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桃之夭夭

這次天青區的案件，說簡單也不簡單，說複雜卻卻不複雜。

不過是所有人都一開始就想岔了罷了。

碰到失蹤案，人們大腦里的第一反應便一定是找失蹤人員彼此間的聯繫、其平時的交友情況，人，往往是研究的重心。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在這個案子里，那些失蹤的人員其實只是一個「工具」而已呢？

一個……用來檢測某種東西的工具。

蘇然帶著葉凌修和沈子清一走進研究院，迎面看到的便是「天青區研究院」六個字，簡潔明了，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頭銜和冠名，充滿著一種獨屬於研究者的嚴肅和認真。

此時研究院里人並不多、卻也說不上少，大家各司其職，雖已時近傍晚，研究員們卻沒有絲毫分心的跡象，偶爾有人匆匆走過，看到他們三人，雖微微一愣，也並沒有多做停留，只略略一點頭，便腳步匆匆的繼續去干自己手裡的工作了。

偶爾路過的正好與蘇然關係不錯，便停下腳步寒暄幾句，話說不了幾句便又會扔下一句「我繼續去看著了」，頭也不回的離開。

井井有條，安靜整潔。

倒也很是研究院獨有的處事風格。

左右能被研究院的人帶進這裡來的都一定不是常人，在進入大門時也一定已經核對過通行證和身份信息。

若不是真的有事，便是自家親人也是不允許進來的。

蘇然也不在意，只帶著葉凌修和沈子清拐過一道彎，來到研究院側面的一排房間前。

剛才大門口那屬於公共使用區域，放在那的機器多是些體型巨大、價格昂貴的研究機器，當研究員有需要的時候，便可以去那裡使用，屬於協同作業。

這裡這一塊就不一樣了。

這一塊是私人小型辦公區域，有一定的私密性，裡面的機器多精細而小巧，一人用一台，每個研究員都有屬於自己的房間。

偶爾中午小做午休之類，也是在這裡。

「進來吧。」蘇然用手腕上的個人身份信息識別卡在門上一刷，打開了門，示意葉凌修和沈子清跟她走進去。

沈子清此時還坐著輪椅，進門略有不便，葉凌修推著他便略略比蘇然落後了一步。

沈子清經過門口時特意看了一眼，那門是識別系統屬於現今最高級、私密性最高的那一類，若沒有身份識別卡，根本不可能進來。

而身份識別卡這種東西，乃是華國官|方統一發布，每個人在出生時都會獲得一張，其功能有些類似千年之前古地球時使用的「身份證」，只是功能更全面、使用更方面一些而已。

這卡終生使用，若非極特殊意外不可補辦、更改。

而這種識別卡本身更是用一種特殊技術被直接種植在了人的皮膚下，其所採用的材料也與皮膚中的結締組織相互融合，可以說，是根本不可能被盜竊、也不可能會丟失的。

十分安全。

由此一來，自然是不可能有人能在蘇然不知情的情況下進入這間房間，那這套數據……

彷彿是看出了沈子清在想什麼，蘇然在進入房間后便坐到了屋中央的椅子上，十指如飛的打開了光腦，搜索著什麼：「這間房間的識別系統只認我一個，除了我，根本沒人能進來，即使有再高級的黑客技術也是枉然……」

蘇然說著挑了挑眉，轉過身。

她身後的光腦上顯示著密密麻麻的一雙文字，赫然是房間的出入記錄。

確實，除了代表著蘇然本身的那一串代碼，再沒有其他。

沈子清忍不住皺了皺眉，思考了半晌，突然抬頭道：「那有沒有可能……」

「你是想問有沒有其他人也可以研究出像我研究出的這一套代碼功能一模一樣的代碼？」蘇然猜到了沈子清想說什麼，卻是挑眉道：「不可能。」

蘇然：「每個人擅長的方向不一樣、平時研究的方向也不一樣，這一套代碼我從接觸信息行業就開始著手研究，直到不久之前才真正完全製作完成。其顯示出來的影像不僅會笑、會動、甚至會如常人一般的與人交流，甚至連觸碰上去的觸感也完全是真實的，你覺得其他人可能做的出來嗎？除非他有比我更出色的技術、花比我更多的時間！」

確實，其他人不知道，但沈子清卻是知道的。

蘇然研究的這一套數據顯影技術編號「ZH089」，以「ZH」開頭的編碼都屬於僅此一例一類，它不一定是最有用、或者是能帶來某種巨大的好處的一類研究，但一定是絕無僅有的。

華國鼓勵科研員們研發一些新穎的、超過人們目前相信的東西，雖然現在看似無用，但科技這東西、誰知道呢？

興許某一天就能在某一方面派上大用場了呢？

蘇然的這一方面被收入在華國官方的信息庫里，之前沈子清無聊用精神數據線找東西看時，碰巧看到的（……），所以還有些印象。

可是……

「我們在教室看到的那個，可沒有你說的那麼足夠『以假亂真』。」沈子清還沒說什麼，葉凌修卻突然開口。

蘇然愣了一下，隨即卻笑道：「是……那不過是一個最低級的未完成版，說起來不過是個顯影技術，若其他人製作起來也是容易……但你也看到了，那個實在太過於粗糙，任憑誰都能看出有問題，根本抵不了大用。」

