆和廚子,也不需要她去忙活,所以她就等春聯全部寫好以後,熬了糨糊,請蒂埃里等人幫忙貼春聯。

齊淑芳是古彭市的人,金教授和金婆婆都遵從古彭市的風俗……不對,是遵從賀樓大隊的風俗。古彭市大部分地區的風俗一致,但十里八鄉之間風俗的細節微有不同,就拿賀樓大隊和齊淑芳的娘家齊集大隊來講,賀樓大隊其實講究除夕晌午貼好春聯、放鞭炮、吃餃子,而齊集大隊則是晚上吃餃子,和年夜飯一起吃,有的地方卻是早上吃餃子。

蒂埃里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勇敢地承擔了貼春聯的責任。

賀家最近沒有近房親人去世,貼的都是紅春聯。

寬幅的對聯貼在兩扇的門板上,窄幅的門聯貼在兩邊的門框上,門楣上先貼紅黃藍綠紫五色印簽子,再貼四個字的橫批。

大福字倒貼在單門上,小福字貼在各個傢具和家電上面,出入平安的紅紙貼在自行車上面,裝糧食的木桶或者水缸上貼著「五穀豐登」等字樣,窗戶上貼著金婆婆和齊淑芳剪的窗花,里裡外外紅紅艷艷,熱熱鬧鬧。

七斤轉了一遍,失望地道:「爺爺寫的『豬羊滿圈』用不著了。」

浩劫結束后,農村馬上恢復了過年的風俗,很多人家的家禽圈上都會貼著「豬羊滿圈」或者「牛羊滿圈」等字樣,家門口前面的鄰居屋后還會貼一張「出門見喜」,寓意著家人出門就能遇到喜事,充滿了人民對生活的美好願望。

卡米爾拿著貼窗戶剩下的窗花,「好逼真呀,真好看!」

齊淑芳扭頭一看,是一張嫦娥奔月的窗花,笑道:「喜歡的話,就送你了,我再給你剪幾張好看的,你喜歡哪一張?」

卡米爾指著窗戶上貼的「喜鵲登梅」、「鴛鴦卧蓮」、「金牛望月」等。

齊淑芳拿出裁好的紅紙,很快就剪出卡米爾要的窗花,其他幾個外國女士見了,紛紛張口請求齊淑芳,每個人都得了好幾張漂亮的窗花。

這邊窗花剪好,最後貼大門的春聯也已經貼好了。

「馬上就要開飯了!」

玉嫂過來說一聲,大家急急忙忙地去洗手,餐桌早就擺好了,三張大圓桌立在堂屋,家裡的桌椅不夠,薛父叫人去他家搬了過來。

「先放炮,先放跑,炮還沒放呢!」

經過金教授的提醒,警衛員小李馬上去拿鞭炮,在門口放了起來,噼里啪啦的聲音傳進來,沒有跟出去看放炮的幾位外國人拍著手掌。

家裡有這麼多客人,肯定不能只包餃子,擺了滿滿三桌子的菜。

中午主食是餃子,晚上則沒有,年夜飯一直吃到半夜才散,可謂是賓主盡歡,留下滿地的碎紙屑,初一看到屋裡紅艷艷的碎紙屑沒有掃出去,來百年的外國友人表示驚奇。

「我們老家的風俗說這是財氣,大年初一掃地的話會把財氣掃出去。」

齊淑芳向他們解釋完,金教授夫婦和薛父拿出她早就準備好的繡花荷包,裡面各裝了兩塊錢,送給十七位外國友人。

「這是什麼?」

「壓歲錢。」

蒂埃里眉開眼笑:「我知道,我知道的,這是長輩對晚輩的祝願,我很喜歡。」

其他人紛紛跟著道謝。

「真是太幸福了,這麼熱鬧,這麼美好。」

「哈哈!錢包很好看!」卡米爾學習服裝設計,特別喜歡自己手裡葫蘆形的大紅絲綢綉翡翠鳥的荷包,「太精緻了,真的不可思議,用絲線把鳥類縫得栩栩如生。」

十七個外國人欣賞完自己手裡各不相同的荷包,每個人的荷包都不一樣,各有各的美麗之處,然後紛紛掏出自己的皮夾,拿出花花綠綠的各種鈔票送給四個孩子,面對齊淑芳的婉拒,他們笑笑:「親愛的,這是給小朋友的壓歲錢。」

