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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使臣聽伯顏氣焰如此囂張,面上終於閃過一絲尷尬神色,轉頭對王陽明使個顏色,王陽明心想你丫瞅我幹啥,我跟你又不熟。

使臣微笑道:「武勝伯,你就不幫兄弟說句話么?」

武勝伯三字一出,王陽明才想起自己的確被車遲的娃娃國王封過爵位,當時還曾經擺宴大宴群臣,看這使臣依稀有些面熟,難道也是在場的?只是那晚他見的車遲人實在太多,哪裡還記得哪個是哪個?

再者,伯顏都發話了,他王陽明這節骨眼上敢出什麼聲?倒是伯顏見這使臣居然認識王陽明,心道看來這車遲國與西域其他國家對大夏的態度的確有所不同,看來此事不能太過急躁,於是遣退了那使臣,就向王陽明詢問情況。

王陽明將當年自己隨同張騫出使西域,在車遲國與那三個妖道國師鬥法的事情說了。伯顏聞言眉頭微皺,心想原來如今這車遲國當政的阿裏海牙跟張騫還有這麼深厚的交情。從道理上來說,車遲國出兵于闐明顯是要來佔便宜,但是畢竟對大夏的士兵秋毫無犯,更沒有正式開戰,自己如果真的對車遲發動進攻,那就失了道義先手。但是倘若不動手,豈不是眼睜睜地看著車遲國佔了個大便宜?

伯顏行事向來穩健,極少猶豫不決,但是這一次,他卻沒有立刻行動。

大夏全軍正在鞏固之前的戰果的時候,後方卻出了亂子。

這一日伯顏正在帳中批閱戰報,忽然見秦重海怒氣沖沖地沖了進來,口中罵罵咧咧,十分難聽:「兵部這幫龜兒子,居然欺負到我西北軍的頭上來了,老子真想帶兵回長安把這幫人一氣都砍了!」

伯顏知道秦重海脾氣一向火爆,然而這麼大的火氣還真是難得一見,他是泰山泵於面前而色不改的性子,也不著急,先讓秦重海坐了,給他衝上茶水,才曼斯條理地詢問到底出了何事。

秦重海重重地呸了一聲,恨聲道:「老總,你這脾氣怎麼這麼溫吞。你可知道咱們被兵部那幫孫子給欺負到啥份兒上了?」

伯顏微微一皺眉頭,說道:「兵部幹什麼了?」

秦重海怒哼一聲:「他們斷了我們的糧草!」說著將一本公文狠狠地摔在伯顏的桌上,氣的說不出話來。

伯顏拾起那封公文來,展開來看,越看眉頭皺的越厲害。那是一封從兵部發來的公文,內容洋洋洒洒數千字,說話拐彎抹角,卻只在反覆表達一個意思:糧草跟不上了,請西北軍自己想辦法。

原來西北軍打下精絕之後,向南又攻下且末,再向西攻下於闐,距離大夏的距離已經近一千里,戰線的確是大大拉長。兵部負責統籌全國糧草供應西北戰事,距離嘉峪關本就遙遠,現在要將糧草順著河西走廊沿線一路送到嘉峪關向西千里之遙的于闐就更困難。這是其一。

其二,大夏和且末之間還有一個姑羌,因為姑羌早有準備,伯顏料定這是一塊硬骨頭,因此遲遲沒有動手,如此姑羌就成了橫亘在西北軍前沿與嘉峪關之間的一道天塹。本來運送糧草的話,走姑羌這條路線是最近的,如今卻要繞道精絕、且末,無形中又遠了一大段距離。

其三,兵部稱大夏既然已經打下了精絕、且末、于闐,自然可以從這三個地方徵集糧草,與從國內運糧相比無疑佔盡地利,因此停了西北軍的糧草供應,建議他們從當地征糧。

無怪乎秦重海氣成這樣,要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兵部來這麼一手,西北軍後繼乏力,如何還能繼續作戰?

伯顏將奏摺緩緩合上,秦重海見他不發一言,不知道他到底是喜還是怒,問道:「大帥,你說兵部是不是欺負人?」

伯顏卻微微一笑,說道:「兵部說的有道理,咱們就地取糧,不是比從國內運糧更加方便么?」

秦重海沒想到伯顏居然幫著兵部說話,臉上的神色凝重地要滴出水來,嚴肅道:「大帥,我老秦雖然是粗人,卻也明白就地取糧是危險之極的做法。難道你不明白?」

伯顏自然明白。大夏剛剛滅了這三個國家,三國人心盡皆不穩,伯顏採取一系列緩和政策,目的就是為了讓三國的人民不太仇恨夏人,倘若現在征糧,三國人民勢必挺身反抗。到時就前功盡棄了。

