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零章 不死不休

「芬妮，你醒了？」何金水頭也沒回就知道後面是誰，他撿起幾根柴火扔進火堆，嘴裡輕聲問道。

身後那人卻不回答，只是靜靜地站在後面，犀利的目光盯在何金水的後腦勺上，讓他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嗡！何金水右手無名指上戴著的秘銀戒指發出了隱約的震顫，散發出微弱的光芒。他豁然回頭，發現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樣子同芬妮一模一樣，但是冰冷凜冽的氣息讓見慣了強者的他都感到有些觸目驚心。

芬妮面色慘白，瞳孔茫茫一片看不見眼白，身上散發著黑漆漆的死氣，柔順的頭髮根根乍起，末梢熱氣騰騰像是熊熊火焰。

何金水側身向身後看了一眼，發現靠近麗莎的床墊是空的，但他敢保證這人絕對不是芬妮，那種強大的威壓比龍的氣息更加猛烈。

「博努奇，是你對不對！」何金水原地站定，擺好了攻擊起手的姿勢，右手的秘銀戒指光芒更亮，像是隨時要自動飛出來和他融為一體。

「不用緊張，今天我不是來和你交手的。」猶如破銅爛鐵的聲音從芬妮的喉嚨里發出來，聽得讓人無比心慎，她搖了搖腦袋道：「再說這具身體的體質實在太差，駕馭她同你交手，是不可能獲勝的。」

「好吧，你想幹什麼！」何金水收回拳頭，絲毫沒有感到輕鬆。

「上次給你說的事兒，我想知道答案！」芬妮一邊說一邊雙手划圓，一道隱約可見的隱形光幕將她和何金水包圍起來，任何聲音都無法從光幕中傳出去傳到他人的耳中。

「抱歉，這事兒我無法答應！」何金水攤開手直言道：「這段時間我考慮了很多，無論是從道德上還是個人情感上，我都無法坐視你們將這裡的人類當做奴役的對象，所以你們可以死心了。」

「那麼創世神呢，你就甘心被他利用，成為他統治人類的工具？」芬妮面帶不屑，雙手卻緊緊握住，發出了骨節爆裂的聲響，顯然在強忍著心頭的怒意。

「我尊重那些對他信仰他的人的權利，更會保護那些不信仰他的人權利。」何金水無視對方眼中的憤怒和殺意，挺直身體語氣堅定道：「如果有那麼一天，我發現他改變了心意，想將精神枷鎖套在他人頭上時，我一定會親手取了他的性命。」

「你當你是誰呀！」芬妮的臉因為無邊的憤怒而扭曲，眸子發紅透出了暗紅色的火焰，她高舉雙手掌心向天，憤怒大吼道：「你不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也不是雄才才略的君主，你只不過是一個來自地球的普通人罷了，仗著偶然獲得的異能就像呼風喚雨，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

「抱歉，我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權利，也不打算當救世主！」何金水當仁不讓反唇相譏道：「我只是希望看著朋友們開開心心，希望每個人都能友好相處，不用牢記信仰和仇恨，不用恐懼廝殺和征服，如果你們魔族能做到這一點，我也願意和你們做朋友！」

「哼，我們魔族不需要朋友，只有敵人和自己人！」芬妮臉上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飄飛的頭髮緩緩垂落遮住了眼睛，她搖搖頭道：「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那你就要做好為之殉道的準備。哼，從今天開始，我們煉獄小隊和你不死不休，洗乾淨準備好後事吧。」

「好吧，我等著！」何金水的目光轉冷，毫不示弱地對視回去道：「既然大家把話說來了，那就憑本事真刀真槍地斗一場。」

兩人身外的防護壁壘漸漸暗淡下來，芬妮站在原地身體開始抖動不停，突然大吼一聲道：「何金水，我一定親手擰下你的頭顱，等著吧！」

話音落下，她身上一團團黑色的死氣被剝離出來，瞬間消失不見。接著，芬妮眼皮一翻，嚶嗯一聲眼看就要栽倒在地，被何金水手疾趕緊扶住，攙扶著回到了自己的床榻前。

博努奇控制著芬妮的身體，最後爆發出來的聲響如同驚雷炸響，驚得同伴們一個個翻身爬起，臉上帶著幾分震撼的神情，一邊抓著兵器小心圍攏過來，一邊東張西望打探四周。

「兄弟們，情況有些不妙！」何金水輕輕嘆了口氣。

他環視四周，看了看尚未醒過來的芬妮，見她呼吸沉穩心跳有力，顯然博努奇短暫的附身尚未對她造成嚴重的影響，便拍了拍手有些嚴肅地說道：「我們被煉獄小隊的人盯上，他們已經把我們列為攻擊目標了，大家要做好隨時戰鬥的心理準備。」

