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夜會、反轉、規則
錢越被程青衣叫入船艙之中，卻只用了不到一盞茶時間就退了出來。
事關一位大修士，船上的弟子們雖然好奇，卻也不敢詢問什麼。
靈舟一路不停，以極快的速度趕回玄明派。
夜幕漸漸降臨，從靈舟上看去，十萬大山青蒼如翠，一片遼遠，慢慢變成大地上一片黑沉的陰影。
一路無話。
數個時辰后，眾人回到玄明派中，待靈空真人吩咐完畢之後，便各自離去了。
此次大比已經暫時告一段落，最後的排名比拼將在明日展開。到時候，才是宗門的精英們展示實力之時。
十萬大山的那一場大比，歸根結底只是一個遴選的過程而已。只有在那場初選中勝利的弟子，才有資格參加明日的比試。
……
李牧趕回符籙部時，正是半夜時分。玄明派這一人才凋零、日漸衰弱的部門之外一片靜寂，空無一人。
他默默穿過有夜明珠照亮的符籙部主殿門外，心中念頭翻滾，竟沒有注意到前方有人存在。
符籙部主殿側方的陰影中，慢慢走出一個身穿紅衣的嬌俏身影。
李牧走近那人身前三丈之地時，才有所察覺，他有些警惕的抬眼望去。
片刻之後，李牧的神情微微一松，放下了警惕之心。他看著那個人影，有些疑惑的笑著問道：「郭師妹怎會在此？」
紅衣的郭紅茗眼中神色淡淡，看不出有什麼情緒。在皎潔的夜明珠光芒照耀下，她的肌膚白如玉璧，身姿玲瓏，美麗非凡。
她沒有回答李牧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李師兄大比的成績如何？可有獲得七枚以上的令牌？」
說這話時，郭紅茗似乎下意識的挺了挺腰，於是她胸前的大好風光便顯得更加突出了。
李牧避開自己的目光，將眼光對向郭紅茗身後的路燈，淡淡笑道：「愚兄雖不才，但也沒勉強達到了宗門要求。郭師妹如何，應該也順利完成了吧。」
「那是自然。」郭紅茗雙手背負於身後，上前幾步，走到李牧身前三尺內站定，又問他：「李師兄覺得，自己能夠在之後的比試中，取得一個怎樣的名次呢？」
李牧後退一步，神色不變，說道：「取得怎樣的名次都無所謂，我只知道儘力而已——郭師妹何出此問？」
郭紅茗見他後退，眼瞼微微向下一動，將視線轉向自己的雙腳，卻不肯回話。
李牧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單純的以為這女子是路過此地，想要見他一面所以在這裡等待。只是此時他心中有事，卻是有些不想面對郭紅茗。
交友貴在交心，交心以誠為上。但是面對郭紅茗等人時，他卻不得不適當的說謊，來掩飾他的真實情況。
這讓他的心中一直有些糾結，他在這世上本已是孤絕之人，卻還是難免遇到一些真心待他、將他視為好友的人。
修行本獨行，但是誰不希望獨行路上有人相伴呢——儘管經歷了那等慘事，他卻從未改變自己的真心。
他內心的那個「真我」依然存在，那個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的他，才是他隱藏得最深的自己。
既然有這樣一個人格在影響著他，那麼他在對這些他有著好感的人們說謊時，就難免會陷入兩難的掙扎之中。
這種感情在面對鄭雲傑、面對何秋時都存在，但卻沒有今夜面對郭紅茗時，這般強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又不是個木頭，怎會感受不到郭紅茗對他隱隱的情愫。只是礙於身份，礙於現實，他無法去接受這個女子。
他身上背負著的東西，只能由他一個人能去面對，絕不能拖累了別人。
兩人之間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之中。
黑夜中的玄霄峰猶如一個溫柔的母親一般，無言的包容著他們。
不知過去多久后，郭紅茗一咬牙，再次上前一步。
她抬起頭，眼中滿是倔強，十分堅決的說道：「若是李師兄在明日的大比結束后，最終名次沒有我高的話，那便答應我一個要求如何？」
李牧心中暗暗嘆息一聲，臉上卻露出微笑，說道：「郭師侄有何要求儘管說，我必儘力為之，不必做那等賭鬥。」
郭紅茗後退一步，轉過身子。
她慢慢朝著遠處走去，聲音漸次變小，遠遠傳來：「李師兄記得這個約定就好，我就是要贏你，你躲不掉。」