他看著秦重海著急的樣子,反而笑起來,說道:「秦老大,這麼多年了,你已經做到我西北軍第二把交椅的位置,看事情還是這麼不通透。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

秦重海不明白伯顏為何要來嘲笑自己,正要發難,卻聽伯顏道:「不如叫王陽明過來,我看看他能否看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秦重海心想王陽明不過一個懷化中郎將,他能有什麼高見了。但是伯顏如此說,他也只能聽著。不一會兒,王陽明得到召喚,火速前來,聽了伯顏約略說明情況,皺眉思考了一番,卻哈哈大笑起來。

秦重海見先是伯顏笑,繼而是王陽明笑,無論如何想不明白這二人到底在笑什麼。他對伯顏不敢不客氣,對王陽明卻沒這麼多顧及,當下大聲道:「小子,你笑什麼,快快講給你秦大爺聽聽!」

王陽明斂了神色,先對伯顏道:「末將說出自己的淺見,倘若說的不對,還望大帥不要笑話。」

伯顏點頭示意無礙,王陽明即侃侃而談:「咱們西北軍奉皇命來西域開疆拓土,於三月之中連克精絕、且末、于闐三國,稱得上的望風披靡,給我大夏大大地長臉,皇上雖然沒有明文嘉獎,但心中必定已將我西北軍依為國之柱石。」

這話說的在理,西北軍雖然離竟全功還差得遠,但是光是打下精絕這一事,已經是大夏建國以來最了不起的成就,國內民眾早已歡呼沸騰,大讚聖上神武。那皇帝如今是順風順水,心中自然喜悅難言。

秦重海點頭道:「這還要你小子說,你快說重點。」

王陽明卻低了聲音,緩緩道:「大夏雖然強大,卻未必是上下一心。眼見咱們西北軍出了這麼大的風頭,秦老總覺得兵部那幫人心裡能服氣么?」

秦重海被他說的愣神,心道兵部一向覺得自己是大夏幾路邊防軍的上司,容不得邊防軍有一點違逆。如今西北軍立下大功,風頭一時無兩,要說兵部沒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再者,伯顏如今的品級比兵部尚書杜少卿還要高,那杜少卿一介文官能做到兵部尚書,自然也不是好相與的角色,他的心裡,只怕也有些想法。

但他仍舊不敢認同王陽明的說法,反駁道:「既然聖上心向著咱們這邊,他兵部如何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咱們使絆子?」

王陽明輕笑一聲,說道:「這就是文官和武官的區別了。那些兵部的官員,多是文官出身,一肚子的花花腸子,你看這封公文,洋洋洒洒,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找出各種理由替自己開脫,言明斷我糧草實在是迫不得已。單從邏輯來講,他們說的很有道理,即便是聖上,也不可能挑出他們的毛病來。」

秦重海聽他說連聖上也沒法子,橫眉瞪他一眼:「那你還有心情笑?咱們西北軍的糧草斷了,別說打仗,就連下個月的吃飯都成問題!」

王陽明卻讓他不要著急,繼續說道:「可是武官的邏輯,與文官不同。我們要的就是結果,不管他過程如何。他找了再多的理由,最後的結果就是不能給我們供應糧草。到時咱們吃了敗仗,這責任咱們不會負,一定是要他兵部來負,管他認與不認!」

秦重海仍舊不能解脫心中疑惑,問道:「可是仗都打敗了,再追究這是誰的責任又有什麼用呢?再者,咱們西北軍打了敗仗,即便主要責任是兵部的,難道咱們就一點責任不用負?要知道這可是聖上的春秋大計,他念念不忘的就是掃平西域啊!」

王陽明大笑一聲,點頭道:「著啊!聖上是多麼英明的人物,連你秦老總都想到這一層了,他會想不到?所以,不論兵部這些人如何辯解,不論他們提出的理由多麼合理,聖上都會狠狠地罵上他們一頓,然後讓他們不顧一切代價也要保證我西北軍的糧草。否則,他杜少卿這兵部尚書的位子不用幹了,自然有支持我西北軍的人頂替他。」

王陽明一番話講得通透,秦重海彷彿醍醐灌頂,一拍腦門,大笑道:「好小子!你這腦子不知道是怎麼長的,竟然比我老秦多這麼多心眼,都快趕上伯顏這老狐狸了!」

伯顏聽他叫自己老狐狸,面上一紅,卻讚賞地看了王陽明一眼,心道經過這些年的歷練,王陽明終於從一個單純的少年成長為了有胸襟有城府的武將,真是令他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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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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