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路生煙（上）
爬出井蓋之後，魏羅放開了方想的身體控制權，讓他親眼目睹這個世界的真實。
城市裡昔日的繁華與和平早已不復存在，深紅色夜空下，公路上滿是被人丟棄的車輛，馬路兩旁到處都是屍體，火焰燃燒著汽車殘骸，時而一聲爆炸從遠處傳來，方想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向了爆炸聲的來源。
汽車殘骸在爆炸中四射飛竄，熊熊烈火封鎖了街道，或許是不久前為巫妖釋放出的氣勢所懾，附近並未見到其他怪物的蹤影，連帶著黑煙蟲也是匆忙遠離這片區域。
方想路過一具女屍旁邊時停下了腳步，他蹲下身，摸了摸屍體的側臉。
這具屍體分明是被活活咬死的，手臂大量的淤青和齒痕，證明了死者生前曾努力的反抗過，然而死者最終還是死於頸動脈破裂，脖頸噴洒出來的鮮血，將她身下的地面染得猩紅刺目，如今屍體尚且留有一絲餘溫，鮮血卻已冰冷凝結。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們全都變成了一具具冰冷屍體，災難來得太過於突然，來不及讓這些人做出絲毫準備，就這麼慘死在了街頭。
「這是黑煙蟲乾的，每個被黑煙蟲附身的人類，都會去撕咬、攻擊其他活物，如果三小時內沒有把黑煙蟲從宿主體內清除出去，黑煙蟲就會吃掉宿主的大腦。」魏羅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對黑煙蟲不加掩飾的厭惡：「所以很多人都把黑煙蟲叫做腦殘製造者。」
方想並未理會魏羅，而是若有所思念看著遠方的天際。
「紅獄鎖天，無盡夢魘……」方想突然站起了身，面朝西北方看去，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嘴裡更是呢喃著神神秘秘的話語：「紅獄夢魘，三七交替，夜影葬送瘋狂，理智回歸希望…咳！」方想猛地捂住嘴咳嗽了一聲，抬眼看了看左前方几十米外的一片空地，他立刻轉身朝著反方向的步行街走去：「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嗡！
方想翻白的左眼眼球在這時詭異的自行轉動了起來，他的右眼看上去依然是和常人相差無幾，但此時他這顆左眼卻是在上下左右來回交替。方想悶哼一聲，捂住左眼跪在了地上，喉嚨中發出一聲聲沉悶的痛哼。
如果說之前方想進入了一種無情無欲的木然狀態，那麼現在，屬於人類的七情六慾開始回歸了方想的本心，就在方想瘋狂亂轉的左眼瞳仁歸位的一刻，他猛地癱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氣，彷彿如夢初醒，他望著眼前這片死寂的血腥街區，嘴巴越張越大，雙眼升起了歇斯底里的恐懼。
「啊…啊……啊——」方想嘴裡發出了一聲更比一聲凄慘的尖叫，爬起來就玩命的跑，剛跑出去沒十幾米就被一具屍體絆了個嘴啃泥，前撲出去。
魏羅簡直都驚了！
「我剛說撿到寶了，你就不敢配合我點帥夠三分鐘再搞笑嗎？草你/媽我心好痛！」
雖然魏羅總是習慣性的通過言行來釋放精神污染，但他的思維比任何人都要冷靜，從他聽到方想神經質的自言自語開始，他就思考起了方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很明顯方想當時是看到了什麼，或者是感知到了什麼，他通過魏羅無法理解的方式得到了某些關鍵信息，然後將這些信息用神神叨叨的語言表達了出來。
以魏羅的初步判斷，或許方想是因為受到這場災難的劇烈刺激，從而在即將崩潰的臨界點，覺醒出了某種特殊感應能力。
「唔……」
魏羅沉吟了片刻，提議道：「小方子，把身體交換給我吧，讓我來主導控制權。」
「啊！呃，啊！！」方想只顧著哭喊大叫卯足了勁的跑。
那些被巫妖釋放出來的氣場嚇跑的生物，相信它們很會被方想一流的引怪技巧吸引過來，魏羅實在不敢想象這個唯美的畫面，他提高了聲音，喝道：「白痴，你有在聽我說話么？」
其實在方想心中，寄生在他身上的魏羅也是怪物之一，而且對他來說魏羅要比其他怪物更可怕，乍然聽到魏羅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方想哪裡還敢停下來，只管用足力氣用在了雙腿上往前跑。
魏羅冷笑一聲：「不要太得寸進尺了，小方子。」
「咕吱！咕吱！」
微弱的液體蠕動聲從方想體內傳出，方想赫然見到，自己胸口、雙臂湧現出一層層的純黑色虛影，這些虛影即刻在他體外凝聚出了外形，化為一條手臂，捏著他的脖子猛然將他摜在了地上，魏羅的低喝聲這才響起：「你這白痴現在清醒了嗎？」
有時候粗暴點的實際行動更適合應付眼前現狀，比如，當一個人表現出欠揍的模樣時，切記，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劇痛和眩暈很快就讓方想冷靜了下來，看他不再像剛才那樣大喊大叫，於是魏羅便收回了惡念虛影，沉聲道：「拜託，小方子，我可是拿你當隊友哎，只要咱們兩個好好配合就能天下無敵，為什麼你非要去做一頭豬才會幹的事呢？」