過完春節,為期十天的旅程結束了。

蒂埃里戀戀不捨地擁抱了齊淑芳一下,「我們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春節,謝謝你。」

齊淑芳把他們送上飛機,自己的任務告一段落。

原本以為寒假還剩一些日子,可以帶一家老小回老家和賀建國團聚,哪知道因為這次任務完成得出色,上面很快交代了新的任務下來,不是做導遊,而是翻譯。

雖然還沒畢業,但齊淑芳已經完全進入了工作狀態。

外交部已經把她的檔案調過來了,調到了翻譯室,等齊淑芳大學畢業以後,現在依然是副處級,正式入職。

回家的計劃暫時擱淺。

賀建國感到很遺憾,可也替妻子感到高興。

他今年也升職了,是古彭市的副市長,身兼數職,這說明未來幾年夫妻兩人依然要面對著兩地分居的情況,除非自己有機會調入首都。

賀建國升職,是他有能力,所有人都清楚他立下的功勞,李威比起別人算是不錯了,奈何有賀建國珠玉在前,自己便顯得很不起眼,而且家庭上壓力很大,經常面對著父母對妻女的冷嘲熱諷,他深思熟慮后,遞交辭職,決定下海經商。

「你要下海?」賀建國很驚訝,完全沒想到李威會棄政從商。

李威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眼睛卻很清亮:「是啊,我不打算這樣工作下去了,沒頭緒。我本人呢,沒有那份為國為民的頭腦,與其如此,還不如另尋出路。現在國家搞改革開放,不抓住這個機遇就是傻子,我想去南邊看看。」

賀建國微微頷首:「不失為一個好的目標。」

賀道榮南下后不久就發了電報回來,充滿了喜悅,說那裡遍地是黃金,如果不是因為他想好好在那裡學習學習,恐怕春節時就回來了。

賀建國自己從政,不打算沾染商業方面,「權大於商,你真的決定了?」

國家現在扶持個體戶,經商不失為好的選擇,將來呢?世事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國家的政策也在不斷地調整、完善,自古以來多少個朝代,凡是盛世太平之際,不,哪怕是戰亂年代,也依然是官商勾結,或者官欺壓商。

改革開放的時間不長,目前還沒發生過這種事,可賀建國已經預料到了,當一個商人積累了大筆財富時,沒有後台,肯定會引來覬覦。

別說大筆財富了,可能不大的財富都會引來豺狼虎豹。

李威愣了愣,微微一笑:「這不是有岳父大人在嘛?」

「何書記可是快要退休了,能幫你什麼?能幫你多久?」何書記並不是貪戀權位的人,平時賀建國和他一起吃飯時,他都會說自己現在就開始想象自己退休后的生活了。

「岳父大人退休了,不是還有你嘛?難道你會眼睜睜地看著旁人對我出手?」

「我?」賀建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隨即搖頭一笑,「不是我妄自菲薄,我在這裡,你在南邊,鞭長莫及呀!」

他這麼說,李威反而更輕鬆了,「我知道,但我沒打算一直留在南邊。我的意思是先去南邊打拚出一點身家,積累出一定的基礎,然後回來在古彭市認真經營。我趁著休息的時候考察過了,南邊商機多,我們古彭市落後很多,但古彭市也需要發展的嘛,不會沒有機會。在我還沒有大筆財富的時候,誰會盯上我呀?」

「你有計劃就好。」

李威下定了決心,可勝男一直都不贊同,得知他不顧自己的反對,已經向單位遞交了辭呈,不由得火冒三丈。

「李威,你有沒有想過我和盼盼呀?你下海去南邊,我們怎麼辦?」

李威安撫道:「你在這裡好好工作,我去南邊看看,如果那邊發展得好,你也辭職帶著盼盼和我一起,你看好不好?如果你願意的話,你現在也辭職就和我一起走,在家裡,你和盼盼都得承受媽的冷言冷語,我看著都心疼。」

