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孤鸞不鳴(四)

第四十六章 孤鸞不鳴(四)

?「隱之。」納蘭瑞語氣中輕緩。

「陛下。」蘇嵐起身,臉上掛笑,實在是神采飛揚,容色絢麗似幻,「誠如方才來使所說,這胡旋舞當真極好。」

「臣聞,這胡旋舞風行西域諸國,得起精髓者,卻寥寥無幾。善跳胡旋舞,便得舉國崇敬,皆以『大家』呼之。」蘇嵐笑著說,「便同驚鴻之於我中原一般,是極佳的技藝。」

「臣有幸,生逢此時,得見此舞。」蘇嵐對著司徒岩若一笑,後者的面色緩了幾分,「一時有感,當序詩作。」

納蘭瑞聽得蘇嵐解圍之言,撫掌而笑,倒是對司徒岩若道:「不知睿王可准我大楚文壇之魁首作首詩來?」

「吾洗耳恭聽。」司徒岩若臉色和緩不少,對著納蘭瑞微微一笑,轉而看向蘇嵐。

「臣獻醜了。」內侍極快地就送上桌案並紙筆一應物件,蘇嵐略略沉吟,便提筆疾書,所書不是她慣寫的瘦金體,卻是行書一氣呵成,字如行雲流水。

劉元接過蘇嵐手書,納蘭瑞微微頜首,便聽得他念道:「高堂滿地紅氍毹,試舞一曲天下無。回裾轉袖若飛雪,左鋋右鋋生旋風。琵琶橫笛和未匝,花門山頭黃雲合。忽作出塞入塞聲,白草胡沙寒颯颯。落花繞樹疑無影,回雪從風暗有情。」

劉元念過此詩,不知是何人先拍起掌來,這大殿一時皆是聲聲讚歎,倒顯得頗為誇張。蘇嵐卻只是笑意盈盈立於重華殿中央,接受著各色眼光的洗禮。

「阿蘇高才,真文壇這宗主也。」王愫含笑開口,說了今晚第一句話,「我這師兄,實在慚愧。」

「師兄可不要打趣我。」蘇嵐亦不避諱她與王愫之親昵,笑著道。

「你師兄說的也恰切。」齊朗似閑話家常一般接過話來,似是再平常不過一般。

蘇嵐神色微斂,卻也是只是欠身道:「齊皇過譽了。」

納蘭瑞倒是笑意淺淺道:「朕倒是要贈你個彩頭。你不是覬覦朕那組白玉小像,就賜你了。」

「多謝陛下。」蘇嵐躬身,「勞您破費了。」

蘇嵐在司徒岩若熾熱的眼神中退回原座,卻見玄汐暗暗打了個五五的手勢,不由得瞪他一眼,見他比了三七才勉勉強強點了頭。納蘭瑞那套白玉件成色極好,她一向喜歡,可還沒有到手,便被玄汐分去,實在難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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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散無聲,納蘭瑞邀齊周並各國使節,去賞月色溶溶之下的楚宮千株梨花。夜色里,棠梨如雪,乃是楚宮裡至美的幾景。上頭眾位家主作陪,賓主欣然起行,這重華夜宴,便也驟然散去。