「隊友？！」方想觸電般從地上跳了起來，後背靠在街邊護欄上，滿頭冷汗。
「對，冷靜下來，然後溝通，我們早這樣不就好了么，現在放開你的身心，不要抵抗我的侵♂犯，看我如何帶你裝逼帶你飛！」魏羅冷聲獰笑著驅動了惡念虛影，將惡念的力量擴散到了方想全身，確保他體內每一片肌肉、每一滴鮮血都在自己掌控之下。
這種被人當做木偶來操縱的感覺並不好受，源自內心對魏羅的恐懼，以及對生的渴望，迫使方想在這一刻順從了魏羅的意志。
「ok！我們走~」
魏羅活動了一下身體四肢，晃晃脖子，拔腿朝著方想的家跑去，但他剛起步卻是一個踉蹌差點栽倒。魏羅疼得倒吸了口涼氣，低著頭罵罵咧咧嘟囔了一句：「總扛把子的虛空能量真不是吹的，嘶……卧槽疼死爹了！」
夢魘與現實重疊之後的青山市危機四伏，選擇在露天環境過夜的人不是有恃無恐，就是自尋死路，既然魏羅決定了保存方想這位種子選手，他當然不會讓方想隨便的死在外面。
「麻煩了。」
平安無事的穿過了兩條街區，終於，在進入第三條街道的時候，魏羅的狩獵器官感應到了一群奶油（普通市民）的氣味撲鼻而來，果然，前方傳來的粗暴吼叫沒多久就接近了魏羅這邊，他止住腳步，藏身到牆邊放出心靈壁障屏蔽掉了方想的味道。
轟隆隆的腳步聲隨之接近了十字路口，但見幾十上百號市民哭嚎著從魏羅眼前狂奔而過，這一刻魏羅的心情是複雜的，因為魏羅是一種唯心生物，他的食物就是人類內心的恐懼、暴怒等等負面情緒，眼看著這麼一大群奶油從他面前囂張而過，卻不能衝進去享受美食，魏羅把這一切的罪責，歸結到了後面那些死追不放的獅子身上。
這些身高兩米左右，脖頸圍著一圈鋼針鬃毛的獅型魔獸，每一頭都有著驚人的強健體魄，鐵爪血口用來形容它們無疑十分貼切，被它們咬住的活人，通常一口下去就是半個身子進了它們的嘴裡，想要反抗的人類，哪怕衝上去用刀砍，都難以劃破它們堅硬的角質皮層。
估計是這群獅子攻破了哪家大型商場、酒店，把躲在裡面的人類都逼了出來，然後開始了這場獵人與獵物之間的追殺。
上百號人狂奔到十字路口一鬨而散，選擇各個方向逃跑，剛好就有一批人選了魏羅這邊跑了過來，看這幾個人逃命的辛苦樣子，魏羅悄悄前移了一步，蹲下身，無聲無息伸出一條腿絆在了一個胖子腳下。
「哎呦我日！」穿著汗衫的胖子頓時一個狗吃屎栽了下去，倒地時雙手下意識的亂抓中，直接將身後跑過來的一個少女也帶倒在了地上，兩人咕嚕咕嚕滾做了一團。
看大家逃得那麼辛苦的份上，魏羅心血來潮，成功的幫助這夥人淘汰掉兩個跑得慢的吊車尾，丟給鋼鬃獅當零食，這下有人留下來拖延鋼鬃獅的步伐，總算能幫其他人爭取到了些許逃跑時間。
獨自離開群體的一隻鋼鬃獅從這條路追了過來，想都不想，瞄著倒在地上的胖子和少女就撲了過去，可能是因為胖子白嫩肥碩，鋼鬃獅當先一口咬斷了胖子的半截身體，連連幾口就把胖子吞吃了個乾淨，至於被鋼鬃獅踩在爪下的少女早已被當場踩死，鋼鬃獅撥了撥女孩的屍體，頓時失去了對這具死屍的興趣，然後它就丟下女孩繼續追趕那些活蹦亂跳的人類。
野獸喜歡活著的食物是野獸的天性。
「柳……」方想的嘴裡突然念了一聲，魏羅趕緊控制他的手堵住了他的嘴。
魏羅壓低了聲音說道：「噓……不要發出聲音，別讓他們注意到我，我做好事從來不留名字。」
方想難以接受魏羅竟然是如此惡劣的本性，不聲不響就在他面前害死了兩個人，他是眼睜睜看著兩個大活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方想救不了他們，甚至在魏羅的威脅下他根本不敢救這兩人。
對於這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死了，方想最多只會報以愧疚，但如果剛才從他面前跑過去的那道身影也死掉，方想會瘋的。
方想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更不清楚那個和她拉著手一起跑的男生是誰，可他很明白，在自己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確實升起了無比激動，又帶著絲絲青澀甜蜜的情感，看到和她拉著手一起逃跑的男生不是自己，方想只覺得在這股青澀甜蜜背後全是一片酸楚。
她，從來沒有正眼關注過我，哪怕是她最危險的時候，陪伴在身邊的人也不是我……這就是方想此刻的心緒。
「我……」
方想囁喏了一聲，遲疑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沒問題，我最喜歡幫助別人啦！」
聽著魏羅憨憨的笑聲，方想心中一陣惡寒交加，只覺得魏羅是在披著童真的外皮故意戲弄自己，他開始懷疑求助魏羅到底是不是一個理智的行為。
然而他別無選擇。
眼下鋼鬃獅隨時可能追上那群人，時間刻不容緩，方想只好硬著頭皮對魏羅懇求道：「剛才從這條路跑過去的一個女生，她叫柳湘蓉，是我的同班同學，請你……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