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死亡行軍（一）

嚎叫山谷。

這裏曾經是狼群的樂園，遍地都能看見人畜的骸骨。每當月亮升起，山谷周圍的狼群便會此起彼伏地長嚎，令人毛骨悚然。

不過自從比狼群更狠的羅蘭德小分隊來到這裏之後，狼群就被悉數驅逐出去，如今它們只能在附近的山林里棲身，偶爾來谷口心有不甘地偷窺一番。

谷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家抬頭一看，是外出刺探情報的一個斥候。正守候在篝火邊的羅蘭德王子立刻站了起來。

「有什麼消息？」

「王子殿下，我們終於和谷內取得聯繫了！現在傑德特每天都能帶着一些人外出尋找食物！」斥候汗也顧不上擦，立刻開始稟報。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羅蘭德額手稱慶：「裏面的情況怎麼樣？」

「很糟糕！聽傑德特說，裏麵食物短缺，還得做繁重的苦役，每天都會死去很多人！」

「守衛兵力如何？」

「大概有一個軍團，其中吸血鬼大概五千，恐怖騎士二千，還有三千左右的屍巫王！」

「唔，這可是一支精銳的部隊！」羅蘭德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一般的亡靈軍團，骸骨戰士和殭屍可佔了大半！這會是誰的部隊呢？」

羅蘭德忍不住望了望大家，跟隨在自己身邊的不過三十來個英雄，還有五百來名東拼西湊聚集起來的流浪戰士。以這樣的實力，能打敗一個精銳的亡靈軍團么？

「我們還是有機會的！」羅蘭德安慰著大家道：「谷口地勢險要，大部隊反而不利於展開。如果我們出其不意，一鼓作氣，應該能夠拿下谷口！」

但大家的擔憂依然寫在臉上。谷口的兵就算消滅了，那谷內的呢？如果不能及時消滅它們，谷內的人們將會遭到無情的屠殺！

「如果我們的突襲能夠成功抓住敵人的指揮官，那一切問題都解決了！」羅蘭德的話讓大家又感覺到了希望：「大家都知道，亡靈戰士本身是沒有任何意識的，全靠亡靈巫師們的招魂術進行指揮！一旦失去了指揮，它們還能怎樣呢？不過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戰，它們的戰力就會大打折扣！」

「那就是說，成功的關鍵就是能否抓住那些巫師？」大家相互望着，竊竊私語起來。

「只要周密計劃，我認為這是行得通的！」一位英雄站起來回答道。

「那現在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當我們把他們救出來之後，應該如何撤退……我們的實力不足以護送這些人長途跋涉，唯一的可能就是通過海路撤回埃拉西亞，可是盤踞在銀角灣的那些該死的海盜，至今還沒有歸來！」

「我再去看看吧！」羅蘭德王子嘆氣道：「希望能夠找到他們！至於你們，一定要保持着跟傑德特的聯繫，最好是弄清楚谷內的佈防情況，以及亡靈巫師們的活動規律！」

「在傑德特的周圍總會跟着一些監視者，王子殿下！」負責偵察的斥候彙報道：「我無法跟他過多的交談，以免被他們發現我們的計劃！」

「集腋成裘，一點一滴的消息匯聚起來，就可以得到整個我們所需要的情報！」羅蘭德王子站了起來：「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銀角灣！」

銀角灣是迪亞最南端的一個港口城市，三面環海。迪亞的每一屆國王都拿這個地方非常頭疼，因為這裏盤踞著整個海域中最強大的海盜，屢剿不止。大軍方才出動，海盜們便逃去了海上，等大軍撤退後他們就會再度回來。

當亡靈巫師威爾瑪率軍突破迪亞北方長城，開始入侵迪亞的時候，埃拉雷斯公爵再也無法兼顧這個遠在海邊的港口城市，使得這裏變成了海盜們的據點。

城門口沒有兵防守。海風在大街小巷上肆虐著，捲起地上的塵埃和落葉。街道上也沒有行人，也許是當亡靈大軍襲來之後，他們便已舉家逃走。

羅蘭德王子帶着幾個隨從站在碼頭的台階上。這裏曾是銀角灣最繁忙的地方，每當海盜船歸航，碼頭上幾十家酒館里就會擠滿醉醺醺的海盜。他們所掠奪的金幣，很大一部分都送給了酒館老闆和那裏的女招待。

當然，所有的作坊老闆和商人也會分上一杯羹。

可是他們現在去了哪裏呢？羅蘭德推開了一家酒館的門，裏面的光線昏暗的很。以前可不是這樣，這裏會燈火通明，喧鬧無比！一大群衣着暴露，渾身飄着廉價香水味的酒館女招待們端著朗姆酒，在身畔掛着明晃晃刀劍的海盜們身邊穿梭，屁股上時不時會被咸豬手摸上一把。

