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九回 顏轉流年（終）
「對了，娘，爹他年輕時候，竟然曾對着娘您以外的女人這般痴情？她還是娘您的堂姐，娘，您，您心裏不會不舒服嗎？」蔣朝宣有些天真地問道。
「呵呵……有什麼不舒服的，誰還沒有個過去嘛，再說了，你爹和我成婚之前的一段時間，他便就已經斷了這樣的心思，成婚之後，對我更是百依百順，恩愛有加，他待我的真心，我都知道，又何須為那點無關緊要的小事壞了這舒坦的小日子呢？」顏若玖從始至終都如是所想。
「呵呵……也倒是，只是……你為何又會真的同意嫁給爹呢，之前的互不待見，中間還有這麼一段插曲，再加上爹年輕時乖張不羈的個性，你怎麼就認定了爹是您要嫁的人呢？」蔣朝宣兜兜轉轉還是問了回來。
「呵呵……你愛或不愛，是得用心，你爹他是霸道了些，可卻待我一片真心，又疼我如斯，我又如何不能確定呢？」顏若玖倒是笑得反問起來。
「呃……真心？」蔣朝宣迷茫。
「呵呵……喜歡或是不喜歡，愛或是不愛，你問不得別人，這樣的問題，你永遠都得先問問自個。
問問自個的心是怎麼想的，心之所向，才是最好的選擇，至於你的問題嘛，婚姻和愛情可以是一回事，也可以不是，端看你的選擇了。」顏若玖眯着眼悠哉地說道。
「心之所向？」蔣朝宣仍舊有些一知半解。
「呵呵……你啊，看別人是看不出那麼多真道理的，這種事還得等你小子有幸碰到那個讓你情竇初開的姑娘，才能算真正明白一二這其中的滋味呢。」有些事言傳不達，止於意會，顏若玖只是點撥一二，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呃……娘？」蔣朝宣對於自家娘親這隻點一二的方式有些鬱悶了。
「呵呵……行了，見你無礙，娘也就放心了，哎呦……娘也該回去睡個午覺去了，你小子也別坐着胡思亂想了，多出去走走，說不定你的那個姑娘就在哪個角落裏等着你呢。」顏若玖鼓勵蔣朝宣去嘗試。
「呃……」蔣朝宣一臉窘迫。
「怕什麼嘛，你也到年紀了，只要不胡來，不是還有娘在嘛，去吧，別悶在屋裏了，娘先回去了……」顏若玖倒是放着尷尬鬱悶的兒子瀟灑地走了。
蔣朝宣想得頭疼心悶，實在不憤，便只能聽了母親顏若玖的話，出門遛彎去了。
當夜，蔣正熙回來，顏若玖便把兒子這般的疑惑說給了他聽，聽得蔣正熙一陣樂呵，大笑不止。
「嘿，這小子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了？」蔣正熙的反應比顏若玖還直接。
「呵呵……咱們兒子這點倒是不如你啊，我倒是也想呢，可惜沒有……」顏若玖一臉遺憾的模樣。
「嘿嘿……你這麼漂亮，又這麼惹人疼的，我不得先下手為強啊，要是真讓別人先佔了去，我不得抱憾終身啊！」蔣正熙對於娶到顏若玖的事情，一直都甚是得意的。
「哼，油嘴滑舌！」顏若玖嬌嗔地白了蔣正熙一眼。
「嘿嘿……媳婦，你說那小子既然問了，那咱們是不是也該提他張羅張羅了，前段時間姑母還提醒我來着。」蔣正熙覺得兒子也是到年紀了。
「急什麼，不得等兒子遇見了個喜歡的姑娘才行啊？」顏若玖又嗔了蔣正熙一眼。
「哎呦，他小子遇他小子的，我們張羅我們的，雙管齊下，兩不耽誤嘛。」對於兒子的終身大事，蔣正熙比顏若玖着急。
「是這個理，不過你得答應我，這是兒子的終身大事，事關他一輩子的幸福，得兒子真正喜歡的才行，你和父王他們不能強求。」顏若玖提醒道。
「嘿嘿，那是當然了，要是他小子不喜歡，誰也強迫不了他的，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明日回了姑母去，讓她也幫着看看先，肯定給那臭小子找個稱心如意的。」蔣正熙一臉信誓旦旦。
顏若玖倒是無奈失笑。
蔣正熙便又哄著顏若玖睡下了……
一轉數年，蔣朝宣終如母親顏若玖所願，找到了自個心之所向真心喜歡的姑娘，終成眷屬，幸福美滿。
而一直纏綿病榻的皇帝蔣弘軒也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苦苦掙扎，卻已然無濟於事。
初冬的一個清晨，皇帝蔣弘軒帶着滿腔的怨氣和不甘匆匆離世，享年不過區區四十有一。
太后宇文氏也於次年初春相繼病逝。
國喪之後，皇儲駱念順利繼位，近賢遠佞，事必躬親，並尊請安親王蔣子冉和上將蔣正熙同為輔國親王，共掌國事，倒是又開啟了一代盛世。
白駒過隙，又是匆匆數十載，顏若玖和蔣正熙也都已是兒孫滿堂，鶴髮之年。
回頭望去，二人攜手風雨，恩愛相持六十載，已然是心滿意足，執手無憾而終。
彌留之際，蔣正熙始終記得曾經對顏若玖的許諾，不願讓她飽受離別之苦，更不願讓她孤寂獨走，便相擁依偎，一同歸去……可謂生死相依，永不分離。
相愛相守，顏若玖本已無憾，可卻在那混沌之境，如何都遍尋不到蔣正熙的身影。