蘇嵐笑著同眾人一一告別,酒意上涌,只覺腳步略有些漂浮,便也不矜形象,一撩袍腳,便坐在重華殿的階上,亦不管那襲煙水藍色長袍乃是價比黃金的月華錦織就。

宮人無聲收拾大殿杯盤狼藉,月華似水,宮燈璀璨,春風輕緩。這重華殿本就是臨水大殿,殿前夏時被荷花環繞,如同浮於蓮花之上,亦是人間盛景。

此時殿前湖水解凍,雖沒有碧荷接天,亦是水面開闊,月色倒影其中,別有風華。

玄汐正聽副將回稟夜遊護衛之事,倏忽抬頭,卻見蘇嵐坐在殿前,竟是含笑瞧著那擴大水面,便揮了揮手打斷了那副將言語,只叫他自行決斷,便徑自走出重華殿,坐到了蘇嵐身邊。

夜色映照蘇嵐那月華錦長衫,肩頭兩團青鸞華章,在這月色之下,熠熠生輝,似要振翅而飛一般。

「帶我至宴席所。」他聽見蘇嵐口中喃喃這句子,眼光遠遠落在水上,便輕咳一聲。

蘇嵐側頭看他,笑意璀璨,難得沾染上幾分憨態,落在他眼裡,不知怎的,只覺得嬌憨可愛。

玄汐連連甩開這古怪念頭,聽得她道:「你坐在這的時候,我便察覺了。就算是酒醉,亦不會懈怠。你不會真以為我大意至此。」

「確實是這樣以為的。」

「那我大概也活不到今天。」蘇嵐依舊笑著,五官妍麗之極,「我可是軍功封侯。」

「失敬,失敬。」玄汐為她笑容所感染,亦是抱拳說了句俏皮話。

「你瞧今夜真是難得。」蘇嵐手指隨意一點,「不知怎的,我只覺得此刻萬金不換。」

玄汐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道:「萬金不換。」

「帶我至宴席所。」蘇嵐又喃喃這詩句,笑意璀璨,眸色深處卻一片寂靜。

「這後半句是?」

「後半句。」蘇嵐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此時風起,吹皺一池春水,一片柳葉落在玄汐黑袍上。

玄汐將那柳葉拾起,卻是湊到唇邊,輕輕吹響。蘇嵐將手支在膝上,側頭看他,唇邊含笑。

這柳葉聲雖是單調,由他吹起,卻是悅耳,亦賞心悅目。黑髮金冠,玄衣玉容,朱唇素手,這曲調細細聽來,倒是《良宵引》的旋律。

殿內宮人聞得此聲,亦是放下杯盞,偷偷向外看來。

那雖艷若桃李卻冷若冰霜的玄郎,此時風姿,如月下謫仙,並肩而坐的蘇嵐,姿態風、流,色無其二。這般情景,瑰麗如畫卷,叫那小宮女各個都怔楞原地,為這風姿所惑。廊下站著的侍衛,亦是瞧向這二人,只嘆這世上,真有此等上天眷愛之人。

「上畫樓,簾卷遍,竹外新雨收煙冪,倦鳥啾啾宿枝頭。笛喚起,清清月輪浮,要將酒樽酬。見他幾時留,且散間愁。休休,且散間愁。」這一曲罷了,蘇嵐低吟這良宵引詞。

「月朗星輝,當以詩詞歌賦合之。」玄汐微笑道,卻是與蘇嵐一齊道,「可以飲酒,遂作此曲。」

兩人皆是一愣,旋即又大笑出聲。

蘇嵐站起身來,走下這台階時,仍舊笑著,玄汐幾步跟上,綴在她身後三步遠。

「玄郎。」蘇嵐微微一笑,「忽的想起,為何你不願人稱你表字,你的表字正是月涌二字啊。」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蘇嵐朗聲一笑,「月涌生潮,是為汐啊。你不如字潮生可好?」

「亦未嘗不可,左不過,都沒有人這般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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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漸隱,前後五百禁軍護衛著數架車輦駛出宮城,回返北宮,當先的便是齊朗的帝輦與司徒岩若的王駕。

雖已宵禁,但禁軍皆手持火把,隊伍各段有宮人提宮燈相隨,將這隊伍照的一片大亮,在這御街上緩緩行進。

忽的從後傳來馬蹄聲急促,似是有人在這御街上逐馬,聽著這啼聲,卻是數十人之多。這隨扈禁軍各個變了神色,皆暗自扶刀,一副拱衛之姿。

車架里閉目養神的齊朗和王愫皆是睜開了眼,不動聲色地瞧著這車外情形。

兩匹快馬飛馳而過,帶隊的宋梵谷聲道:「何人!」

「看清楚,是你家侯爺我!」那聲音帶笑,清脆悅耳,熟悉的聲色,叫宋凡直鬆了口氣,瞧向那勒住韁繩的兩個人,正是蘇嵐和玄汐。

「侯爺,玄,玄大人。」宋凡瞪大了眼,對於這二人此時竟在這跑馬仍是反應不過來。蘇嵐輕狂,干出這事不叫人詫異,只是,她竟然和玄汐一起?這就叫人出乎意料之外了。

「走了。」蘇嵐見得身後護衛皆已列隊在自己身後,便也將鞭子向地上一抽,便又飛馳而去。宋凡只來得及接受玄汐那略有些古怪的璀璨笑意,便見這兩人帶著自己的護衛極快地消失在眼前。他身側幾人亦是怔楞,方才玄郎竟是,笑意璀璨?

「玄汐。」帝輦里瞧了全程的齊朗,緩緩念著這名字,語氣平緩,卻叫一旁的王愫覺得意味深長。

「玄郎?有點意思。」後頭車架里的司徒岩若亦是微微一笑,又閉上了眼睛,向後倒去,手指緩緩摩挲著自己的扳指。

孤鸞不鳴,遇偶齊飛。是偶,還是鸞鏡,只需聽那九霄上,可有鸞歌響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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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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