李牧無奈的搖搖頭，目送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於視線之中。
他悄無聲息的走回自己的住處，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二日，清晨時分。
鐘聲響起，李牧走出自己的居室，正好遇見同樣出門的鄭雲傑，兩人一起往斬妖部玄霄閣走去。
今日的集合之地依舊是那裡，只是被要求前去的弟子少了許多，但並不禁其他弟子前往觀戰。
鄭雲傑除了符道天賦以外，本身修行天賦也並不出眾。不過憑藉二品符師的不俗身家，他還是輕鬆的籌集了七枚令牌，得以參加今日的比試。
玄明派化凡頂峰弟子總共只有數百名，能夠籌集七枚令牌的人少之又少，總數應該都沒有超過五十個。所以鄭雲傑能夠躋身其中，也足以說明二品符師的強悍了。
這不超過五十名的弟子，便將通過比試，決出最終的前三十名以及前三名。
前三十人根據其意願，再選擇十五人代表玄明派，參加不到一年後的血妖試煉。
當然，那些沒有湊齊令牌的化凡頂峰弟子們也並非就要被貶去第一層苦修，而是還有一次爭奪前兩百名的機會。
也就是說，除去已經脫穎而出的這不到五十人以外，還有超過一百五十個名額可供他們爭奪。他們的對手中既有同為化凡頂峰的弟子，還有不少化凡後期之人和極少數化凡中期弟子。
至於化凡初期，那就基本不可能出現了。
所以今日將要在玄霄閣外廣場上舉行的擂台之戰中，除了最引人注目的前五十名的比試之外，還有更多場、更激烈的對於前兩百名的角逐。
此外，在這一天的比試，也將是黑衣鬼們出現得最多的一次。
廣場之上沸沸揚揚，已然來了不少人。
李牧和鄭雲傑到來后，他們所穿的專屬於二品符師的法衣很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當即便有幾人上前客套寒暄，都被鄭雲傑應付了過去。
李牧一直沉默著，只是偶爾回應一下別人的問話，顯得十分不近人情。
有人雖然不滿，但也只能在心中腹誹幾句，並不敢和他們產生任何不快。
此次大比宗門如此看重，似乎隱隱昭示著什麼。明眼人都能通過此事猜測道，也許在不遠的將來，玄英界中又將陷入大亂之中。
到了那時，符師、丹師、煉器師之類的存在便會顯得尤為重要，所以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他們。
李牧與鄭雲傑這兩名符籙部年輕的二品符師，前途無量的符道天才當然更加不能輕易開罪。
眼見李牧和鄭雲傑被許多人圍著，那些身在外圍的弟子們又想起李牧在十萬大山中的表現，再一次傳播起他的「惡名」來。
只不過這一次，眾人口中說出「李牧」這兩個字時，都默契地隱去曾經那種惡意的揣測和中傷，而是都帶著些許敬畏、甚至崇拜了。
處於最底層的人們總是從眾的，在許多人都以一種崇敬的語氣談論一個人時，他們便不免會產生好奇。待他們從那些人口中聽到這個人的事迹后，便也會跟著「崇拜」起此人、並且賣力的傳播起此人的事迹來。
只不過修士不比平民，他們天生便具有一種服從秩序的能力。所以雖然此時廣場上有數千人，這數千人中又有一大半都在議論著李牧，但總體來說都還十分克制，並未製造出什麼嘈雜之音，更不可能發生什麼意外。
站在鄭雲傑身邊，被十幾個人包圍著的李牧不知道。他這數年以來，因被馬初元等人有意中傷而變得有些不好的名聲，便在今日徹底被反轉了過來。
從今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玄明派中再沒有弟子敢傳播對於他不利的言論。他赫然變成了一個英雄般的存在，被玄明派底層的弟子們所崇敬，並且寄託著某種願望。
今日乃玄明派一千年來，最為盛大的一次大比之最終戰，所以玄明派高層經過商議后，便放開了限制，允許居住在第一層的先天弟子們上來觀戰。
是以在玄霄閣前這個廣闊無比的廣場之上，人數一直都在增加著，很快便突破了一萬。
與李牧等人這邊的熱鬧相對，在廣場的一角上，卻站著一群沉默的人。
他們身穿黑衣，所屬面相蒼老，身上散發著一種暮氣沉沉的氣息。他們聚集在一起，和廣場上身穿白衣的化凡期弟子、甚至身穿灰衣的先天弟子們都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之間極少有交流，每一個人看向自己周圍的人的眼光中都隱藏著某種難以言明的複雜情緒。那情緒中有憐憫、有厭惡、有仇恨，卻也有著一種奇特的認同感。