……

東伯利亞，嘆息壁壘北側的無名山上，金髮老人獨眼目光如炬，正在大發雷霆，雙手高舉揚天怒喝，一團團堅冰和暴雪從遠處的山峰中崩塌下來，在距離這邊還有好長距離的時候彷彿被一堵看不見的牆給擋住了，轟隆隆全部跌入了萬丈深淵中。

一個身材頎長的英俊男子正端坐在桌上品茶，他的下首站立著一個全身包裹在霧氣之中的黑影人，全身煙霧繚繞看不出一點兒樣子，只有兩隻紅彤彤的眸子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拒絕了？這小子果不其然地拒絕了。」一同發泄后，金髮獨眼老人靜下心來，這是他千百年來養成的習慣。每天黑夜和白晝轉換后，王大雷同魔神交替控制這幅身體，每到這時他都會感到一陣不適應，身體彷彿變成氣球要炸開似得，只有通過狂暴發泄才能理平心頭的鬱氣，這樣才會感到好受一些。

這讓他無比懷念以前的肉身，可惜已經被何金水毀掉了，短時間內難以物色合適的軀體為他所用，這讓他對黑髮少年的怨恨更加深了一些。

魔神眼睛里閃過一抹精光，舔舔嘴唇道：「這匹野馬傢伙果然如我所料，不撞牆壁是不會回頭的，是時候給他們一點兒顏色看看了，否則魔族真要被這些人類小看了去。」

「博努奇！」魔神陡然提高聲音，陰森森地說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你應該很清楚了，去吧，不要讓我失望。」

「陛下，遵命！」黑影人拱拱手，眼眶中的火焰熊熊燃燒，身上的黑霧越發的濃郁，帶著極其冷酷的聲調說道：「如您所願，我將儘快取下那小子的頭顱，帶回來給您看看。」

說完，他彎腰屈膝鞠了個躬，柔若無骨的身體旋轉著飄了出去。

「博努奇！」在他快要消失的時候，英俊男子喚住了他。

博努奇頭也不回，聲音遠遠傳過來道：「巫妖統領，你有什麼話說？」

「別大意，那小子遠比你想象得還要強，你切莫陰溝裡翻船喲。」

「嗦！」黑影人腳不停歇，身體已經不見了。

「哎，還是那麼火爆！」亞山乾笑兩聲，朝著對方消失的方向言不由衷地說道：「祝你旗開得勝。」

魔神對兩人的唇槍舌劍視而不見，輕輕地坐了下來，亞山趕緊給他倒了杯茶，魔神虛空輕輕張嘴一吸，一道涓涓水流便倒著飛進他的嘴裡。

「亞山，你倆勾心鬥角爭了這麼多年，難道還沒鬧夠嗎？」魔神擦了擦嘴唇，露出愜意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道。

「陛下，我們都是鬧著玩兒的，不礙事。」亞山嘿嘿乾笑兩聲，顧左右而言他。

「爭鬥可以，但是必須要有分寸。」魔神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皺著眉頭說道：「你們都是我最寵愛的人，是跟著我一步步脫離了創世神的控制成長起來的，我對你們的感情不分彼此，一樣深厚，但是你們切莫因為我的縱容而跋扈放肆，知道嗎？」

