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2章 天後

第1352章 天後

雖說同是千江派月輪相,白衣人的功力卻非方娥綠可比,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方娥綠顯化的月輪和白衣人不可同日而語,月輪相一出,頓有清輝遍灑,大地生涼之感。

一輪月影當空罩下,消盡扶桑樹散發出來的燥烈之氣,白衣人勢如急箭,朝着化形之後的射日弓抓去。

明欽臉色大變,他被射日弓所制,幾乎難以動彈,賴白衣人之力方得脫身,白衣人的功力勝過方娥綠十倍,她要取走射日弓,怕是無力阻止。

白衣人修為奇高,自身的靈力似足以抵禦射日弓的懾人彤光,眼看就要將射日弓抓在手中,一道青光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打向白衣人的手掌。

白衣人心生警兆,微一遲疑,識得青光厲害,不得不變招將青光拂開。這一停頓的功夫,場上已經多了一條女影,她抬手將青光招回手中,卻是一支竹簫,來人不消說便是顏舜華了。

「我道是什麼人鬼鬼祟祟闖我靈泉庄,原來是天後大駕。真是失敬得很。」

白衣人嗤聲笑道:「明夫人的斑竹簫亦是有數的寶物,如若有甚損傷,不嫌可惜嗎?故人相見,本后可受不起如此大禮。」

明欽微覺恍然,聽兩人的言談,似乎還是舊識。顏舜華口稱天後,白衣人又通曉月輪相,莫非就是當年泰平軍的天後?

泰平軍起兵對抗金翅皇朝,割據自雄,頗得千江派的助力。魁首自號泰平天王,天後初非天王的妻子,而是千江派的宗主,和泰平軍並駕齊驅,頗有分庭抗禮的意思,不過隨着泰平軍勢力漸大,千江派不得不與其更謀合作。

顏舜華的丈夫明奇曾是泰平軍的義王,他雖死於內訌,卻有千江派的勢力在其中推波助瀾,是以顏舜華對天後殊無好感。

顏舜華沒想到射日弓會引得天後出手,頓感十分棘手。

「天後此來,莫非是我論交情的?你我本非同道,怕是沒有什麼交情可論。」

天後嘆口氣道:「當年義王之事,本后未能庭爭力救,實也難辭其咎。但射日弓這種神物,本是最犯忌諱,夫人為此物貽人口實,怕也不儘是虛枉吧。」

射日弓號稱日曜第一神兵,是東皇、東君御用之物。風聞射日弓在顏舜華手上,她丈夫又是泰平軍聲名赫赫的義王,自然遭人忌害。被群起而攻亦是再所難免。

天後察顏觀色,試探道:「聽說夫人慾合日月之力施展射日弓,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兒子、兒媳,夫人光風霽月,本後知之甚深,此舉雖為濟世救民,只怕夫人的良苦用心不免被一輩勢利小人曲解。」

顏舜華冷哼一聲,臉色甚是難看,明長之、厲盈皆為射日弓所害,若說她沒有私心誰人肯信。只是弄巧成拙,反為所笑。

「夫人,射日弓既出,你我合則兩利,斗敗兩傷,何不罷手言和,共謀大事。本后素來欽慕夫人的風采,如若夫人不棄,本后願拜你為義姐,共御強敵。」

天後身為千江派的宗主,主動放低身段和顏舜華和談,也算是能屈能伸。時至今日,不但泰平軍早成明日黃花,千江派也是江河日下,和當年席捲半壁江山不可同日而語。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單論個人修為,天後也不在顏舜華之下。

天後所言分毫不錯,她若和顏舜華鬥法,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的確不是上計。但顏舜華和千江派久不來往,更知天後居心叵測,與她合作無疑是與虎謀皮。顏舜華沉靜多智,豈會自甘墮入天後計算之中?