盼盼本來是多可愛的女孩子啊,因為自己父母重男輕女的態度,變得越來越敏感,尤其是去年今年開始計劃生育,李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盼盼……」想起放寒假住在娘家的女兒,何勝男眼裡含著淚,「盼盼哪裡不好了?我看比起你那幾個侄子強了千百倍,怎麼就天天對我們娘兒倆冷嘲熱諷,說盼盼不如他們?如果不是李成元心懷惡意,咱們家怎麼可能只有盼盼一個孩子。」

何勝男越想越恨,恨意滔天。

她失去的孩子……她現在都覺得意難平,自己受了剜心之痛,始作俑者卻逍遙法外,雖然他現在被寵得無法無天,可人家活得隨心所欲,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家裡有錢給他揮霍,家裡有人給他做靠山欺負別人,沒見到他一次她就恨一次。

真希望李成元早點得到應有的報應,相信到那時候李父李母和李武夫婦的臉色一定很好看,長子嫡孫啊,在李爺爺和李奶奶相繼去世后,一躍成為李家的小霸王。

李成元霸道到什麼地步?霸道到把李瑩一家子都趕走了。

不用想,給他出主意的一定是他父母,他們越來越不滿足於李爺爺和李奶奶在世時對家產的分配,把李瑩一家三口趕走後以為自己得到了勝利,殊不知李瑩也不想和長兄一家住在一起,順水推舟地離開,在外人眼裡他們受了很大的委屈。

沒了李爺爺和李奶奶這對定海神針,沒了李瑩,剩下的李家算什麼?誰給他們面子呀!可笑他們還沾沾自喜,並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李威離開,離開也好,以後李家出了事也牽扯不到李威身上。

何勝男又想到盼盼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十分痛心。

以前計劃生育沒有嚴格執行,想生幾個孩子就生幾個孩子,她還想好好地調養自己的身體,一定要給盼盼添一個左膀右臂,免得將來在奉養老人的方面一個人孤掌難鳴,哪知道今年政策收緊,身為國家工作人員,更加不能違反規定。

不能要二胎了呀!之前失去了機會,以後也不會擁有了。

何勝男忽然想到自己夫婦只有盼盼一個女兒也不錯,如果再生一個孩子,無論男孩、女孩,都會分走原本全部屬於盼盼的愛。

這麼想,何勝男不覺得計劃生育讓她感到遺憾了。

李威提出來讓她辭職的建議,何勝男沒有一口答應,說讓自己考慮考慮,而是選擇一個時間在下班後去娘家找父母商量,想聽聽父母的意見。

何書記半天沒有吱聲,他已經知道李威辭職的事情了,暫時還沒有批准。

如果李威有賀建國的本事,哪怕連升三級也會讓大家心服口服,何書記一定說他現在的選擇是鼠目寸光,然而李威並不是賀建國。

「好好把握機會的話,李威說不定可以在商業方面有所建樹,成就超過從政時的成就。反之,說不定會後悔下海經商。」何書記中肯地道,「賀建國跟李威說得不錯,我快退休了,對南邊更是鞭長莫及,全得靠他自己打點。」

「爸您不反對就行。」何勝男鬆了一口氣。

無論李威思想里的重男輕女如何刻骨銘心,他都是自己的丈夫,女兒的爸爸,而且一直都很疼女兒,何勝男也希望他有一個好的前程。

從政難以出頭,經商未必不好。

何勝男考慮了很久,不希望自己丈夫棄政從商的一點心思立刻就扔掉了,說不定經商更加自由自在一些,反正自己只有一個女兒,給女兒一個優渥的生活條件即可。工作這麼多年,何勝男早沒了剛剛工作時的雄心壯志。

「我反對讓你辭職。」何書記突然道。

「啊?」何勝男沒有反應過來,呆了一呆。

曹雲海打發外孫女在女兒出嫁前後一直居住的房間里睡覺,出來道:「我也反對你辭職。」

何勝男忙道:「我還沒打算好辭職不辭職,現在來問爸媽的意思。爸,媽,你們都不贊同我辭職對嗎?其實我也捨不得自己的工作。」她努力了這麼多年,終於在今年坐到了副處級的職務,哪裡捨得離開,而且國家發展經濟,銀行的作用只會越來越大。