如今這裏只剩下了桌椅上密佈的灰塵。

「今天我們就在這裏休息吧！」羅蘭德王子環顧著酒館道。侍衛們立刻忙碌起來。

店裏沒有食物，不過侍衛們卻在酒窖中發現了幾桶朗姆酒，這讓他們非常高興。

食物是不用愁的，碼頭上到處都掛着漁網。現在正是退潮時分，夕陽將海面映照得金光粼粼。侍衛們挑選了一張圍網，圍住了一大片海域，然後用木棍，甚至是用魔法弄出很大的聲響，將魚群朝漁網驅趕。不久，漁網上便掛上了幾十條魚。雖然不大，但足夠他們大快朵頤了。他們還順便撿了些海蠣子、海星，甚至還有幸撿到了幾條海參和鮑魚！

篝火燒起來了，梭子魚扔在鍋里，什麼東西都不用放，用清水一煮，鮮美極了。烤魚的味道也非常棒！

海上已經升起了明月。海風輕柔地吹拂著面龐，猶如情人深情的撫摸。海面上很平靜，浪花輕輕洗刷著沙灘。耳畔還有椰林的沙沙聲響，彷彿吟遊詩人在隨意撥弄著豎琴。

至於篝火，那就讓它自然熄滅吧，現在該做的，就是放鬆你的身軀，傾聽和享受難得的平靜。

如果沒有該死的戰爭，那該多好！

椰林中，侍衛們掛起了幾張吊床。睡在沙灘的長椅上恐怕不合適，到處亂爬的小海蟹說不定會爬進你的耳朵和鼻孔！

「你們說，如果我們把人們帶到了這裏，能守住多少天？」羅蘭德忽然問道。

「這個嗎，那得看敵人有多強大了！」侍衛們回答道：「不過任由它如何強大，我們都會緊跟着您，為您而戰！為迪亞而戰！」

羅蘭德沒有說話。他揚著頭，透過椰樹葉的空隙，仰望着滿天的星星。良久良久，他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您有什麼煩惱嗎，王子殿下？」

「是的……算來我們已經出來快兩個月了，凱瑟琳公主不知道現在怎樣？她挺著大肚子，還要指揮戰鬥，真是為難她了！」

「她的預產期快到了嗎？」

「恩，算來還差一個月吧！我得趕快把這裏的事情做完，在孩子誕生之前守護在她身邊。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見她了！」

「孩子誕生時，他第一眼一定會見到他的父親的！那將是迪亞的小王子，而您，將會加冕為迪亞之王！」

「跟我說說你們的妻子和孩子吧……」

「我妻子並不漂亮，但她很能幹！她的手被繁重的家務活磨礪得很大很粗糙……」一個侍衛的思緒彷彿回到了家園：「真為難了她，我從軍十多年，家裏的事都是她一個人在操勞！」

「是啊……如果我成為了迪亞之王，我一定會頒佈一項法令，選擇某一天為女人們的節日，以表彰她們所做出的卓越貢獻！」

……

起風了！羅蘭德裹緊了身上的披風。

侍衛們早已進入了夢鄉，鼾聲此起彼伏。

跟一群大男人睡覺，最好的辦法是先於他們睡着，否則你將無法安然入睡！

可憐的羅蘭德只好無奈地爬了起來，在月色籠罩的沙灘上散步。隨着他的腳步，在沙灘上覓食的小海蟹們立刻四散而逃。

凱瑟琳，你是已經睡着，還是也在這樣的月色下散步？

羅蘭德的感慨沒有持續多久。他很快竄進椰林，搖晃醒酣睡的侍衛。

「怎麼啦，王子殿下？」侍衛們揉着蓬鬆的眼睛。

「快看海面！」羅蘭德欣喜得嗓音發飄。

粼粼的海面上，依稀出現兩支小船，而且正朝這邊劃了過來。

「是海盜！」侍衛們也高興起來。

「我們先躲起來，否則會把他們嚇跑的！」眾人躲在椰林中，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當你看見一頭獵物即將踏進精心設計的陷阱里，你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天啦，他們怎麼那麼慢？