他們是一類人，同屬可憐之人，亦是可惡之人。
其餘弟子看向他們的目光中，大多帶有仇恨與厭惡之感。
他們是一群不值得同情之人。
……
正午時分，玄明派的金丹真人們終於出現。
據說一直在關注著宗門大比的幾位元嬰真君中，除了程青衣外，卻都沒有現身。到了今日，甚至連程青衣都不再前來了。
三十餘名金丹真人以三人為首，從玄霄閣中走出。
走在前面的三人中，又有一人越眾而出，站到最前方。
此人正是靈空。
此時眾弟子都已注意到了他們的出現，紛紛閉上了嘴，將身體轉向了他們，等待著吩咐。
靈空面對這一萬餘人，臉上露出幾分嚴肅之色，開口說道：「今日乃我派大比最終決選，凡在此之人，均可參與前兩百名的爭奪。今日比試擂台不定，生死不論，你們盡可發揮。累計勝場達到三場者進入下一輪——若是參與比試的人數不足的話，便直接獲得前兩百名額。」
「另外，本次比試只有勝者可以留到最後，凡有敗場之人，盡皆淘汰出局。並且本次比試不論修為都可參加，也不限制高境界者挑戰低境界之人。現在，除了在大比中搜集了七枚令牌以上的弟子，其餘弟子中確認要參加前兩百名比試的，站上前來。」
靈空的話音落下后，在場的弟子們便各就各位，極為有序的讓開了他身前的位置，讓那些準備參加比試的人前去集結。
大約一盞茶功夫后，靈空面前便整整齊齊的站了數百人。
引人注目的是，這數百人中，包括了絕大部分來到此地的黑衣鬼。
他們依舊聚集在一起，沉默的站在人群的後方，給其他的弟子帶來一種難言的壓迫感。
除此之外，站在這數百人之中的，竟然還有三名化凡初期、二十多名化凡中期的弟子！
其他的弟子們自然都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只是此時有數十名金丹真人在前，在場眾人不敢隨意說話，否則的話這些弟子必然會引起一陣轟動，並且少不了受人嘲笑。
待人群不再移動，眼前的弟子們站好后，靈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共有五百四十九人參加此次大比角逐，如此的話想要獲得前兩百名，至少也要勝利兩次以上了。你們儘管去比試吧，擂台便在這廣場之上尋找。」
「每一個勝者都有兩個時辰的時間來調息恢復，而且每一個勝者獲得三勝以後，便暫且獲得停戰之權，可以不再接受他人的挑戰，直到最終獲得三勝的人數出來之後，再進行分配。」
靈空掃視一眼身前的弟子，眼中一片平靜，全無情緒的說道：「想要獲得宗門的培養名額，便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所以今日的比試不論生死，也不對你們使用何種法術、法器、靈符等做限制，儘管發揮即可，沒有人會追究你們的責任。」
「現在你們去吧，那邊廣場上自會有築基期弟子為你們裁決比試的勝負，並且保證比試的順利進行。」
靈空說完略一揮手，打發這些弟子離去。
數十息后，這數百名弟子走得乾乾淨淨，順便也帶走了不少想要觀看他們比試的人。
這裡的場面空曠不少，靈空微微一笑，看著下方的人們說道：「請這次比試中，獲得七枚以上令牌的化凡頂峰弟子們出列，站到我前面來。」
人群中有人聽到他的話語后，便有數十人同時出列，默默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只用了幾息時間，所有達到條件的弟子便都站到了靈空面前。
總共有四十二人，這四十二人便代表了玄明派化凡期境界內，戰力最為出眾的一批人。
四十二人中，又有接近二十名黑衣鬼。
他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散發著深不可測的晦澀氣息。同為化凡期，在場的絕大多數弟子卻都感受不到這些黑衣鬼身上存在任何的元力波動，似乎他們只是普通人而已。
然而他們身上的黑衣與他們蒼老的面孔，又帶有一種強大的壓迫之力，讓人不敢輕視。
李牧和鄭雲傑站在這四十二人的後方，靜靜的觀察著他的對手們。
薛楚才、錢越、郭紅茗、任中行皆在其中，只是沒有看到劉先遠的身影，讓他意外之餘，又有些遺憾。
在他想來，劉先遠應該不至於連七枚令牌都無法取到才是。
也許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