曹雲海點點頭:「捨不得,你就帶盼盼留在家裡,讓李威自己去南邊。他不是說了嗎,等攢下一定的基礎再回古彭市經營。」

何勝男苦著臉:「就是他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一去幾年的話,她捨不得啊。

雖然出嫁后不是特別順心,也經歷了人世間最悲傷的事情,但是她依然喜歡李威,可是她也擔心,李威在男女平等方面做得一直不太好,疼女兒也是因為只有一個女兒,她真怕長期分隔兩地會出現讓人難以忍受的情況。

「那又如何?你看看人家賀建國和齊淑芳兩口子,做事果斷有魄力,齊淑芳說上學就去上學,一去就是兩年,學習、工作、家庭三不誤,不聲不響的,工作檔案也調走了,將來在首都的外交部工作,前程似錦,而賀建國卻留在古彭市,也沒見他們多麼捨不得。」

別看賀建國現在的級別比齊淑芳高,未來就難說了,首都里的幹部,和地方上的根本不能比,尤其是齊淑芳的工作單位,都是給誰做翻譯的?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曹雲海心中嘆息,真是不能比呀!

自己女兒也算年輕有為了,可是和賀建國兩口子比就不算什麼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是擔心是沒有用的,人心不是外人可以管束的,只要他無心,你不管他也會潔身自好,如果他有心,就算管又有什麼用?可以隱瞞的手段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這方面,你就該跟淑芳學學,你看看人家……」

何勝男笑嘻嘻地道:「淑芳一直都很厲害,這不是大家的共識嗎?」

曹雲海恨鐵不成鋼,想到自己女兒本來就不如人,也沒什麼好怨天尤人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下,語重心長地道:「勝男,我今天說的話你都記在心裡,一定要記住。」

「媽,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何勝男正襟危坐。

「現在喊著男女平等的口號,實際上進步是進步了,可女同志還是處於弱勢地位,很多方面都對女同志不公平。女同志可以經商務工,可以出將入相,可你看看,級別高的女幹部才有幾個?身邊是不是還有很多女同志依賴著丈夫的工作收入生活?」

何勝男想了想,馬上想起自己平時遇到的情況,「是,很多,左鄰右舍遇到過不少女同志,一部分不是不想工作,只是沒有機會,很多工作都只招收男同志,另一部分就像媽說的一樣,自認為是弱者,需要丈夫供養,所以專心致志地在家照顧老人帶孩子。雖然說照顧家人和保姆無異,可她們並不像保姆一樣有工資,只能靠丈夫的收入。」

曹雲海冷笑:「一旦她們的丈夫離去,她們就一無所有了,這也是不少此類女同志無論丈夫如何殘暴不堪如何寡廉鮮恥都不願意離婚的原因。」

何書記插口道:「哎哎哎,我說你,好好的說離婚不離婚幹嘛?」

「離婚怎麼了?日子過不下去了,難道就要讓女同志委曲求全一輩子?啊呸!即使是女同志,也得有自己的意志和決斷,沒必要為家庭付出自己的一生。我就是要說,得讓勝男明白靠男人可不是長久之策。勝男,我跟你說,工作不能辭,無論李威或者被人說得多麼天花亂墜,你都不能辭職在家當個沒工資的保姆!這樣的保姆,最沒有生活保障。」

何勝男謹記在心,「媽,我記住了,我不會辭職,我要保留自己的工作,我不希望自己有一天沒有丈夫就活不下去。」

曹雲海目露讚許。

「人要懂得變通,如果李威打算在南邊打拚幾年不回來,你可以請求調職嘛!你調到他工作的地方,不就不會天各一方了?」

何勝男眼睛一亮:「媽,你好聰明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這就去想辦法調職。」

「急什麼?李威還沒走,將來在哪兒打拚你都不知道,你想調到哪裡?」曹雲海瞪她一眼,「先讓李威去南邊,等他定下來了,你再想辦法調過去。你爸在那邊沒啥門路,我倒是在以前開車的時候認識幾個南邊的人,你又是銀行里的幹部,調過去的幾率不低。」