那你還用？

沈子清看了蘇然一眼，有些不明白她的想法。

既然完美的成品已經被製作完成了，為什麼還要用半成品呢？

蘇然像是明白沈子清的疑問，笑了笑，十指如飛的在鍵盤上按了幾個鍵，下一秒，光腦便一閃，明顯是有什麼在緩慢運行起來。

沈子清和葉凌修同時抬眼看去，卻一愣。

沈子清的眼神變了變，抬起手來似乎是想觸摸什麼，三秒后卻還是放下了手：「這是……」

「真正的系統屬於心相顯影，每個人心裡想的東西不一樣，看到的東西自然也就不一樣。」蘇然笑了笑，亦抬眼看著眼前的光屏，目光專註而著迷，「不然你以為一個影像，再如何逼真，怎麼可能真的擁有原本人物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甚至連觸覺也真實的可以以假亂真？……因為它本就是真的……你看到的本就是活物，不過它只是活在你的記憶里罷了。」

沈子清愣了愣。

蘇然卻是笑了笑，轉頭看沈子清：「你看到了什麼？」

沈子清沒有回答。

蘇然也像是本就沒有期望他的回答。

蘇然：「我想……大約不是她吧……所以我才不用它，不是不想用，是不能用。你根本看不到她。」

沈子清抬眼看向蘇然。

蘇然卻突然笑了，他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葉凌修突然道：「葉將軍，能不能麻煩你件事？走廊最盡頭的房間里有信息存儲器，我想……你們會需要這套數據的，不是嗎？」

這研究院里雖然有價值的東西極多，但現在明擺著了，那「作案人員」干出那麼多事，其目的不過是為了測試蘇然這套數據的可用性。

既然目前沈子清他們對那人為什麼如此看重這套數據毫無頭緒，那自然是要把東西帶回去好好研究。

可雖然如此……蘇然此舉，調開葉凌修的目的也太過於明顯了。

數據存儲器什麼時候拿不行，找誰拿不行，何必偏偏要在此時獨獨制定葉凌修一個人去拿呢？

沈子清笑：「然姐這調開人的手段不太高明啊。」

蘇然：「不高明有什麼關係，好用就行。」

自然是好用的——畢竟蘇然此時的意思明擺著，葉凌修若不暫時離開，她便什麼也不會多告訴。

所謂的信息存儲器，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葉凌修看了沈子清一眼，抿了抿唇，轉身離開。

見葉凌修走了，蘇然才轉過頭，盯著沈子清看了很久，突然開口：「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這衣服？」

……

以為蘇然特意把葉凌修調開留下他是有什麼要事要交代的沈子清：？？？？？

蘇然見沈子清一臉迷茫，彷彿真的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只卻是笑了笑，反而有些如釋重負：「算了，不重要，我把你留下來，就是想跟你說，在這裡確實是沒人能取走這一套數據的，但並不是只有這裡才有這套數據……」

沈子清：「什麼？」

蘇然：「我當初完成它的時候將他上傳到了官方的信息庫里……你該知道的，官方信息庫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打開它，但總歸是有那麼一些人能的。」

蘇然：「比如說……一國的元首、或者將軍，對嗎？」

沈子清一愣。

蘇然卻笑了笑，不再說什麼，恰好這時葉凌修取了信息存儲器回來了，蘇然便直接拷了東西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了。

沈子清轉身離開前，蘇然突然開口道：「小清……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沈子清頓了頓，沉默了片刻，並不回頭，只是道：「……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這是什麼意思？

蘇然愣了愣，抬眼看去，卻見沈子清和葉凌修已經走遠。

沈子清坐著輪椅，該是個很是瘦弱的模樣，配著一旁高大挺拔的葉凌修，該是個不怎麼和諧的畫面。

然而出人意料的，那兩人的背影卻很是契合。

那麼遠遠看去，天邊夕陽明媚，竟是場景如畫。

蘇然突然想起很久前她和沈子清陪蘇嫣去買衣服，那時的沈子清和蘇然都還年少，蘇嫣看上了一身素色的連衣裙。

那身連衣裙什麼都好，可上面的花型卻偏偏是梨花。

而蘇嫣喜歡桃花。

但蘇嫣卻又實在喜歡那身連衣裙的款式，還小的孩子緊緊抓著連衣裙，盯著上面顏色淺淡的梨花花瓣，表情竟因此有些委屈。

於是沈子清摸了摸蘇嫣的頭，跟她說：「沒事的小嫣，這身衣服一定有桃花花瓣款式的，我幫你去找。」

之後沈子清便真的送來了，那身衣裙。

蘇嫣一直以為那真的是沈子清找到的，開心了好久，當天便很開心的穿上了那件裙子。

可事實上，這套衣服自然是沒有其他款式的；即使有，以沈子清那時在沈家的地位，也是不可能有能力去找的。

那件衣服是沈子清便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親手為蘇嫣製作了一件款式一模一樣的衣裙。

那上面開滿了花期正好的桃花。

那時沈子清笑著看著穿著那連衣裙笑顏如花的蘇嫣，調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小嫣受了我的聘禮，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

那時天邊的夕陽，也美的如同今天一樣。

蘇然想起那時沈子清口不擇言的那句「良家婦女」，有些心酸的搖頭。

小嫣，你看……他不記得你了，其實也好，總比他真的只是變心了好……對嗎？

起碼那時他的深情……是真的啊。