小船終於衝上了沙灘。從船上跳下幾個海盜，腰裏都別着明晃晃的刀劍。

「快點，你們這些又臭又懶的豬！快把船拖上來！」一個身材高大的海盜雙手叉腰，大聲訓斥道。

海水一下漫過他們的足背，一下又從他們的足背上退去。他們終於走上了沙灘。

「嗨，你們好！」五個黑影從椰林里竄了出來，散佈在他們四周。

海盜們嚇了一跳！他們立刻從腰間拔出武器，開始與黑影們對。

「你們是誰？既然敢闖入我的地盤？」領頭的海盜揮舞著雙刃，雙眼就如同貓頭鷹的眼睛。

「這裏不是你的地盤，海盜！」羅蘭德站了出來：「這裏是迪亞的領土，而你，不過是一個闖入者！」

「是嗎？對於闖入者，你準備如何歡迎呢？你的人並不多，而我卻有十個！」

「是的，你的人數雖然是我的兩倍，但我的人個個是身經百戰的勇士！」羅蘭德道：「不過我並不是來跟你打架的，我是來跟你談談的！」

「那得看看你的身份，因為我從來不跟無名小輩談！」

「如果這個人是迪亞的王子羅蘭德呢？你認為有沒有資格？」

海盜們嚇了一跳！

「你是羅蘭德？」帶頭的海盜將信將疑地道。

「難道我不象嗎？」

「原來我以為你是三頭六臂，現在看來你至少是膽量驚人！」海盜朝他伸出了手：「我是傑克船長，海盜之王！」

羅蘭德的侍衛們也嚇了一跳！眼前這個滿臉刀疤的兇惡漢子，難道就是縱橫四海，無惡不作的海盜之王傑克船長？

羅蘭德的手跟他握在了一起，並且開始暗暗較勁。

「你的頭顱很值錢，羅蘭德！」傑克船長呲著森森牙齒道：「我敢說他至少值五十萬枚金幣！」

「那你的呢，傑克船長？」

「我的當然也值錢，但肯定沒你的多！」傑克船長道：「沿海地帶的商人們籌資三十萬金幣，想買走我的頭顱，不過他們都沒有得逞，反而白白死上很多人！」

「我們先不談頭顱的問題吧，談一筆更大的生意！」

「你說吧，看看我會不會感興趣！」

「我會把銀角灣賜給你做為領地，你的海盜船上將會懸掛迪亞軍旗！而你，傑克船長，將成為我的海軍司令，條件是你以後不能再四處強取豪奪！」

「羅蘭德，你是想把我的銀角灣賞賜給我嗎？」傑克船長樂了：「你這個誘惑對我來說不大，也許你應該再加上點別的東西！至於懸掛你的軍旗，我更不會同意！你是陸地之王，而我卻是海洋之王！你無法要求我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

「當海盜難道很好嗎？如果你們的人一旦被俘，將會在碼頭上被無情的絞死！」

「這是我們選擇的路，我們不會後悔！」傑克船長嘿嘿笑道：「因為我們是一群渴望尋求刺激的男人！」

「好吧，你可以佔有銀角灣，我也可以再給你一些金幣，條件是你不能襲擾迪亞沿海地帶！至於其他的地方，那可不歸我管！」

「這個可以！」傑克船長道：「那麼，我需要為你做什麼呢？」

「你有多少條船？別說你就只有這兩條破爛的舢板！」

「我的船至少有兩百條！當我把它們悉數開來的時候，它們將遮滿整個海面！」

「把它們都開來，我需要你將我的臣民轉移到埃拉西亞去！」

「你會給我多少金幣？」

「一條船兩萬，兩百條就是四十萬金幣！」

「不行，四十萬金幣太少！為此我得動用多少人力物力？我認為砍掉你的頭顱送給克勞維斯賺五十萬金幣也許更加容易！」

「放肆！傑克船長，我們砍掉你的頭顱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羅蘭德的侍衛們憤怒起來。

羅蘭德抬手，止住了他們的憤怒。

「那你說吧，你想要多少？」

「一條船五萬金幣，一共一百萬！」

「成交！」羅蘭德王子思索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

「拿來吧！」傑克船長伸出了手。

「我不會傻到立刻給你這麼多現金，但我保證一諾千金，絕不會食言！」

「相對於承諾，我更加願意相信真金白銀！這樣吧，你先給我定金，上船之後給我一半，到埃拉西亞之後給我另外一半！」

「可以！不過行色匆匆，我可沒帶多少金幣在身上！」

「把你的頭盔給我吧！它應該叫獅王盔對吧，五萬金幣應該還是值的！如果你敢食言，我將會派人舉着它，踏遍所有經過的港口，然後說，看吧，這就是迪亞王子羅蘭德的頭盔！他就是一個食言的小子，誰朝它吐上一口唾沫，我就會給誰一塊金幣！」

羅蘭德沒有看侍衛們憤怒的目光。他小心地摘下頭盔，遞給了傑克船長。

「請你善待它，它是我父親唯一的遺物！」

海盜們走了。他們的小船漸漸消失在海面上升起的霧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