「我知道了,謝謝媽!」

何勝男其實也不想留在古彭市面對公婆,現在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她立刻就回家告訴李威,李威聽完,非常贊同,很快就啟程了。

何勝男把家裡的錢都給他帶上,包括除了金首飾以外的其他金子。

李威滿懷希望地踏上征程,何勝男直接帶著女兒搬回娘家。

李父和李母都不同意李威先斬後奏地下海經商,讓何勝男說服李威改變主意,何勝男和他們情分淡薄,嘴裡答應卻沒有付諸行動,所以李威離開時,李父和李母氣得半死,又不敢和何勝男吵架,只能自己生悶氣。後來想到計劃生育的國策,凡是國家公職人員超生一律開除,李母又高興起來,建議何勝男也辭職去找李威。

何勝男現在打定主意了,孩子只生一個好,沒人來爭奪盼盼得自父母的寵愛,根本就不理會李母,婆媳的關係差到了極點。

計劃生育越來越嚴格了,計生辦的工作人員到處嚴打超生,抓到超生的如果生下來了就罰款,如果沒生下來就抓去引產,鬧得滿城風雨。農村的情況稍稍好一些,計劃生育的國策還沒普及到大部分農村,部分農村則是頭胎是女兒可以生二胎,頭胎是兒子就不能生二胎。

賀樓大隊是模範村,包產到戶后發展得越來越好,上面不少幹部都來考察過,所以國策一下來,馬上通知了賀樓大隊的社員。

每個人都認為多子多孫是福氣,誰家只想要一個娃呀?那叫一個民怨沸騰。

很快,他們就沒時間去想什麼計劃生育了,因為賀樓大隊要通電了!

賀樓大隊這兩年發展得好,如果不是周邊幾個村落依然十分貧困,早把電通到他們這裡了,現在也為時不晚,栽電線杆、扯電線,忙活了大半個月,家家戶戶通上了電,當天正好是周末,到晚上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捨不得拉燈,家家戶戶都亮堂堂的。

賀建國把齊淑芳託人送來的東西一一拿出來,「爹,這是金教授送您的收音機。」

賀父一愣,「送啥收音機啊?這麼貴。」

「您那個收音機不是為了給大哥湊錢而賣掉了嗎?我們都記著呢,早就想買了,就是咱們這裡沒有進口貨,我也沒有收音機票,淑芳上回過來因為大哥二哥家還欠著債,不好意思買了惹大哥二哥心裡不舒坦。結果,老師手裡有僑匯券,在添置各種家用電器的時候偷偷給您買了一個,和馬先生送您的一樣。」

「這話怎麼說?哪能讓你老師給我買收音機。」賀父受寵若驚。

賀建國笑道:「您別多想,老師那裡有我和淑芳,您只管收下就行。這是過年前兩個月買的,要是知道咱家通電了,我讓淑芳直接給您買一台電視,不止能聽到聲音,還能看到畫面。」四百多塊錢,對於他和齊淑芳來講不算大數目。

賀父想到自己在首都看到的電視,急忙搖頭:「別,別別,有這個收音機我就心滿意足了,買啥電視機?才蓋了新房子,再買這買那,叫人知道了咋想啊?不得眼紅死。」

大兒子二兒子掙了幾千塊錢,哪個敢往外說啊?都不敢。

賀建國聽了,暫時作罷。

「對了,建國,你明兒給淑芳寫封信,叫她替你姨奶奶家的表弟找個人。」賀父之母去世后就和姨母家沒啥來往了,賀父本來不想管的,可昨天姨母不遠數十里地挎著一個籃子雞蛋來求,他只能答應讓齊淑芳打聽打聽,如果因為人海茫茫找不到也不能怪齊淑芳不用心。

「找誰?」

賀父回憶了一下,道:「你表弟那個跑了就沒回來的媳婦。」

賀建國對姨奶奶沒什麼印象,更別提姨奶奶家的表兄弟了,皺眉道:「表弟的媳婦?因為什麼原因跑了?不會是他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吧?」有賀九丫不堪虐待而遠走他鄉的例子,賀建國對這個不知名字的表兄弟也沒什麼好感。