「射日弓乃是蓋世兇器,不祥之物,我勸天後知難而退,不要再做這等飛蛾撲火的傻事。」

射日弓雖是修行者趨之若鶩,求之不得的寶物。顏舜華卻因之失去丈夫、兒子,有如此評價並不奇怪。

天後呆了一呆,失笑道:「夫人既然不把射日弓放在眼中,何不奉贈於我,本后是個大凶之人,何懼凶物為害?如若命不長久,也省得夫人動手不是?」

顏舜華點頭道:「好,你想要直管拿去。」

天後心頭大訝,她倒不害怕射日弓帶來什麼患害,顏舜華如此慷慨卻是讓人意外。天後一時看不透她的用意,她生性多疑,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本后孤陋寡聞,雖然早就聽說射日弓是絕世神兵,卻無緣一見。如今只有一具弓架,不知那弓弦與箭支當向何處找尋?還望夫人指點。」

天後打量扶桑神木,不難發現扶桑神木只是射日弓的弓架,要想發揮射日弓的神威,弓弦與箭支皆必不可少。她對此卻還茫無頭緒。

天後如此得寸近尺,顏舜華卻並不著惱,淡笑道:「弓弦、箭支都不難尋找,就怕天後無力去取。」

天後輕哦了一聲,「想來是有莫大難處?」

射日弓的弓架在顏舜華之手,得來豈是容易?天後能拿到弓架,弓弦、箭支自是志在必得,她心性堅韌,神通又強,自不把顏舜華虛言恫嚇放在心上。

顏舜華漠然道:「當初聖王重華放逐四凶,弓弦便在他們身上。」

「怎麼會?」

雖然天後用面具遮擋着面孔,看不見她的表情,對於顏舜華的說法想必相當懷疑。天後立即想到顏舜華可能想假她之手翦除四凶,但天後並非易欺之輩,自不會輕易相信。

顏舜華也知若無適當說法,天後絕難相信。解釋道:「四凶之名天下皆知,窮奇、檮杌、混沌、饕餮,之所以成為天族大患,並不是單純因為他們法力高強,為非作歹,更重要的是他們皆具凶性,為人道之忌害。」

「天後今已知曉,射日弓的弓架是扶桑神木所化,這扶桑是日曜神木,歷久彌堅,弓弦卻不能長久不壞。射日弓傳入地曜之後,弓弦乃是人道大聖丹黃子所配,喚作『絕四弦』。」

丹黃子是天族聖人,儒道宗師。他的《丹黃經》被稱作人道經典。所謂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意為主觀,必為絕對,固為固執,我為自我。丹黃子說,過猶不及。過為激進,不及為保守。人之行事,很難恪守中道,總不免流於激進或保守。主觀偏於激進,固執偏於保守。過於主觀則為絕對,過於固執則為自我,后儒所謂性善情惡,性格中的激進或保守雖非大惡,一旦應於實事便不免產生流弊。

四凶以貪殘暴虐著稱,根本上則是性格偏激過頑固。人道聖人以天道之弓,引人道之弦,斷除情性之惡,是以能發必中的,使得四凶聞風喪膽。

大約人性的弱點總不免流於激進或保守,『絕四』可謂是對症下藥。

丹黃子是赫赫有名的人道聖人,他的聲名在天族可謂是家喻戶曉。縱然不是儒道傳人,多半也是耳熟能詳。何況天後是千江派宗主,道術名家,絕四弦既然是丹黃子所制,雖然不知其中巧妙,天後也相信必是一件寶物。

「傳聞重瞳放逐四凶,威震天下,絕四弦如何又在四凶身上?」

天後覺得奇怪,相傳重瞳得射日弓之助,驅除四凶,成為天族聖王,四凶既然不是對手,如何能取去絕四弦。若無絕四弦,射日弓又有何可懼?