「陛下，臣知道！」亞山趕緊起身跪倒，語氣頗為誠懇。

「好！」魔神點點頭，手掌虛空一托，示意對方起身說話。他接著說道：「那幾個身體的殘軀找到了嗎，我已經等得迫不及待了。」

「臣有錯，讓陛下久等了！」亞山趕緊說道：「臣此次回來，就是想陛下稟報此事的，您的所有遺失的部分都已經知道在哪兒了，只是一時半會兒難以找回來。」

「哦？」魔神眉頭一挑，獨眼中放出了精光，豁然起身背著手在小屋中踱步幾圈，才站定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所在了，為何不趕快出手，你不知我已經強忍王大雷這傢伙很久了嗎，實在是一天都不願意和他共用身體了，難道你將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嗯！？」說罷，他不經意的威壓施展出來，呼號的狂風彷彿凝固了，溫度驟然下降了不少，桌子上的杯中茶水立刻變成了冰塊。

「陛下息怒！」亞山臉上笑盈盈的也不害怕，輕輕吹了口氣在茶杯上，杯中開始沸騰翻滾，被他趁熱一飲而盡。

「您的身體部位被人類稱之為魔神碎片分為五個部分，現在被我們找回來兩個！」亞山放下茶杯娓娓道來：「剩下的一個眼睛和兩個耳朵，分別由蠻神和雷神的後人保存，還有一個被法神遺失后被何金水找到，現在這三個碎片全部盛放在無冬城創世神殿之中。」

「原來是他奪走了。」魔神點點頭，恍然大悟。

「您也知道，創世神殿是您老對手的地盤，裡面高手眾多，四處布防著隱秘機關和神奇的法器。」亞山嘆口氣繼續說道：「最為惱火的收到法則力量的影響，我們魔族的人一旦進入神殿就會失去大部分法力和力氣，連一般神職人員都打不過，更別提裡面的幾個紅衣主教和騎士團長了。所以，我決定略施小計，從內部將其攻破，將碎片盜取出來。」

「哦，計將安出？」

「哼，我已經通過搜魂術控制了一個人類高級牧師，他是神殿註冊的神職人員，每個月都要到神殿中執行任務，到時候裡應外合順手拈來。」

「妙，就依此行事！」魔神的眼睛亮了。

……

自從感覺被煉獄小隊的人盯上后，何金水一行就提高了警惕，翻山越嶺穿過了洛奇山脈，連續三天縱馬狂奔在潘帕斯草原上，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目標帝國不夜城。冒險者們同芬妮母女呆在旅館好好休息，何金水則打著托雷斯前往皇宮拜訪亞歷山大大帝，順便交差完成的任務。

亞歷山大正和皇儲勞爾在書房中交談，他考校了勞爾關於戰爭和民政方面的知識，皇儲對答如流從容自若，答案幾乎無懈可擊，讓老頭子大感欣慰。他早已下定決心，準備今年秋天正式退位，將管理帝國的重任交到勞爾的手上，按照皇儲現在的學識和胸襟來看，他已經具備成為優秀領導人的所有要素。

想象每天都可以和一幫老夥計縱馬馳騁，划船釣魚，徹底卸下肩頭的擔子，亞歷山大就覺得心頭一陣暗爽，迫不及待等著這一天快點兒到來。就在兩人交談的時候，侍衛進來稟報說何金水同無冬城小王子拜訪，亞歷山大龍顏大悅命他趕緊傳喚。

不一會兒，何金水帶著托雷斯進來了。勞爾同托雷斯眼神一碰，頓時激情四射，屁股在板凳上扭來扭去，再也坐不住了。

兩人千里飛鴿傳書，勞爾早就聽說此行危機四伏，險象環生，多虧大家沉著冷靜一步步躲過先關，歷經諸多磨難后才取的了勝利。他一直巴望著對方趕緊回來給他具體說說，如今見到了托雷斯喜不自勝，先前的沉穩和矜持不翼而飛，立刻變成了平易近人的追星小胖子。

「到底是年輕人，這份心思還不夠沉穩。」亞歷山大心頭暗忖，感到有些好笑，便揮揮手說道：「勞爾，既然你的小夥伴來了，你就帶著他出去在宮裡遊玩，好好盡地主之誼吧。」

「謝謝父親大人！」勞爾心頭歡喜一蹦三丈高，臉上的老成不見了，眉飛色舞拉著托雷斯朝外走，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妥，轉身對著老頭子恭敬鞠躬行禮道：「父親，兒臣告退！」

「走吧走吧！」亞歷山大裝作不耐地揮了揮手道：「只是別玩得太瘋，晚上早點兒過來，我待會兒命人設下家宴，今晚為勇武侯師徒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