「嗐!聽你姨奶奶的意思,不是你表弟的原因。你表弟劉根生,他媳婦叫鮑明珠,你姨奶奶說是啥鮑魚的鮑,首都那邊下鄉的知青,清清秀秀的,很有才華,當年嫁給根生,才在根生他爹也就是你表叔的安排下在學校當老師。根生他爹是他們生產大隊的隊長,分到他們那兒的一干知青都歸他分配,當老師可是個輕活,大部分知青都是下地干農活。」

賀建國馬上就明白了,「根生他媳婦返城了?」

雲杉拋妻棄子的行為,齊淑芳在他耳邊念叨了好幾次。

古彭市有很多都屬於這種情況,作為知青的父母返鄉,帶走孩子的人只佔據了極小的一部分,大部分都是離婚、裝病、返鄉,孩子扔給下鄉地點的前夫或者前妻,然後在城裡搞起轟轟烈烈的抗議,請求國家給他們一個安排,關於住房、工作等方面。

他把這種情況和賀父一說,賀父不由得皺眉:「這都是啥想法啊?說離婚就離婚?孩子說不要就不要?國家也真是的,就不能想個好辦法解決?」

賀建國攤手:「數目龐大,難以解決。」

當初讓知青上山下鄉就是為了精簡城鎮人口,一兩千萬的知青返城,各地根本就沒辦法妥善安置,何況他們留在山上鄉下的丈夫、妻子、兒女?大多數知青為了融入當地的生活,都是和當地人結合,知青與知青結合的情況都不算多。

「原來是這樣。」賀父慨嘆一聲。

「根生是這種情況嗎?」

「是。鄉下人哪有幾個像你和淑芳一樣專門拿著證明跑去領結婚證?絕大部分都沒有,就是行過禮安穩地過日子。根生和他媳婦就是這種情況,沒領結婚證,高考消息下來后,他媳婦說走就走了,丈夫不要了,兒子也不要了,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現在不是搞什麼改革開放么?根生義無反顧地去南邊打工了,兒子託付給你姨奶奶,可是你姨奶奶年紀大了,不能幹活,替根生帶孩子,其他的孫子都不高興,一窩蜂地送來讓她帶,因為根生一個月給你姨奶奶寄二十塊錢作為生活費,其他兄弟堂兄弟都不給你姨奶奶糧食了,你姨奶奶熬不下去,就想找到鮑明珠,把孩子給她送去讓她帶一段時間,生活費也給她,等根生回來就去接。」

劉家姨奶奶心裡還想讓孫子和孫媳婦複合,讓重孫子有爹有娘,畢竟鮑明珠是首都里的姑娘,鄉下沒幾個比得上她。

賀建國覺得姨奶奶不太可能如願,鮑明珠一走幾年不回頭就說明她想拋棄前塵過往,怎麼可能和前夫複合?雖然也有不少知青因為感情、因為孩子而永遠地留在了鄉下,但也有很多心高氣傲的知青恨不得在鄉下的婚姻生活沒有發生過,他們認為那是自己人生中的恥辱,回城后立即結婚的知青不知道有多少,距離身邊最近的雲杉就再婚了,還生了個女兒。

鮑明珠結過婚生過孩子,年紀應該不小了,就算回城沒有馬上結婚,恐怕自己或者家人也早有打算,不會耽擱太久。

「唉,不管怎麼說,你姨奶奶求到我跟前了,叫淑芳打聽打聽吧。你姨奶奶帶來的那個孩子,叫劉青,今年才六歲,到底是沒爹沒娘在身邊的孩子,瘦巴巴的,破衣服也髒兮兮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特別可憐。」賀父年紀大了,心腸也越來越軟了。

「沒有鮑明珠的家庭地址嗎?」鮑明珠在下鄉期間應該會和家人聯絡吧?也應該回鄉探過親吧?公爹是大隊隊長,她回家探親的機會肯定高過其他知青。

「根生他媳婦和娘家聯絡時,根生家除了根生沒人看過信和地址,走時她把所有和她有關的東西包括書信都帶走了,一個紙片子都沒留下來。這根生去打工了,剩下你姨奶奶知道啥?只知道是首都人,回家探親好幾趟,沒帶根生和孩子。」賀父搖搖頭,從口袋裡掏出半張紙,「不過根生他爹精,鮑明珠下鄉時就有存檔。」