絕四弦既然是人道聖人丹黃子所制,射日弓當非東皇、東君稱雄宇內之時的舊觀。絕四弦實是對付四凶的利器,空有扶桑木,沒有絕四弦,仍難以穩操勝券。

顏舜華淡笑道:「重瞳為了懾服四凶,使其無能為害。將絕四弦打入四凶體內,讓他們無法再跨越雷池。重瞳今已故去多年,四凶卻不敢進犯,便是絕四弦的功效。」

天後將信將疑,但顏舜華言之鑿鑿,不像是空穴來風。

「夫人贈我射日弓,本后感激不盡。絕四弦我自會去取,咱們後會有期。」

天後也擔心夜長夢多,一怕顏舜華反悔,二來兩界山妖魔聞風而至,不好脫身。

天後隔空虛抓,弓架砰訇一聲,破土而出落入掌中。天後目露霞彩,歡喜之情不問可知。

「哪裏走?」

「留下射日弓來。」

神弓入手,天後還沒來得及細看,兩聲清叱傳來,厲若莘和方娥綠如飛而至,一個手提青龍刀,一個掌握白骨劍,殺氣騰騰,攔住去路。

天後抬眼瞥了兩女一眼,嗤聲笑道:「你們兩個也想和本後為難嗎?」

連顏舜華都將射日弓拱手相讓,天後自不會將厲若莘、方娥綠兩個小輩放在心上。

厲、方兩女為了煉化射日弓消耗甚大,居功至偉,天後想漁人得利,兩女自然不會答應。

「你有何能,也敢攘奪射日弓?」

方娥綠冷聲一笑,她見顏舜華無動於衷,早知她明哲保身,不會為了射日弓大動干戈。方娥綠卻不願輕易放手。一振白骨劍,飛身搶上,手挽劍花,白骨劍上磷光飛動,煞是兇險。

天後笑道:「螢燭之火也敢與皓月爭輝?」

天後貴為千江派宗主,月輪相功力極深,潛運靈力,體內登時清光熒熒,寒光迫人。

方娥綠心頭大訝,和韓採薇接觸之後,她已經知曉自己修鍊的功法是千江派月輪相,雖然修習者無多,卻非絕世稀有。天後的月輪相極為盛強,遠非方娥綠可比。

方娥綠既驚且駭,心中不由怯了幾分。心說此人說不定和師傅有何淵源。

「方姑娘小心。」

厲若莘見天後所使法門和方娥綠如出一轍,方娥綠頓有技窮之相,勝敗不言而喻。連忙揮舞青龍刀,挺身助戰。

厲若莘修鍊『丹心訣』,乃是神族崇恩聖帝所傳。剛強無畏,大有辟易千軍的氣勢。

「好刀法。」

天後閱人無數,自不會傷在厲若莘手上。但她久經風浪,眼力高明,見厲若莘刀法精湛,幾乎沒有破綻可尋,顯見得下過苦功,不由心中暗贊。

千江派的月輪相堪比佛門法相、道家三花五氣、儒家天人境界,漸漸脫離血肉之軀,進入神異境域。

厲若莘、方娥綠和天後修為相差太遠,自然不是對手,縱然有日月神力也討不到便宜。何況天後身為千江派宗主,修鍊的也是月曜神力。論功力穩壓方娥綠,厲若莘的日曜神力境界尚淺,也對她構不成威脅。

方娥綠除了月曜法門之外,還修鍊過鬼道法門,不過在天後眼中自然也是雕蟲小技,不值一哂。

「方姑娘,厲城主,兩位停手吧。這位是千江派天後,你們不是她的對手。」

顏舜華冷眼旁觀,心知天後要取厲、方兩女性命並非難事,不過她意在奪取射日弓,目的已達,明知兩女和顏舜華關係匪淺,不願橫生枝節,又見兩女形容美麗,模樣標緻,生出愛才之心,想考較一下她們的修為。

天後聞言咯咯一笑,閃身躍出戰圈,傲然道:「今天本天後高興,看明夫人面子,不和後生小輩計較。」

「慢走,不送。」

顏舜華並無阻攔之意,任由天後揚長而去。厲若莘和方娥綠雖不甘心,自知不是天後對手,卻也無可奈何?

「墨將軍,你沒事吧?」

厲若莘和方娥綠迴轉已晚,不知明欽被射日弓彤光壓制,差點性命不保。她倆見明欽無甚行動,心中甚是不解,還道他被天後打傷。

明欽乾咳一聲,射日弓的威能讓他心有餘悸,倒有些認同顏舜華蓋世凶物的說法。射日弓威力雖強,卻不是等閑修行者駕馭得了的。明長之便是前車之鑒。

「我沒事。」

厲若莘不解道:「夫人真的就這樣放天後離去嗎?我看她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我們齊心合力保住射日弓應該不成問題。」

厲若莘並非喜好大言之人,但她對顏舜華極有信心,天後神通雖強,未必勝得了顏舜華。

顏舜華淡然道:「天後這個人自視甚高,野心又大,她是千江派的宗主,一呼百應,不比傲狠容易對付。我想你們枕戈城也不想和她為敵,還是放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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