她……把自己從蔣正熙身邊弄丟了，已是似魂猶魄的顏若玖惶恐不已，失聲痛哭。
「正熙……正熙……蔣正熙，你在哪裏……在哪裏啊……」顏若玖邊哭邊跑，邊跑邊喊，四處尋找，幾乎精疲力竭。
可這無邊妄海，仍由她跑，仍由她喊，卻始終只她一孤魂，窒息籠罩，悲戚不已。
魂歸天際，本該無知無覺，可顏若玖哭着哭着卻突然覺得一陣吃痛，痛得鑽心，痛得幾乎有了呼吸。
顏若玖想要開口說話，可卻發現渾身酸困抽痛，雖然有了感覺，可卻又幾乎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讓她莫名驚恐。
她這是怎麼了？正熙呢，正熙在哪裏啊？她怎麼會突然渾身酸痛不止？她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會這麼痛，這麼痛啊……
等等！這是什麼聲音……？
迷糊卻如何也掙脫不開的顏若玖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響。
「姑娘？姑娘……」顏若玖努力咬着牙豎起耳朵，好不容易才聽清了混沌中的一聲輕呼。
姑娘？與蔣正熙成婚之後，除了葉青私下裏還會喊她姑娘之外，府里就再沒人喊她姑娘了，難道是葉青……？
葉青也跟着她來了？
「嗚嗚……」顏若玖不知道自個這是怎麼了，彷彿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如何也清醒不了，一想到喚她的人可能是葉青，顏若玖便燃起了一絲絲希望，想要回應她，可卻不曾想，鼓足渾身力氣，脫口而出的卻仍舊是一聲低不可聞的嗚嗚聲。
顏若玖又慌張又着急，就在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聲音停止了，混沌的壓得她眼皮越來越重，本就睜不開的眼越發沉了，她的心也越發沉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不知又過了多久，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之後，顏若玖突然醒了過來，幾乎驚坐起身。
「姑娘！」屋裏的人也嚇了一跳。
顏若玖抬頭望去，卻赫然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陌生。
陌生的床榻，陌生人，陌生的屋子，陌生的感覺……
嘶……她這是怎麼了？自己這是在哪啊？蔣正熙到底去哪了？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她們幾個又是誰？是在做夢嗎？
等等……似乎……這裏……這屋子，這熏香……這帷帳……不知為何，顏若玖突然就對這剛剛還異常陌生的地方，生出了某種莫名的熟悉，似乎有過記憶，似曾相識……
嘶……到底是哪裏啊，這……就在顏若玖冥思苦想之際，吱呀一聲，屋子的門被推開了。
一錦袍少年走了進來。
他……？看着他逆光而來模糊的模樣，顏若玖突然腦海里一片空白，一種莫名的熟悉和窒息又襲上心頭。
「奴婢給小公子請安……」屋裏的幾個婢女對着那錦衣少年行禮。
「小公子……？」顏若玖心裏玩味着這聲稱呼，視線逐漸清晰在了他的臉龐之上。
劍眉星目，一臉的桀驁模樣，顏若玖突然心窒。
「蔣，蔣正熙？」
顏若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現在站着她面前的便是她在混沌之境裏苦苦追尋不見的蔣正熙。
只是他如今卻是二十幾年他們前初識時候的模樣，顏若玖又驚又喜，顧不上疑惑眼前的一切，便先是淚如雨下。
「哎哎哎，你，你怎麼又哭了，不是都說了，不哭的嘛，你這丫頭片子就是麻煩……」
「蔣正熙，你怎麼能把我弄丟了，你怎麼可以，你怎麼捨得……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不知苦尋了多久，備受煎熬的顏若玖一下子就撲進了蔣正熙的懷裏，嚎啕大哭，嗔怨不已。
「呃……你，你別哭了，我都說了，我，我那天是我的不是，不該混賬把你一人丟在青城後山，是我不對，你，哎……
你，你要是還不解氣，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千萬別再哭了，不然姑母定又不饒我了……算我求你了還不成嘛……」
還在絮叨不耐的蔣正熙被顏若玖抱得有些突然，聽着她有些胡言亂語的抽泣，僵了一瞬，突然就莫名心軟了下來，拍着她的後背，生疏而笨拙地哄了起來……
而顏若玖卻在嚎啕之中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