賀建國接到手裡,看完道:「我知道了,我抄給淑芳,讓她去找找,有地址就好找了。」

齊淑芳接到信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鮑明珠?不會這麼巧吧?她有點明白鮑明珠對自己的敵意了,莫非是因為自己來自古彭市,而她不想回憶古彭市的遭遇所以討厭自己?她跟比較交好的同學說自己吃過很多苦,看信里寫的內容可以表明鮑明珠不見得是真話。

她不想去找鮑明珠,如果鮑明珠知道自己清楚她在鄉下的事情說不定會更恨自己,於是她找金婆婆寫了一封信,說明來龍去脈,寄到鮑明珠家裡。

同處首都之城,鮑明珠應該很快就收到了信,第二天齊淑芳上課時就發現她臉色很不好。

雖然臉色很不好,但是鮑明珠和平常一樣上下課,沒有去接自己兒子的意思,齊淑芳如實地給賀建國回了信,信剛寄出去,託兒所的工作人員就來找她了。

平安還沒滿七歲,壓根無法上學,現在仍然和鄭甜甜一起在託兒所里,到處淘氣,齊淑芳擔心女兒在託兒所里調皮搗蛋,不料來找自己的工作人員小王臉上沒有什麼怒色,反而帶著笑容,而且還帶來體校的楊教練。

「有什麼事啊?」齊淑芳在心裡猜測二者的來意。

小王忙道:「這是體校的楊教練,來託兒所挑選運動員的好苗子,看中了賀安安,覺得她是個游泳的好苗子,想把賀安安帶到體校接受專業訓練。」

齊淑芳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安安還小,我不希望她當運動員,接受殘酷的訓練。」

運動員十分辛苦,職業生涯短暫不說,退役時哪個不是一身傷病?齊淑芳只有平安一個寶貝女兒,早早就開始給她準備嫁妝了,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一生無憂。而且,他們家的情況也用不著平安放棄最重要的學習去辛苦地奮鬥。

齊淑芳雖然對女兒的人生沒有完全規劃好,但沒有規劃的原因是女兒年紀小,心性沒有穩定,目前只想讓她好好玩,好好上學。

可是,就算有所規劃,做運動員也不在規劃當中。

楊教練忙道:「淑芳同志,你不能這麼說哪,做運動員,達到一定的水平,將來參加國際上的比賽是替國家爭光。我們國家在這方面一直跟不上國外的腳步,需要更加努力才行,咱們國家的領導人也很喜歡游泳的嘛,游泳是世界聞名的體育運動。賀安安的體質很好,身材好、柔韌性絕佳,是非常出色的好苗子,她現在就很會游泳吧?前幾天我教張老家的孩子游泳,賀安安小朋友和鄭甜甜小朋友也在,我當時就覺得她很好。」

楊教練的眼睛閃閃發光,他是見獵心喜,賀安安的身體素質真是太好了,讓他恨不得立即帶進體校里接受訓練。可是,賀安安的家庭情況讓他很擔心,能和慕老鄭老張老幾位老首長家孩子玩在一起的孩子肯定不一般,像這樣出身的孩子幾乎沒有當運動員的。

「淑芳同志,你先別急著拒絕,可以問問小朋友的意見啊。」

齊淑芳堅定地搖頭,不答應就是不答應,她不想拿女兒的身體去奮鬥,女兒喜歡玩水,現在就在老首長那裡的游泳池游泳,將來去游泳館,自由自在地游泳。

她會培養女兒的興趣愛好,但不希望女兒以此為職業。

至於問平安的意見?開玩笑,五六歲的小孩子懂什麼呀?說自己願意接受訓練?她懂得訓練的意思嗎?最終替孩子決定的不就是大人?如果現在孩子同意了,長大后這並不是她的愛好,那麼會怎樣?繼續辛辛苦苦地訓練,還是怨恨左右自己人生的長輩?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去修補剛割的雙眼皮了,昨晚狂奔回來更新,結果沒有電,捶胸頓足,卡好了榜單時間還是沒趕上。

晚上還有一萬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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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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